花铃诡校。
    神椟同层层叠叠的神社建筑一同矗立在黄绿荧光之中。
    乌天狗的式神像，现在还供奉在食梦貘的神社里面充当从神。
    惊恐与梦境神社的侧殿之前，两枚泣血冥烛已经燃到见底，两点米粒大小的烛火幽幽晃动。
    “嗯，看着差不多了，蜡烛也快要烧完，很顺利的样子。”
    神谷川抵达诡校，先是检查了一番乌天狗的晋升进程。
    和预期的一样，天狗的晋升仪式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于是他便开始耐心等待。
    神谷持着童子切安纲在萧瑟的樱花林里练了会太刀术，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他有所察觉，将童子切缓缓收起。
    神椟那边，原本安静潜伏的黄绿荧光忽然四散开来，于空中旋转几圈，又聚集到小貘神社的从神侧殿上，厚重飞舞。
    光芒之中，一道人影显现。
    少年的身姿，一手持着团扇，一手拖着一把斧钺。一身类似于“山伏”的黑色装束，但又有神秘的部落纹饰点缀。脸上带着古朴的木雕神纹面具，面具之下裸露的眼瞳精光湛湛。
    背生漆黑宽羽翼，油亮的羽毛倒映微光，每一根都如同利刃，猎猎晃动。
    “神谷大人。”
    乌天狗现身，只这样含糊地喊了一声，便砰的跪在地上。
    神谷川走上前去，顺势将他扶起：“恭喜你，已经是荒神了。”
    从乌天狗身上传出的气息很对味。
    那种强盛的鬼神力量，不加以压制，就如同烈风般从他的身侧卷出，又夹带着阿伊努根源大地所独特的神秘古朴气息涌动。
    毫无疑问，乌天狗现在已经是一尊荒神了。
    天狗从地上站起来，背上的一对羽翼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怎么了？”
    神谷川不解地看向自己年轻的手下。
    晋升荒神成功，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乌天狗看上去有些沮丧和羞愧。
    “我……”
    来自阿伊努的怪谈少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小天狗的秉性是自傲的，或许只要是天狗就都是这个样子。
    说他“自傲”并不是贬义，毕竟他和家里的其他怪谈都相处的不错，从来都不会自视甚高。
    只是他的骨子里有傲气，这份傲气让他不甘心落于人后。
    乌天狗跟随神谷川至今，一直没有过什么亮眼的表现。
    在那些面对强大敌人的战斗里，不说玛丽与般若这两位和主人关系特殊的式神，就单论天狗的朋友们，食梦貘、犬神，乃至小鲸鱼，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都异常活跃。
    而天狗因为一直是c级，很难参与到这些战斗里去。
    顶多就是利用[一骑打]的能力，对特殊目标进行保护。
    长久以来，无法为神谷川提供太明显的助力，大概就是天狗现在沮丧的源头。
    可就算是这样毫无作用的自己，神谷大人也依旧一视同仁，给了自己晋升为荒神的机会。
    无功受禄，这让骄傲的乌天狗更加羞愧。
    “啊……哦。”
    神谷川思索了一阵子，大概能猜到天狗心里的想法了。
    怎么说呢，青少年怪谈的心理可能多少是有点敏感的。
    “别沮丧，小天狗。”神谷拍了拍阿伊努少年耷拉的肩膀，“你做的很好了。”
    “可我，什么都没做到。我配不上……”
    “不。”神谷川打断乌天狗的话，“不要自我内耗，有时候要从老板的身上……呃，我是说，你没有察觉到吗？你成功经历了一场试炼。”
    神谷本来是想说，要学会从老板的身上找问题。
    但考虑到乌天狗的“老板”就是自己，这样引导没准要把这孩子的反骨给培养出来，于是便及时转换了说辞。
    “试……炼？”
