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民没记错的话,这才是他跟苏乙第二次见面。
但这已经是苏乙跟他第二次借钱了。
“两百四?你要这么多钱干嘛?”李新民简直烦死了这人了,“这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您不知道啊李哥,您给我分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家徒四壁啊!”苏乙立刻开始诉苦,“而且那房子被造得都没眼看,得好好修缮一下才能住人。”
“是吗?”李新民还真不知道这个,他身为副厂长不可能亲自跑去看一个房子破不破的,“这个翟保国,怎么也没来跟我汇报这个?”
“唉,可能是觉得这点小事儿我自己能克服,就没来给你添麻烦。”苏乙道,“李哥,你说这一个空房子,我得有床吧?我得有桌椅吧?我得买做饭的炉子和锅碗瓢盆吧?这破家值万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我是紧省慢省,到最后发现凑凑活活勉勉强强也至少得二百四十块钱才勉强够。”
“在京城我也不认识别人,就跟李哥你熟,李哥,我这家能不能在京城安下来,就全看你了。”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99……”
“不是我说你啊援朝,过日子没你这样的。”李新民劝道,“你先买张床,买副铺盖,这不就能住人了吗?至于吃饭……咱们厂有食堂,你没必要自己做饭。现在开春了,也没多冷,炉子也没必要买。好多东西你都可以以后再慢慢置办,我不借你一百块钱了吗?按理说,这一百块钱就算过仨月都富裕……”
“李哥,我这是万事开头难。”苏乙叹气道,“两百四十块钱,再加上我之前借你的一百,按我每个月工资,我每月给你攒二十五块,一年零两个月就能还清,也就是差不多来年六月份的事儿。”
顿了顿,苏乙看向李新民:“李哥要是不放心,我给你打个欠条?”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99……”
“我还是打一个吧。”苏乙也不去看李新民无语的表情,径直去办公桌上扯了张白信纸,拿起钢笔走到会客桌边。
李新民都气乐了,我答应借你了吗你就打欠条?
“对了李哥,以您今时今日的地位,这两百四十块钱应该不会让您为难吧?”苏乙突然又站住回过头来,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一样,“要是让你为难的话,不然就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你除了找我借钱,还能想什么办法?”李新民没好气地道。
苏乙呵呵一笑:“还真没什么办法,那我还是管您借吧。谢啦李哥,我这就打欠条!”
说着便低头运笔如飞。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99……”
李新民呆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叹息着走回自己的办公桌,掏钥匙打开左边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数出二十四张大团结来。
这边苏乙早就打好了欠条,放在了李新民面前。
李新民指指苏乙,瞪着他道:“我真是……我对我亲弟弟都没这么好过!苏援朝啊苏援朝,也就是我真的看好你,不然我疯了才借你这么多钱!我认识你是谁啊!”
苏乙笑呵呵道:“李哥,你这是雪中送炭,你放心,我不差事儿,就咱们现在现在这关系,那是钢铁铸就的革命友谊,牢不可破!”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78……”
李新民摆摆手:“你小子别光挑好听的说,只要你别再问我借钱就行了!”
苏乙呵呵笑着不说话。
李新民把钱递给苏乙,眼神认真道:“平常在厂子里多跑动跑动,多认识认识人,那两个人,必须找出来!”
“找出他们是迟早的事,放心吧!”苏乙笑道。
李新民面色稍霁,道:“别说大话,我要看到结果!”
“这是必须的!”苏乙道。
李新民摇了摇头,转身又去书柜里取出一个文件盒来,打开后,里面全是各类票证。
“你要什……”李新民本打算给苏乙取,但转念一想,两百多块钱都借了,也不差这点票了。
他是副厂长,专门管分发票证的,根本不缺这个,干脆大方点算了。
“给,你自己挑!要什么拿什么!”李新民把盒子推到苏乙面前。
“李哥大气!”苏乙竖起大拇指,“那我就不客气了!”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32……”
“你跟我客气过吗?”李新民没好气道。
“倒也是,”苏乙笑呵呵道,“太客气就见外了。”
苏乙也真不客气,各类票证挑着拿了些,大概一百多张,光是五斤的粮票就拿了十张。
李新民见苏乙拿够了票盖上盒子,若有所思看了苏乙一眼。
他之所以让苏乙自己拿其实还存着考验心性的心思。
通过这个小环节,他觉得苏乙这人贪心,却不是贪得无厌,做事不畏手畏脚,胆子大,但却不是没有分寸。
总之,是个能办事,敢办事的。
有点贪心不算什么,反而更好利用拿捏。
再加上苏乙欠了他这么多钱,李新民觉得这更加深了两人的羁绊,让这个人才死心塌地为他所用。
而刘岚的秘密,也不必担心苏乙这边出什么问题了,反倒是可以依靠他,看看能不能解决背后搞鬼的人。
一想到背后有人算计自己,李新民的眼神就阴沉下来。
到底是谁呢?
