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接下来的十年,将会是我们witmass事业蓬勃发展的黄金十年!”
在伟拓劢思witmass(简称wm)企业集团董事会上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文瀚董事长环视着与会的每一位事业伙伴,整个会场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文董”,文瀚的身后有人附耳轻言:“有位身着袈裟的僧人求见,在一楼的前台已经等候多时了,我们要不要见一下?”
文瀚转过头,看了下自己最亲密的事业伙伴王一,迟疑了大约三秒钟,微微点了下头。
文瀚站起身,边走向门口边对大家说:“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大家散会,各自行动起来!”
1.2
伟拓劢思witmass(简称wm)企业集团董事长办公室内,文瀚与王一坐在会客沙发上,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这位大师模样的来访者。
此人手持佛珠坦然安坐,紧闭双目,半晌不曾发声。
文瀚并未着急,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位长者,彷佛等待着聆听教诲;王一有些按捺不住性子,发问了起来:“请问高僧不请自来,有何赐教?”
继续沉寂了大约十秒,僧人略微睁开了双眼。他并没有回复王一的问话,却转而面对文瀚说道:“阁下应该就是著有《未来国民》的文瀚先生吧?”
“嗯,是我”文瀚礼节性地回应道。
“您的书我看完了,很钦佩您的构思与想法;那种自由舒适新生活令人神往,我也自然成为了追随阁下的铁杆粉丝。我这有件和您前途与命运息息相关的事儿,觉得您有必要知晓,故专程赶来告知先生,不知您是否有兴趣了解一下?”僧人轻捻佛珠,娓娓道来。
“哦?愿听其详”,文瀚略微挺直了上身,再次回应道。
“先生所著《未来国民》中提到的未来国,您可曾去过?”僧人柔声细语,却似乎暗藏珠玑。
“嗯?……”这位来访者的此句问话,让文瀚有些意外惊奇,心想:这是个什么古怪问题,一个创作中预设的场景国度,我又怎么可能去过?算了,出于礼貌,我暂且不把你当成神经病处理,听听接下来这个人还会说出些什么吧。于是半开玩笑般非常简洁地答道:“想去”。
“果真想去?”僧人一本正经,好像真事儿似地又追问了一句。
文瀚看了眼旁边座位的兄弟王一,在与王一的对视中再次回复了僧人相同的两个字:“想去”。
一旁一时摸不着头脑,早已瞪大了双眼,竖起耳朵聆听二位对话的王一,在接触到文瀚眼神之后,开始懂了文瀚两个相同“想去”回话的不同含义。
“你到底在说什么呢?!”没等僧人说出下一句话,王一先质问了起来。
听闻此言,僧人并未顾及王一,继续面对文瀚说道:“灵界无边,我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心神往之,一分钟可抵一年……”
“你可拉倒吧,别再胡扯了!”王一有些听不下去了,站起身,一声厉喝打断了僧人的话语。他正要上前驱赶僧人退下,被一旁的文瀚叫住。
“兄弟,休得无礼!”文瀚松弛地将背靠在沙发上,边说边示意王一重回到座位上。
王一看了看文瀚,不太情愿地再次坐下。身体前倾,仍然保持着随时逐客的姿态。
见氛围暂缓,文瀚继续对僧人说道:“听您此言,我们理应称呼您为大师。大师所言,倒是激起了在下浓厚的好奇与兴趣。那么,您将如何送我去未来国一看究竟呢?”
“此事说来不难,如果您真想去您书中的未来国度一看究竟,待我圆睁双目,您直视我双眼瞳孔即可。”僧人不慌不忙,抬眼看了下壁上时钟,继续说道:“今天是2021年8月24日,还有几分钟即到12点整;12这个数字代表着一种轮回,是终点也是起点。那么我们就共同拿出几分钟的时间,带文瀚先生去您笔下的未来国历经几年如何?!”
文瀚听完,半信半疑地看了下手表,又再一次看向一旁的王一,说道:“兄弟,貌似有点儿意思,我还真的愿意尝试一下;时间不长,也不耽误什么,几分钟后我们一起去吃午饭。”
王一很默契地读懂了文瀚的言外之意: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到了12点就打断这一切就好了,有了时间限定之后的驱赶,也并不算失礼了。于是王一也放松地背靠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手表,一边做出掐表姿态,一边回应文瀚道:“好吧,那就开始吧,我会盯着时间的,到12点整,我就结束这一切!”
“那我们就开始吧,大师!”文瀚闭上眼,将右手食指弯曲,用食指的第二关节从左至右在自己双眼的睫毛上掠过,然后再次睁开双眼,向僧人的双眼注视过去。
僧人微笑着将自己一直微张的双睑逐步睁大,直至圆睁,显露出了两个硕大的眼球;亮黑的瞳孔之中逐渐映射出文瀚的身影,那身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仿佛缓速了周围的时空……
就在僧人与文瀚完全静止对视的那一霎,王一看了下时间:2021年8月24日11时56分。
1.3
文瀚眨了一下眼睛,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刚刚是在自己办公室与来访的僧人及自己的事业伙伴王一在一起,怎么突然间切换了场景,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文瀚环顾左右,此时空无一人,只有脚下的一条笔直的大路翻山而过,却不知路的尽头通向何处。来不及多想,或许这就是自己笔下的未来国?文瀚半信半疑地迈开了脚步,心想:向前走吧,看看翻山越岭之后,又是怎样的一番天地。
说时迟,那时快。凭借自己矫健的步伐,文瀚很快就接近了坡顶。他索性快跑了起来,仿佛做着最后一圈的冲刺,一会儿功夫就已站上了坡顶。文瀚迫不及待地瞪大着双眼,想第一时间知道接下来映入眼帘的会是什么。然而却是大失所望,目及之处,与此前毫无差异,只不过是一段路程之后,又是一个坡顶。
无奈,继续走吧。文瀚心里暗自委屈,人生地不熟的,这样走下去何时是个头,接下来又将会面对什么呢?
1.4
正当文瀚踌躇之际,耳中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喜欢赛车的文瀚,很快识别出从自己身后传出的声音出自于一辆超跑,并且这辆车正以非常快的车速向自己的方向逐渐逼近。文瀚下意识地侧过身,做出了搭顺风车的手势。心想,如此高速飞驰的跑车,即使不会为了自己停下来,也至少要给人家把道路让出来。这不仅是与人方便的事儿,万一要是自己被撞飞了,陌生世界,举目无亲……
没等文瀚想完,超跑已至身旁,那急刹带起的风尘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瞬间让文瀚清醒了很多。他定睛一看,大为惊讶!超跑的确没错,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居然是一辆警车?!