    “嗯，或许你会觉得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默默无闻，但这是一场心境上的磨练。这对你很有好处。”
    “之前你或许没有表现的契机，可现在你已经荒神了。不管你本意如何，你都已经站在了更加广阔的舞台上。在此之后，你会有很多机会。”
    神谷川斟酌着开口，讲着讲着来了状态，渐入佳境。
    “知道吗？所有一鸣惊人的，必定在不鸣则已时韬光养晦；所有动如脱兔的，必然在静如处子时洞察入微。”
    “雄鹰高飞前，必先敛翅；壮士出击前，必先收拳；蝉若想在阳光下高歌，就定要于地下沉寂七年！”
    一连三个振奋的排比句下来，气势磅礴，感情充沛，就像是捏着乌天狗的鼻子，猛灌了三口鸡汤，直接把天狗的脑袋灌得迷迷登登。
    已经顾不上沮丧了！
    “如果你觉得你配不上荒神的力量，那就去证明吧。今后，你会参与更加艰难的战斗，会面对更加强大的敌人。那时候，希望你不要忘记现在的心境，此前的沉寂与不甘，不该拖累你前行的枷锁，而应该是你蓄力爆发的助力。小天狗，我对你的期待，可远远不止是荒神啊。”
    神谷川像是家里亲切的长兄，环手搭住了乌天狗的肩膀。
    “不止是……荒神？”
    “当然，不止只我。还有你的故乡阿伊努，你的母神，还有阿伊努拉克尔，他们都在期待你成为新的英雄神。不要辜负他们，英雄怎么能因为一点点的挫折就止步不前呢？”
    “抱歉，神谷大人。”阿伊努的小小英雄肩膀颤动，背后的羽翼却重新抖擞起来，“是我，是我太狭隘了……我会记住现在的心境，我会尽全力证明自己的配得上您赠与的力量的！”
    “很好，很有精神。”
    神谷川将手从乌天狗的肩膀上抬起，并且在心里默默长吁一口气。
    还好，可算是忽悠住了。
    我可真是个演讲鬼才。
    给沮丧的员工打鸡血，重新焕发他的工作热情，也是老板的任务之一嘛。
    刚刚还emo的小天狗，现在明显燃了起来。
    虽说是通过喂心灵鸡汤的手段实现这一点的，但一个愿意煲汤，一个愿意喝汤，何尝不是一种双向奔赴。
    天狗的心理问题，现在还只是小问题，及时给予关注和鼓励，让他重新振奋起来，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他也是一件好事。
    嗡嗡。
    神谷川的手机震动。
    掏出来一看，是《怪谈物语》弹了两条通知出来——
    [你获取了一个新状态。]
    神谷川略带疑惑地点开了【角色信息】页面，看到自己的状态栏末尾多了一个词条：【乌天狗的心灵导师】
    [你煲的心灵鸡汤鲜美无比，振奋精神。]
    [我将会永远追随和侍奉神谷大人，他就是我前行的光亮——心甘情愿喝下鸡汤的乌天狗如是想道。]
    而第二条通知则是：
    [众多怪谈对你的敬仰，爱戴乃至于爱慕情绪突破阈值，魅力点加一！]
    “嗯？”
    这两条通知，第一条神谷川是见怪不怪的。
    加载了怪谈游戏至今，他收获过很多类似的词条。
    玛丽、般若、座敷乃至于其他式神，还有家里的众多怪谈，都有类似的情绪词条附加给他。
    后来随着在里世界攻略各个地区，并且开始势力经营，这些词条就变得更多。
    像什么［文车妖妃关心你的一切］、[蟹姬永远的好朋友]、[矶姬的忠诚献身]、[神谷大人是大大大好人呐！——by弥弥子]之类的，不胜枚举。
    不过这些词条并没有带来任何正面的收益，只是反应了和神谷川接触的一些怪谈的心境，以及对他的态度。
    所以神谷一般都是看过后就没再管了。
    最多就是利用这个词条系统辅助人事管理，毕竟可以通过窥探怪谈的心理活动，来选拔出那些完全亲近他，绝对可信的对象来。
    “所以这些词条，其实是和魅力点相关的吗？”
    神谷川很快就反应过来。
    成长至今，再加上式神神社提供的鬼神之力慢慢成型，神谷个人的几项数据化属性，早就今非昔比。
    力、敏、体三维，都已经成长到了13~15点之间。
    哪怕是后来才起步的灵力属性，也有10点。