自己想搭顺风车横向的拇指造型还没来得及放下,文瀚的脑海中已布满疑云:难道这里果然就是未来国?毕竟在自己所在世界里,很少有用这种超跑做警车的情况,而且也很少有警车能够低调到既不开警灯也不鸣警笛的程度……
“喂!”又是一声厉喝从降下的车窗里面迸发而出,打散了文瀚的脑中疑云;上一次听到这种程度的话语分贝,是不久前在办公室里,王一呵斥僧人的声音。
“哪来的,干什么的?!”来自警察的质问继续着。
“旅行者”,文瀚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虽然面对的是两个难度极高,自己根本无从回答的问题,但是至少应急反应这块儿,还是说得过去的。
“旅行者?你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吗?有到这里来旅行的吗?”警察继续追问道。
“哪里啊?难道是我走错路了?”文瀚在搪塞问题的同时,试图想得到些自己想要的信息。
“看你的穿着打扮,并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啊?你到底是谁?来做什么的?”未得到明确回复的警察似乎有些恼火,警车的车门瞬间全部开启,话音未落,两名警察已经快速地飞奔到文瀚身前。紧接着两支枪口已经目标一致地对准了文瀚的额头。
“慢!这里不是未来国吗?你们对于来访者都是如此怠慢和粗鲁的吗?”文瀚质问道。
“是的,这里是未来国没错,但是你现在所在的区域是无人禁区;这条路的尽头是我们未来国最大的监狱,你说到这来旅行……”
“等等!”等不到警察说完,文瀚过于意外的情绪让他不得不做出了打断对方说话的举动。“什么?!无人禁区?!还监狱?!你们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你们知道吗?未来国是我创作的第一本书里构建起来的国度,我是《未来国民》这本书的作者文瀚,这本书的主人公莱恩你们知道吗?我确实是未来国的旅行者,我对我笔下的这个国度感情至深,我到这里,是想亲眼看看这个国度……”
“咔嚓”,没等文瀚说完,两支枪的保险拉动的声音同时响起。
文瀚面对眼前这两支冰冷的枪口,再回味了下刚才自己说过的话,确实感觉因果方面是应该成立的。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是这里的警察,在听到有人说了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以后,没觉得对方是神经病或者没扣动扳机,就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忍耐和宽容了。
“你被捕了!”两位警察中的一位,放下了枪口,取出腰间的手铐,没等文瀚缓过神,边说着边把手铐拷在了文瀚的手腕上。“莱恩大人你也敢轻易提起?《未来国民》是他为国效力和从商之余用心创作的第一部作品,他是我们全体未来国民的偶像,你居然说你是作者?!况且你的着装谈吐确实可疑。按照我们未来国的规矩,所有犯罪嫌疑人都是先行关押,再补手续定罪量刑。正好这里离监狱也不远了,就先给你送进去,再进行调查取证和批捕判刑吧!”
“……”面对此情此景,文瀚顿感无力反驳,纵有千条万条理由,也未必能够说得清楚,况且自己在这里还找不到任何为自己辩护或者佐证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身份与清白。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也好!”文瀚暗自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也是未来国,反正这辈子自己也没有那个机会到监狱里去看一看和体验一下,莫不如就顺水推舟,相时而动,到未来国的地狱之中游走一遭,或许又是一种难得的历练与成长!要是能够在未来收获一个新生,遇见一个更好的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去就去,谁怕谁?走起!
想到这里,没等两位警察动手,文瀚自己主动向警车走去,上了车,目视前方,安静地坐在车里。
看到文瀚如此举动,两位未来国警察傻傻地征在了那里,或许他们从警多年,从来都没遇到过上警车和去监狱这么积极的人,大写的错愕布满了二位的面容……
“走哇!等啥呢?!”看警察都迟迟未动,也不上车,文瀚不耐烦地朝着他们大声呼喊。
警察们回过神,跑进车里,发动了引擎;在一声轰鸣中,超跑警车向未来国的监狱驶去……
1.5
超跑果然就是超跑,风驰电掣,一骑绝尘,没过多久就到了路的尽头——未来国第一监狱城。
车门开启,文瀚自行走出车外,漆黑厚重的高墙赫然在目。在高墙之上,一圈巡逻道的外侧,是标准配置的高压电网;虽然从正面看,只能看到高墙两个角上有岗哨,但文瀚料想,高墙后面的两个角也一定设有岗哨,毕竟监狱高墙四角设岗哨,也算是监狱建造领域的一种标配。
“走吧!”没等文瀚欣赏玩眼前这如此宏伟之高墙,警察有些不耐烦地催促了,毕竟在他们的眼里,这一切都是看得够够的,厌烦得不能再厌烦的景致了。
“走呗,催啥?!”文瀚侧眼看了看说话的警察,冷峻而又坦然。
警察听闻文瀚之语,回视了一下,却没再接话。心想:这是哪来的这么一个硬茬。
1.6
文瀚在中间,两名警察一前一后,步行至监狱大门前,不稀奇的人脸识别后,大门缓缓开启。这种缓缓的速度设定,倒是显得有些考究,不知道是因为大门材质的确坚实,还是为了营造阴森的氛围所用,总之可以说,给人的压抑感是足足地做到位了。
文瀚心想:今天的不请自来,还真是有缘在路上遇到了这所监狱的常客,居然是可以刷脸进门的二位警察。如此冥冥之中顺利入监的安排,想必一定有其存在的意义,让人很想一探究竟,却不禁有了些许迫切的期待。
大门在慢节奏中开到了略微高于三人身高的高度停了下来,展现出了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这种自动设定的高度,不仅是一种智能化的自动识别技术,而且想必也是充分考虑了警察公务人员感受的人性化设计。试想如果单单只有犯罪嫌疑人或者犯人进入的话,应该会是自动开启至让人爬行或者至少也是低头才能进入的高度。
看到大门已经开启到合适的可以进入的高度之后,二位警察瞬间从一前一后变换了各自位置;之前在前面带路的警察回撤到了文瀚的左侧,而后面负责警戒的警察则上前到了文瀚的右侧,二人同时仰头瞥了下大门顶端向下俯视的高清摄像头,然后各自将自己的一只右手和左手分别按在文瀚的两侧肩膀上。这或许是一种威严的展示,也或许是故作姿态给人看的一种形式。
三人行入大门以后,让文瀚稍感意外的是:居然是一个空旷的检查区域,在此区域的另一端仍然有着一个与第一道门完全类似的第二道大门。这个检查区域的中间是用于检查进出车辆的长长过道,而两侧则是检查行人的封闭过道和门卡。左侧是犯罪嫌疑人或罪犯的检查区,右侧是除了犯罪嫌疑人或罪犯以外的人的检查区。看来从此处开始,犯和人就已经开始区分了。据说犯字的偏旁部首是一种明确界定,若是做了犯,那么所受到的待遇就已经不是人了。
文瀚本以为过了大门的监控覆盖区域,二位警察按住自己肩膀的手就会放下,这种有生之年从未有过的压迫感让文瀚感觉极其不适。他示意性地抖了抖肩,让警察松开手,不料警察回了他一个示意的眼神,暗示他这里也一样是被监控区域。
“我管你的,赶紧给我松开!”文瀚有些烦躁了,大声地喊了出来。随即重重地甩动着自己的肩膀,脱离了警察的按压。然后用恶狠的眼神对视着二位,目光如剑。或许是因为文瀚目前还只是犯罪嫌疑人身份,而并不是已经定罪获刑的罪犯,这个他们还是区分得很清楚的;所以警察们并未追究,只是上前轻推了下文瀚,让他到检查区去接受检查就好了。
文瀚转过身,也不想多说什么,径直走进了左侧检查区域。
1.7
进入左侧检查区域后,文瀚第一个显而易见的判断就是,这里应该是和右侧检查项目截然不同的。因为最显著的区别就在于,左侧的被检查者都被要求赤身裸体,而右侧的被检查者都依然是穿着整齐;左侧更像是给动物做全面的身体测量和检查,而右侧只不过就是一个类似于过机场安检的常规检查。
在脱光了身上的衣物,并清点了随身物品之后,和很多影视作品里展现的一样,在有身高刻度的背板前,文瀚做了左侧面、正面、右侧面和背面的上半身拍照,以及全身的整体拍照。并且被询问了疤痕和纹身的细节信息:由于文瀚全身并没有明显或者大的疤痕,此项被一笔带过;而文瀚左大臂上的纹身却被问得很详细。文瀚无心和他们解释太多,只是淡淡地回复了一句:那是我们伟拓劢思(witmass)企业集团的事业标志。
然后是体检。肢体活动、视力、听力、血、尿、x光和超声等等各项身体检查,不再赘述。文瀚很好奇为什么要体检到如此透彻,便咨询了医生警察。该人素质一般,爱搭不理,或许对进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仿佛有着一种狗眼看人低的意思,不过也不情愿地道出了原委。原来主要是为了:一、决定该犯目前的身体实际情况是否可以被收押;二、界定好收押前后的责任划分,通俗说就是哪些是进去之前有的病,这些病并不是监狱原因导致或者造成的,是本来该犯就有的;三、判断该犯是否具备一定的生产劳动能力,可能从事哪些劳动,而哪些劳动又是不适合或者做不了的,毕竟进到监狱以后并不是养大爷白吃饭的,需要通过劳动净化身心和给监狱贡献收益等等。
本来文瀚以为就这样顺理成章往下进行的未来国监狱体验之旅,却遇到了一个意外的小插曲。由于白血球数值特别的高,文瀚被告知暂时不能被收押,需要去附近城市中的大医院做更进一步的检查,查明并解决具体问题,让白血球数值回归正常合理区间之后才能被收押。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两名送文瀚进来的警察表示出了极其烦躁,口中嘟嘟囔囔,觉得还要麻麻烦烦再多跑一趟。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送佛送到西。
在给文瀚戴上手铐脚镣,又追加了一个带两个眼睛窟窿眼儿的黑色头套之后,超跑警车又载着文瀚和二位警察,离开了监狱,向附近城市的未来国民中心医院驶去……
1.8
还好沿途大都是无人地带,也不被限速;还好超跑有着强劲的动力和超高的时速,否则,漫漫长路,超跑的发动机和此时车内三个人的心情都会非常的压抑。路上,文瀚还时不时以请教的口吻向警察们询问些问题,过了不算太久的时间就抵达了目的地——未来国民中心医院。
下了车,或许是因为没有监狱司法系统的监控覆盖,三人依旧前中后纵排行进至医院急诊大楼。刚进入门口,众目睽睽之下,中间的那个身着手铐脚镣加头套的人,就受到了广大未来国民的重点关注。难得啊,正好在这所医院的未来国民们或许十年不遇能有这么一个机会,看到这样的场面。于是各种拍照、摄像加之各类眼神和评论,纷沓而来。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让商海沉浮多年也算有头有脸的企业家,伟拓劢思(witmass)企业集团董事长文瀚先生倍感屈辱;现在的他,突然之间特别能理解动物园中那些困兽的心情;他透过黑色头套的两个窟窿眼儿,环视着周围发生的一切,深觉无地自容。
于是,他像麻木的活死人一般,被动地配合着各项所谓更进一步的深入检查;在经过了不知多久的诊疗之后,超高的白血球数值终于回归到正常数值区间以内;然而这一次的白血球高值的原因,却并没有人告诉文瀚。
或许,这次意外的城市就医,对于文瀚来说,正是一种从天堂到地狱落差的第一次真实感受。当超跑警车再一次驶向监狱之时,文瀚开始变得默不作声;他紧闭起双眼,仿佛正在蓄力,因为他敏锐的直觉开始感受到,这一次有些任性的未来国体验之旅,确切说是未来国炼狱的体验之旅,必将会走过一条脱胎换骨、凤凰涅槃般浴火重生的新生之路……
1.9
超跑警车再次抵达未来国第一监狱城,在下车的那一刻,文瀚才注意了监狱大门右侧牌匾上的字,一个词和一个字特别引人深思。一个词是“第一”,一个字是“城”。
没再多想,文瀚机械式地配合两位警察又走了一遍相关流程,最后来到了上次通知他们暂不接收的工作人员那里。那人在仔细认真地翻查了所有有关单据,又在操控台的屏幕上复核了下大数据以后,明确表达了这一次可以接收的结果。