    这些属性点，越往后面加，体现出来的差异就越大，神谷川的“肉灵骨”中的“肉”早就是非人强度。
    这一点通过他战斗的表现也可以很直观体现出来。
    不过一直以来那个最难理解的“魅力点”，还保持着初始的8点。
    可就在今天，魅力点也喜加一了！
    “小天狗以前就有词条来着，我记得好像是什么【乌天狗的效忠】之类的。现在这个词条变了，应该是他对我的敬仰爱戴程度上升了吧。”
    “看来众多怪谈积累到我身上的正面情绪超过一定的阈值，会带来魅力点的提升。”
    日至今日，神谷川总算是把“魅力点”这项奇怪的属性搞明白了。
    “鬼神共主要受到怪谈们的爱戴，大概是这个意思吧？嗯……不过，这项魅力也算是‘肉’的强度吗？我感觉它更趋向于‘灵’的层面啊，没准是肉与灵的衔接部分。”
    “但话说回来，爱慕的感情也可以涨魅力的吗？”
    神谷川抬手按了按额头。
    我们《怪谈物语》真的太自由了！
    你甚至可以在这里玩到恋爱养成。
    不过，相比一对一培养爱慕感情，显然还是大范围推动怪谈对自己的敬仰爱戴情绪来的更加方便快捷。
    “难怪魅力值到现在才涨了一个点，毕竟我在常世里的势力发展才刚刚起步没多久。之后只要继续发展，向我治下的怪谈不断传播我的名号，相信这个属性还会继续上升的，这本来就是我在做的事情，或许可以理解为‘灵’层面的铺垫吧。”
    想明白自己的发展路径，神谷川又顺便看了看乌天狗的信息。
    突破到荒神层面之后，天狗的各项技能都得到了大幅度的加强。
    包括他原本就自带的[天狗砾]、[天狗火]，还有传承自源义经的特殊技能[一骑打]与[八艘跳]。
    除此之外，还多出一个全新的特殊技能——
    [阿伊努的英雄：面对实力强于自己的敌人，会极大程度激发战斗潜能。遇强当强，阿伊努的脊梁，阿伊努的英雄，绝对不会轻易言败。]
    “这算是一个被动吗？还真是简单粗暴，不知道是不是有阿伊努拉克尔的传承在前，才催生出了这样一个特殊技能来。”
    神谷川满意点了点头。
    绝不言败，遇强则强。
    我就说嘛，以后有的是乌天狗发挥的空间。
    神谷很期待小雏鸦在今后战场上的表现。
    而随着乌天狗晋升荒神，他的神社筑造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手头刚好有契合的材料，一份是阿伊努拉克尔给予乌天狗的面具，还有一份是倭建命魂灵消散前遗留在那片天之尾羽张上的破碎神性。
    之前神谷就和觉打过招呼。
    工匠姐姐表示，这两份素材非常合适拿来给乌天狗的神社当核心来用。
    阿伊努那边本来就是天狗的“娘家人”，英雄特性继承的顺理成章。
    再加上乌天狗本来就以武艺见长，武尊的神性也很契合他。
    这就和般若取用鬼子母神的神性筑造神社一个道理。
    虽说目前而言倭建命的破损神性，依旧以第三片天之尾羽张为载体附着。
    但觉姐姐已经确认过了，得益于神器碎片本身的高位格，只要事先把那片羽张留存在觉那里，在筑造神社的过程之中分离出来使用即可。
    不用担心会损毁羽张碎片。
    完事以后神器碎片还能物归原主，回到神谷手里。
    得来全不费工夫。
    重新安顿了尚且还处在亢奋状态之中的乌天狗，神谷川才刚打算退回现实，却忽然有了一点感知。
    诡校之中，附着在神椟和一众神社上的黄绿荧光微微颤动。
    似乎是有某个地方的神椟，在朝着这里传递着什么。
    “嗯？好像是冥河那边。”
    式神们的神社本来就同神谷川相联系，所以一些模糊的感知是会有的。
    只是不知道是留在那边的水子坂东在向神社祈祷，还是冥河的代言人源氏兄弟又有了什么诉求。
    反正要去看了才知道。
    “今天居然意外的忙碌啊。”
    神谷川捋了捋身上的羽织，伸手触碰神椟。
    黄绿的光屑漫天飞舞，将他的身影包裹，而后消散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