同时,文瀚也被告知了接下来可能要经历的基本流程,其中有关地点的更替比较让人印象深刻:首先,需要在一个叫ml(monitorlocation)的地方历经检察机关的批捕以及多次提审问询后正式起诉,这期间如果有辩护律师也会多次会见,直到等到法院开庭审判,再到具体判刑,拿到判决书之后,才可以被“投牢”;第二、需要在进入正式服刑监狱之前先到一个叫新入监犯监狱的地方接受磨练,以适应并达到正式入监的状态和要求后,才能被分配到具体监狱进行服刑;最后,到达指定服刑监狱,直到法院判决书的白纸黑字写着的释放日期,方能获释。
其实此时的文瀚对于上述那些内容并没有太多特别的感觉,像是开始一场游戏之前了解规则一样,甚至于都还没考虑这场“游戏”终究会持续多久;只是茫然地接受着往前走,至于下一步会发生和经历什么,天知道;管它呢,文瀚也不想多想,走着瞧吧。
就这样,文瀚的未来国监狱体验之旅算是可以正式拉开帷幕了。
1.10
好在之前突如其来的去城市复查的共同经历,让两位警察好像对文瀚有了些熟悉,在临别的那一刻还特意给文瀚讲了些未来有可能要注意的有关事项。有些因为没经历过,文瀚也不是可以太清晰地了解,只是对还算是好记的有关接下来不同地方警察的称谓,有了些印象:比如,ml(monitorlocation)的警察应该叫管教;而监狱的狱警则叫队长或者警官。并且对于有职务的管教或者狱警还得有个性化的称呼:比如,监狱长要叫x狱长;大队长要叫x大;教导员要叫x教……等等。
告别了二位亲手把自己送进来的警察之后,文瀚在两个新面孔的注视之下,准备通过监狱城的第二道大门。
让文瀚觉得有些小意外的是,这道大门却并不是给会喘气生物用的,它只是当有车辆进出的时候才会开启;而这道大门旁边的两个入口,才是给会喘气的生物用的。之所以说会喘气的生物,是因为两个入口也是各自有分类的,无法统称为给人用的。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是给人用的,而另一个是给反犬旁的、不是人但是会喘气的“犯”用的。
给人用的那个入口,不用描述了,到处都是,没什么特别;而给犯用的,却显得是那么的精致,值得略微描述一下:高1.2米左右;宽0.6米左右;纯石料打造,质地绝对粗糙,冰冷、坚硬、潮湿,深暗压抑且点缀星星苔藓,可谓墨黑黛绿;独具匠心打造,相当经典。犯从此过,须低头、弯腰、侧身才可,否则除特殊矮小瘦弱者,必不能过。倒是有些特别宽硕肥胖者或许有可能侥幸占些便宜,可以一段时期以内最后一次享受下为人的待遇,不得不从给人用的那个入口通过。
此时沦为阶下之犯的文瀚,身材标准,胖瘦匀称,当然享受不了那种所谓为人的待遇,只能低头、弯腰、侧身着从“犯口”挤过。经过了这个环节,一直桀骜不驯、略显高傲的文瀚,隐约间似乎参透了一些为人的道理,心想这座监狱城的设计师和建造者还真是用心良苦。
“犯口”过后,接下来的场景更加经典,路途两侧都是古老监狱的晦暗景致。漆黑的一排排的铁栅内,阴暗潮湿的氛围里,枯黄腐馊的草甸子错落有致地铺盖在地上……本以为未来国的监狱如此的破落不堪,那可是得遭了大罪了;还好只是路途中路过的起到教育和震慑作用的监狱场景,文瀚在走过此处之后深感庆幸,长长地出了口气。
走着走着,文瀚眼前的场景逐渐明亮。不出所料,应该是到了那个叫做ml(monitorlocation)的地方。再经过了几道闸门,又办好了相关手续之后,一道长长的走廊映入了文瀚的眼帘。
这道走廊可谓真正的长廊,从一侧如果不用望远镜的话,根本看不到走廊的尽头。
长廊的一侧是间隔几米的,布满了铁栅栏的一扇扇窗;而另一侧则是间隔十几米的,同样也是布满了铁栅栏的一道道门。
跟随着管教的脚步,沿着长廊缓慢前行,一阵阵冷风透心而凉,文瀚感觉双腕上的手铐越发地沉重;此时已经是夜半时分,每一个经过的监舍里都多多少少地弥漫出一些抑郁与阴森的感觉,有的还时不时飘出些难闻的气味或者此起彼伏的鼾声……就这样,一步步地走到了长廊一侧的第14个房间;由于这是ml(monitorlocation)的二监区,当管教停下脚步的时候,文瀚清楚地看到门楣上的数字——214。
1.11
“拿着这些,准备进去吧,进去以后凡事多长些精神头儿。”管教一边说一边把一袋子东西交到了文瀚戴着手铐的双手之上。
听到管教略显人文关怀的话语,文瀚才把视线停留在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上。一直有着些许高傲且专注个性的文瀚,本来对于所谓管教这类的人都是爱谁谁的心态,只会当作空气,不可能多看一眼。然而特殊处境之中,一句稍微有些人性的话,可能都会使人有种温暖的感觉。文瀚看到,这位管教个子不高,170cm左右,身材健硕,厚厚的肩膀之下,整个身形都给人一种很敦实的感觉,应该是一个稳重踏实且靠谱的人。
文瀚拿住管教递过来的东西,以淡淡的微笑与微微的点头对管教的言行报以了感谢。
管教转过身,开启了坚实的、有着铁栅栏的监舍门,在门开启到可以让人侧身进入的空隙时,摘下了连接门与门框之间的一道粗粗的保险链,示意文瀚准备进门。
眼看着管教这一系列细微的操作,又衡量了一下门缝开启的宽度与那一段锁链的离地高度,文瀚的心里又平添了几分暖意;他想象到其他人进入这道门的场景,很有可能是在不被摘下保险链的情况下,必须低头、下蹲,弯腰、侧身才能通过;而自己,在此时此刻,只需要略微侧身就可以进入监舍。况且监控之下摘下保险链,应该属于一种违规操作的特例,实属不易。
没再耽搁,文瀚迅速侧身而入;在进到监舍以后,管教示意他伸手摘掉手铐。
文瀚举起拎着东西的,被手铐紧紧相连的双手,举到胸前的高度,尽量贴近铁栅栏,并把锁口朝向管教,尽力配合并方便管教插入钥匙解开手铐。在手铐顺利被解开摘下的那一刻,管教与文瀚对视了一下眼神。眼神中,管教表达出了对文瀚个人素质的一种认可,而文瀚则表达出了一种由衷的感谢。
管教在铁栅栏的一侧拿着手铐转身离开了,留下了文瀚在铁栅栏的另一侧孤单地伫立。透过铁栅栏的空隙,文瀚看到了离214监舍门斜对面不远处,有一扇同样带着铁栅栏的走廊窗。窗外,在凌晨午夜,漆黑一片……
1.12
“哎!看什么呢?赶紧过来!”正当文瀚眼望窗外漆黑若有所思之时,一声厉喝终结了夜的宁静。
文瀚转过身,看向声源处。这才发觉监舍即使睡觉时间也依然通明的灯光之下,还有两位戴着小红帽的,在两侧大通铺中间过道上,一前一后站着的,并没有睡觉的值岗者。
见文瀚纹丝没动地依旧站在原处,距离稍远一些的,原本站在过道后面的那个小红帽飞速地跑过来,与原本站在前面的,距离文瀚相对更近一些的小红帽一起,朝文瀚的方向逼近。
与众不同的文瀚,面对眼前这种情形,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条件反射地后退躲闪,而是条件反射般身体向前,向两个小红帽迎了上去。
三秒不到,三个人就接近到了只有一臂左右的距离,其中一个小红帽不由分说,抡起手臂就向文瀚砸了过来,文瀚迅速挥手相迎。谁知令文瀚有些意外的是,原本以为是一场打斗戏,结果却有出入。那个小红帽抡起的手臂居然并没有朝向文瀚的身体,而是将文瀚手中的那一包东西打落在地。
文瀚见势,连忙收住身姿,那划动在空气之中的掌背,在距离这位出手的小红帽的脸颊一厘米处停了下来;果断地终止了一个能打出鼻血的反手抽。
“哗啦,咕噜噜……”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只有那一包被打翻在地的东西,在大家的视线里,各奔东西。这时文瀚才看到这包东西的内容,原来是毛巾、牙缸、牙刷、香皂和卫生纸等琐碎生活用品。
“捡起来!”正当文瀚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些掉落在地上的东西,心想为啥都是塑料材质,特别是牙刷怎么还那么短等等奇怪问题的时候,又一声厉喝化散了凝固的空气。
文瀚抬起眼,又一次注视起声源的方向,两道利刃般的视线刺向发声者,仍旧纹丝没动。
空气瞬间再次凝固,大约一分钟的时间,那两个小红帽并未再次靠前,也没再有一声动静。
“挺晚了,去铺上睡觉吧,我们收拾。”一分钟过后,凝固的空气再次化散,一句比厉喝低了许多分贝的话语,从那位之前抡起手臂打翻东西的小红帽口中说出。
文瀚听闻,收起刺向小红帽的目光。环顾了下左右两侧躺满了人的大通铺,上前几步,一脚踏上其中一侧的大通铺,挑了个空隙坐了进去,又转头扫视了一下两个小红帽,见二位正在撅着屁股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便不再理会;他一把拉过来脚下位置叠放整齐的“豆腐块”军被搭在了自己身上,便如他人一样,头朝过道,面朝墙地平躺而下。
折腾了大半天,文瀚早已身心疲惫;他也不想去多想怎么就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个鬼地方,还如此荣幸地有了机会身陷囹圄……一心只想:管它的,先睡一觉再说,或许睡着了,就回到我们wm的办公室了呢,或许今天经历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短暂的梦境吧……
在头顶明亮的灯光之下,在监舍四周无死角的监控之中,文瀚渐渐闭起了双眼……
在双目眼睑彻底闭合,眼前全部黑暗之前,文瀚看到了正对面的墙壁上有一张很大的画,画上是一只巨大的蝴蝶,舒张着美丽的翅膀,降落在一朵娇艳的鲜花之上……画的底部位置有一排文字,上面写着:今天的不放弃,是为了未来华丽地出场……
1.13
“啪……啪……啪”文瀚似乎听到三声有节奏而又响亮的拍手声,随即睁开了睡眼;他眨了眨眼睛,感觉好像刚闭上眼睛就醒来了一样,居然连个梦都没来得及做。本来还盘算着能不能睡着了,就回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现实世界,回到自己的伟拓劢思witmass企业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看来只能是期待落得一场空。或许是昨天在这个鬼地方把身心折腾得太疲惫了吧,没想到身陷囹圄的第一晚,睡眠质量这么高。
还没等文瀚缓过神儿来,他发现这三声拍手以后,昨晚在自己周围的那一片死寂,竟瞬间活跃了起来。各色人等,有往身上套衣服的;有忙活着叠被的;还有坐在大通铺的边上,目视着厕所的方向焦急等待着的……
“喂!新来那个!穿衣服叠被子啊!磨蹭啥呢?!”一句急促有力的叫喊从厕所附近的方位传了出来。文瀚听闻,转头一看,又是一个“小红帽”,而小红帽之下,却是一张与昨晚见到的不一样的脸。
“说你呢?!看啥呢?!赶紧的!”或许是文瀚的眼神让这位“小红帽”感觉到了一种不自在,他随即马上又加了一句。
文瀚正要回话,见厕所里走出了一个人,伸手拿掉了叫唤那人头上的小红帽,并和他低语了几句。由于有一定距离,文瀚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只是看到了小红帽的轮替,心想:原来这个“小红帽”的值岗,还是一种轮岗制。
然后,文瀚看到下岗的,刚才还在叫唤的那个人,竟径直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听说你这人还挺硬实的,会叠军被吗?不行你先慢慢学,我帮你叠几天被。”那人说。
“……”文瀚看着那人的眼睛,默不作声。
那人没再多说,一跃上了大通铺,没等文瀚回话,拿起文瀚盖过的被子,叠了起来。
大约几分钟的时间,监舍内中间过道两侧的大通铺上,所有的铺盖都整齐划一地出现在了指定的位置。贴近有画和文字墙壁的位置是一排齐刷刷的“豆腐块”;而所有的褥子,则被整齐的叠放在一起,放到面积稍大一侧通铺的墙角处。
入乡随俗,文瀚像其他人一样,坐到了通铺的边上,双腿耷拉着,光着脚踩在地面上,才发现拖鞋是数量有限的。只有去上厕所和洗漱的人,脚上穿着拖鞋;而没来得及穿上拖鞋的人,就只能在通铺边上等待着有人回到通铺边上还回拖鞋,才能下地行走。没有人光着脚在地上走,甚至于有人光着脚站在地上一下,都会被两名“小红帽”值岗人员厉声呵斥。
更有特点的是,每个返回到通铺边上的人,都必须要把拖鞋整齐地摆放在过道两侧通铺下面支柱的旁边。当有一个人返回,将拖鞋摆放在指定位置以后,文瀚才发现原来通铺边缘到地面的区域里,所有接触地面的立柱,划分出了很多个格子空间;而有些格子里,或塞满了叠放整齐的衣物,或规整摆放着洗漱用品和卫生纸等等,简单的生活用品。
文瀚在通铺边上坐了一会儿,感觉有些不耐烦了;他想去洗漱和上厕所,于是,他朝向大通铺这边值岗的“小红帽”方向大声喊了一句:“小红帽,把你脚上拖鞋给我来!”
1.14
听到文瀚有些怒吼意思的呼喊,那个“小红帽”先是在原地怔住了几秒钟,然后很快地走到了离文瀚最近的通铺立柱位置,脱掉并摆放好了拖鞋,并示意文瀚可以穿鞋下地,去上厕所和洗漱了。而那些默不作声一直坐在通铺边上的很多人,依旧还在等。
文瀚穿上拖鞋,径直走向厕所。他看见一个人刚刚从里面挤了出来,便又有一个比文瀚早去的,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人,挤了进去。等文瀚走到了厕所门口,眼前的场景却让他瞬间大吃一惊。
昨晚来的时候文瀚没太注意,此刻却倍感汗颜。万万没想到,这里的如厕和洗漱,居然同时被安排在了一个大约3平米的空间里;而且更加过分的是,这个小空间的外侧,竟然都是通透无比的大玻璃。
更让文瀚吃惊的是,在这大约只有3平米的空间里,却有四个男人挤在里面各自忙活着:两个人蹲在门口撅着屁股,在一个距离地面大约只有40厘米的水龙头下接着个破盆刷牙洗脸;而另两个,正对着站在一个蹲便的两侧,同时小便……
画面太美不敢看,文瀚站靠在厕所门口的墙边,仰着头,闭着眼,默默等待。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文瀚闭着眼默数着从厕所门口台阶上接连落地的脚步声,直到数满四个才勉强睁开了不想睁开的双眼。他看了一眼透明大玻璃围起的3平米空间,再转头看了一眼监舍中间过道两侧大通铺的方向,又侧目扫了一下身后那个戴着小红帽的死死盯着自己的值岗,此时此刻,一片宁静。
文瀚的周围除了自己,不再有人还在等着也要进入这三平米空间,整个监舍的地面之上,除了文瀚,只有两个“小红帽”值岗一远一近站在那里;大通铺那边,四双拖鞋安静整齐地摆放在指定位置上,却没有新人准备穿上走过来和文瀚一起挤一挤;那个在监舍最里面站着,刚才被文瀚卸下拖鞋的值岗人员,已经给光着的脚穿上了拖鞋;而在厕所一侧距离文瀚较近的值岗人员,也只是面朝着文瀚的方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是看着,并没有一字半语。
文瀚心想:这还差不多,虽然地方不怎么样,也算是来的第一天,就混上了一个专属小包场。
自嘲过后,文瀚感觉自己心情调整得好了一点儿。文瀚迈起脚步,踏上了厕所门口的台阶。正当他要俯身蹲下扭开那离地约40厘米的水龙头之时,有只人手,拍在了他的肩头……
1.15
“哥们,这是你的洗漱用品。”
文瀚转过头看了眼后方,见厕所附近的值岗人员将昨晚自己带进来的洗漱用品递了过来——质地粗糙的毛巾、塑料材质的牙杯和十分短小的牙刷。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一句,为什么这里的洗漱用具是如此的设计搭配,然而得到的答案却有些特别:居然是为了避免和防止伤害与自杀。
在一连串惊奇与意外之后,文瀚终于可以开始洗漱了。离地40厘米水龙头里流淌出的,是冰冷的水。显然,此处环境必不可能设置热水龙头,文瀚也不再多想了,想了也是白想,虽然当前的天气下,这种冷水还算可以接受;但如果天气极寒之时,或许这种没有开水的设置,也是一种为了避免伤害的伤害吧。
洗漱完毕,略微清爽。文瀚站起身,挪动到3平米空间内的另一侧,准备简单地方便一下。毕竟从来到这个鬼地方,也并没有吃什么东西,想必也没有什么内存可以释放。他面朝值岗人员的方向站定在蹲便的两侧,刚要脱下裤子蹲下,透明大玻璃的外面又传来了值岗人员的声音。
“哥们,头朝里,面对墙壁,这里的规矩。”
“什么玩意?头朝里?”听到值岗人员的话语,文瀚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狭小空间里的墙壁,又转回头透过玻璃看了眼值岗,又一次始料不及。
“是啊,就是大便的时候,屁股得朝外的意思。”值岗人员耐心地又解释了一句。
“你是不是傻,看见排泄物你舒服吗?这是什么规矩?谁定的狗屁规矩!”文瀚有些恼羞成怒地回应。
“……”或许是文瀚的气势有些让人招架不住,那个值岗没再接话。他默默地上前,把厕所门外的一个装满垃圾的白色塑料大桶,费力地抬进了厕所,慢慢地挪动到了文瀚的面前,然后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心领神会。文瀚见对方还算讲究,不言不语地出了主意,也做到了,算是对自己够意思了。人敬一尺,必还一丈,便也不再说什么。他扒拉扒拉塑料大桶,在自己与值岗的视线之间,调整了下大桶的放置角度,转身解裤,面朝墙壁,蹲了下去。
如厕结束,值岗人员又递来了香皂。再次用冰冷的水净手之后,文瀚终于如释重负般走出了那个相当通透的,不想再多停留一秒钟的,3平米空间。
1.16
文瀚穿着那双从值岗那抢过来的,已经被水龙头喷出的水溅湿的拖鞋,又重新回到了大通铺的边上,坐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眼大通铺旁边的值岗,又看了眼自己脱下的鞋。本意是想表达下感谢,还给值岗这双鞋,没想到那个值岗却快步地走上前,将散落脱下的这双鞋规整地码好,摆放在了指定的位置上。
文瀚暂时还无心理会这里的一切所谓的规矩,他只是觉得,穿完了这双鞋,自己的脚却感到了些许瘙痒。
共用的,还有很多人一时间抢不上的,也并不是那么卫生的,包括完全不存在隐私的,又不得不委曲求全地去适应的这一切,再一次让文瀚感受到了天堂地狱般的生活反差。
接下来的时间,文瀚坐在大通铺的边缘,静静地观察和打量周围的一切,从环境到布置,从设施到人物……面面俱到,察言观色。他看着一拨拨穿到拖鞋的人,接连有序地前往厕所洗漱方便。味道暂且不谈,但说大约四五十平的监舍空间里,二三十号人,却只有少数的几个人享受到了与自己类似的“待遇”,而大多数人都是安安静静、颤颤巍巍地,象征性地草草了事,便又继续规规矩矩地安坐在两侧大通铺狭长的边缘之上。
如此明显的差别“待遇”,让文瀚多多少少地又有了些好奇。他忍不住扒拉一下坐得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问了下原委。那人告诉他,是因为昨天晚上来的时候,他的举动已经给自己定下了在这里混迹的基调:如果当值岗打翻一个人手里的东西,那个人会马上胆怯地慌慌张张趴在地上到处拾捡物品地话,那么这个人就会被定义为老实的,可以被欺负和教训的对象;但是如果像文瀚这样被打翻了手里东西之后,怒目相视,并不理会散落一地物品,还准备随时动手的人,则会被定义为硬茬;不仅不会有人敢招惹,而且还会一直享受人上人般的优待。这一套,也是这里流传了很久的,用于评判每一个新来的人接下来会如何被对待的甄选之道。
文瀚了解完毕,回想了下从昨晚到现在,自己所有的言谈举止,方才恍然大悟。
他不再把目光过多地停留下其他所有人的身上,而是再一次开始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布置与设施。他发现监舍的最里侧的那面墙壁上,窗户的位置很高,且布满了格子般的栅栏;格子栅栏的外面,是一块块被分隔了区间的天。那些零散的被割断的云,在一个个格子之间缓慢地移动,犹如一份份被千刀万剐的白肉,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失于视野之中……
在有格子的天空之下,在这面监舍最内侧墙壁的中间最下方位置,有一扇看似异常坚固的金属门。据说那是通向放风场的门,每天上午九点左右,会有一次伸腿直腰的机会。
而监舍另一侧,也就是进入监舍门的附近,厕所的对面位置,是一个看起来像小仓库的地方;有长长的水槽可以用于洗漱之外,清洗食物或者洗衣服等等活动。这个空间的最里侧,整齐地摆放着几个小纸箱和若干个塑料盆……
这就是监舍所有的一切,空间不大,功用齐全。文瀚基本打量完毕所有的人和物以后,最终把视线透过小仓库的栅栏窗,停留在了监舍外走廊墙面的壁钟之上。此时刚刚早上六点零六分,反推下这一早上所有监舍内人员折腾的时间,在这里起床,大约应该是——凌晨五点。
1.17
文瀚依旧和其他人一样,坐在大通铺坚硬的边缘之上,耷拉着双腿,闭目养神。在如此天堂地狱反差的空间之中,文瀚满脑子都是自己所在时空现实世界的美好回忆,而对于目前自己周遭的这一切,实在是不想多看哪怕一眼。
死寂的监舍内没有人出声,除了时不时从监控扬声器里传出的,对于某些犯人违规举动的呵斥以外,静得可以听到周围人呼吸的声音。文瀚懒得睁开双眼,甚至于懒得转动脖子去看一眼那监舍外走廊墙壁上的挂钟;他会隔一段时间用肘碰一下相邻者的胳膊,慵懒低吟地询问时间;其实除了第一次他需要语言之外,接下来的每一次,相邻者在被触碰以后,都会条件反射般地直接告知时间。果然是进来了一段时间之后的人,就会变得如此乖巧和训练有素。
在相邻者告知六点四十分之后不久,文瀚听到了监舍外走廊上有推车接近的声音。紧接着门口处的值岗小红帽便发出了清脆的叫喊声:“打饭!”然后整个监舍都瞬间行动了起来。
之前分坐在两侧大通铺边缘的所有人,如同变换阵型般地横排分布在自己所在的通铺之上,面朝放风场,背对监舍门口,三人一排,分列若干排,盘起双腿,打坐等候。
文瀚也没顾及有什么安排,由谁来安排,见大家都动了起来,就索性抬起双腿,在通铺边上转动了下屁股,直接坐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位置之上。继续入乡随俗般费力地盘起了双腿,仰望60度之处,那一片有格子的天,静候食物。此时此刻,之前一盘腿就会筋痛的他,许久没有进食而早已饥肠辘辘的他,正在慢慢忍受着一种天堂坠落地狱般的痛苦与折磨。
勉强可以被称之为食物的食物们,从监舍门口的推车里,经由铁栅栏门的预设食物口,被传递至监舍门内,再从两侧大通铺上最靠近门口的那两排开始向前排传递,直至每一个人面前都有了吃的为止。
在发觉自己面前多了食盆儿之后,文瀚从仰视60度调整至俯视45度,眼前出现的是一片金黄的颜色。看起来,金黄的稀粥,够稀;金黄的窝头,够硬。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塑料材质的食盆和勺子,居然也是金黄色的;其配色之考究,真的是整齐划一、绝对一流。文瀚用金黄的粥勺盛起一口金黄的粥,再咬一口金黄的小窝头,那稀度和硬度,对得起之前自己目光所及之判断,确实没看错。
为了缓解难耐的饥饿,为了能够活下去,等到从地狱重回天堂的那一刻,文瀚努力勉强着自己进食,而且他同时还在不断乐观地说服自己,为什么一顿早餐居然连个最起码的鸡蛋都没有,那必定是因为即使是在民众们都在乐享自由舒适新生活的未来国度,也未必能有一种鸡,可以生出金黄色的鸡蛋;所以,从这种强迫症般变态配色的角度考虑,也就自然而然释然了。
窝头嚼没,粥喝尽,在强迫自己到极致以后,文瀚的饥饿感暂时缓解了一些。眼前所有的金黄都指定的,被称之为“饭勤”的专人清理干净后,文瀚重新将视线从俯视45度恢复至仰视60度。在天堂坠落地狱的时空之中,头上那一片有格子的天,成了文瀚眼中唯一的风景。
1.18
“变阵!”
在几名饭勤人员把早饭后的一切都规整好了以后,值岗小红帽再一次发出了清脆的叫喊。
文瀚也不去理会这每一次奇怪的叫喊都是什么意思,先看看其他人都做出怎样的行动之后,他才稳当当地照猫画虎。
此时,监舍内所有的人都从面对放风场,背对监舍门口的方向向后转,面朝着监舍门口不远处横梁上方悬挂的电视方向继续盘腿打坐。文瀚见状,依旧,最后一个,不慌不忙地照做。
坐定之后,文瀚再次扒拉下相邻者,询问了下接下来的一天中,还会有哪些“节目”。答案是,八点左右开始做工,九点左右放个风,大约半小时左右回来继续做工,直到午饭为止;午饭之后午睡,午睡之后继续做工,直到晚饭;晚饭之后打坐冥想,忏悔思过,直到18点左右开一个监舍内的“对照会”,之后观看新闻;新闻结束“自由”活动,也是有序的,不允许随便从通铺上下地溜达的那种,期间可以依次排队洗漱洗澡,直到21点左右就寝。
文瀚听罢,算是对ml(monitorlocation)这一站的日常,有了一个大体的了解;也算是终于理解了所谓的“坐牢”二字。监牢里的生活,果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坐着度过的,还基本上都是盘着腿坐着度过的。可以预见的是,这样的黑暗时光,最受折磨的除了精神和心理之外,那就是双腿和屁股了。与此相对应的,有可能实现自我提升新增的技能,除了忍耐力和强大的内心之外,那就是灵活娴熟的盘腿打坐技巧,以及“金刚耐坐腚”了。
既然大体知道了接下来要经历的流程,那就耐心地等待着下一个“节目”出现吧,文瀚心想:“做工”会是个什么东西呢?在如此逼仄的空间里,这么多人,究竟能做出来什么工呢?
1.19
所谓的“黄金早餐”过后,文瀚和其他犯罪嫌疑人们,安静地盘坐在大通铺上,等待着下一个“节目”上演。大部分人都闭上了眼睛,打个盹,补个小觉;毕竟这里的起床时间略微有那么一些早。文瀚也不例外,心无旁骛,闭目养神。
或许是因为闭上了眼睛的原因,大家都感觉没过了多久,监舍门外的走廊里就传来了推车和一摞摞东西被扔在地上而发出的,沉闷的砰砰声。不出文瀚所料,门口的小红帽值岗者果然又大声地叫喊了一声:“做工!”
听闻门口处有人叫喊,文瀚缓慢地睁开眼,不耐烦地朝门口看去。只见监舍门微开,有些同样也是犯人模样的人,在几位看守的监视下,从推车上搬下一摞摞白色的纸包,扔进了监舍门口的过道上,口中还念念有词:“一、二、三……最后一个,够数了……”
紧接着大通铺上又是一阵混乱,人员交替移动,大家再一次变换着阵型,感觉真是训练有素。文瀚突然发觉这里的一切都好像是自学成才,也没有谁教谁需要怎么做,不懂的,你就看别人怎么做就可以了。看不懂的,自己出问题的,自然会有人找到你,惩罚你。文瀚心想:还好自己在这里的基调打得不错,没有人敢来招惹;也还好自己够聪明够机灵,跟着大家的节奏按部就班,也不至于出现什么差错。
说时迟,那时快。转瞬之间,交替移动的混乱就转换成了有一种井然有序。只见两侧大通铺上,两排人马背对墙,面朝过道都已坐好。并且为了每个人之间留出适当的做工距离,另有一排人马在过道上席地而坐,等待着分发纸料。文瀚打量了下那些下地就坐的哥们,不用问也知道了,都是在这里没怎么混明白,总被挑毛病、挨收拾的所谓底层人员了。
看着看着,文瀚才突然发觉,光顾着看热闹了,所有人都已各就各位,而自己却还在原地,没有移动。他转过头看了下自己所在通铺上的一排人马,发现大家横排的中间位置,自动给他留好了一个位置,并有人示意他过来就坐。文瀚见状,不由心生怀疑:这是有人故意安排好的吗?为什么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也会同样有一个c位是留给自己的?
1.20
文瀚到留给自己的c位上刚刚坐定,一摞摞开包分好的白纸被专人送到了大家面前。文瀚用手轻捻了下纸张,发现材质还是非常不错的。拿起一张,轻微抖动,看到有马蹄型状的部分被切割了出来。文瀚刚要满足下好奇心,想问问周围人这是干什么用的,脑中却突然浮现出了答案:不出所料,这应该是给高铁、飞机或者一些高档酒店的卫生间坐便用的一次性垫纸吧?应该是吧?管它的,好像和自己有多大关系似的。文瀚懒得再多想,管它是什么东西呢!
依旧是没有人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一切都靠你自己去看、去学习,观察、分析、总结、动手……完工,一气呵成。无非也就是把一摞摞纸张中的每一张分离出来,按照一定的折法折好,重新再摞在一起而已。做工工艺并不难,只不过是一种劳动密集型的纯手工作业而已。而且生产材料也不具备任何危害性,也可以避免借此互相伤害,特别适合这些廉价劳动力的犯罪嫌疑人日常操作;还可以顺便打发掉这些人胡思乱想的痛苦时间……文瀚不禁有些钦佩那些“设计者”们,真是在一个特定的空间之中,情景之下,给一群特定的人,安排了最适合做的事。
做工之中,整个监舍内都是一片祥和景象:没有人大声喧哗,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左顾右盼,更没有人上蹿下跳……为什么呢?因为有一样东西在暗暗地发挥着作用。这种东西叫“任务数”。
经过大致询问和了解,文瀚明白了在这样的一个特定环境里,完成了任务数是最起码的要求,不存在什么奖励可言;而只不过是你不被惩罚的底线标准。如果有谁没有完成了任务数,也根本没有什么原因或者解释可言,会自动被默认为偷懒;摆在所有人面前只有很简单的两条路,要么自己想办法完成任务数,要么直接等待上报之后接受惩罚就好了。因此,这里非常流行一句话:凡事应该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只需要问自己一个问题,你扛不扛揍就行了。
正当未来国第一监狱城ml(monitorlocation)分站二分监区214监舍的众多犯罪嫌疑人们,在每日常规的做工时间埋头苦干,玩命努力完成自己的任务数之时,监舍门再一次被打开。
“哐当!”伴随着坚固的金属门与门框之间锁链的牵扯声,文瀚下意识地抬起头朝门口处扫了一眼,看见一位新人并没有像自己之前来到时,被摘下了安全保险锁链,而是从门外低头、弯腰、下蹲、侧身地被塞了进来。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文瀚有些感兴趣地停下了手里翻动的纸张,准备现场看一下,别人初来乍到之时,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会与自己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