苏乙满载而归,离开了李新民的办公室。
找李新民借钱,对苏乙来说基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不存在什么意外。
原因很简单,苏乙吃透了李新民这个人,这个人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肤浅,以苏乙的能力,自然轻松拿捏他。
之前两人的对话,苏乙没说半句废话,李新民的反应也全在苏乙意料之中。
这倒不是说李新民有多愚蠢,事实上要想成功pua一个人,一定要遵循“因势导利”的原则。
要是没有“势”这个前提,一切都面谈。
而且还要分人。
同样的套路,同样的话术,你玩儿就行,换了别人就不行。
说白了,这不光是个技术活儿,也很吃天赋、性格和身份。
苏乙在李新民办公室里玩儿套路的同时,在机修车间里,一群女工一边磨着洋工,一边讨论着八卦。
话题的目标,赫然就是苏乙这个一进厂就拿四十九块五毛钱高薪的大学生。
“要不说这文化人就是值钱呢,普通人进厂走行政岗,起步是十二级办事员,实习期只拿十八块钱工资。人家大学文凭进厂,起步就是五级办事员,比普通人高七级!拿近五十块钱工资!要是过了一年实习期转正,直接就是四级办事员,拿六十块五毛钱,好家伙,相当于咱们五级钳工的工资了!”
“谁说不是呢?要熬成五级钳工至少得十年,人家一年就得!要不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大学生就是不一样!”
“哎,你们不觉得这事儿奇怪吗?要说起来,当年苏建设跟李副厂长可不对付,姓李的没少给苏建设穿小鞋。苏建设死了以后,我听说姓李的不光是昧了人家的抚恤金,顶了人家的工位,还让人把苏建设家里刮了个一干二净,发了一笔死人财呢。按道理,姓李的跟苏家那是仇人,他怎么会这么好心把苏建设的弟弟推荐进厂,还给他特殊人才待遇?”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说出去谁信?就凭姓李的让他苏援朝进厂,他还不对姓李的感恩戴德?这年头儿,什么都是虚的,拿到手里的才是真的!”
“倒也是……”
“我听说这苏援朝才二十二岁,还没结婚,又没有老人养,这要是哪家姑娘嫁给他,可享福了!”
“咋了花姐,春心动了?”
“呵呵,我要是没结婚,我还真去找他!可惜咯,也不知道便宜哪家大姑娘。”
“也不一定是大姑娘,我看咱们淮茹也行,啧啧,看看这小脸儿,嫩的能掐出水儿来,要是不说,谁能看出她是仨孩子的妈?”
“张姐这你可说错了,淮茹身上能掐出水儿的,可不光是小脸儿。”
“那还有哪儿?”
“你说哪儿?嘻嘻,不过也不一定,没准儿那儿都旱得冒烟儿了,哪儿还有水儿啊?”
“哈哈哈……”
一群妇女笑成一团。
秦淮茹有些羞恼,眼眸一转,叉着腰大声骂道:“你们就缺德吧!一群大老娘们儿什么都敢说,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我看就得让你们男人好好治治你们!”
“淮茹,你的傻柱什么时候也治治你呀?昨儿晚上治你了没有?怎么治的?有没有治得你嗷嗷叫?”
“花姐,你再敢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秦淮茹气恼叫道。
不过也没真生气,一群已婚妇女聚在一起,那真是什么都敢说,话题一般都比男人聊天更劲爆。
这样的局面秦淮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你们呀,还是小看淮茹了,要我说,傻柱算什么?这新来的大学生不好吗?”花姐笑嘻嘻道,“要嗷嗷叫,也得是在这大学生的身子底下!那才叫得舒服,叫得硬气,你说是不是啊淮茹?”
“我告诉你们,要是真让我得手了,我眼馋死你们!”秦淮茹笑骂道。
“上,秦姐,我们都支持你,拿下他!”有人鼓动。
“就是,给他展示展示什么叫魅力!”
“就凭咱淮茹这身段儿相貌,还真别说……”
一群妇女正说得开心,突然有人大呼小叫着跑进车间来。
“秦淮茹!秦淮茹在吗?”
“在!怎么了?”秦淮茹站出来应了一声。
“你快去看看吧,你家仨孩子在冷轧车间外面打架呢,棒梗儿把他俩妹妹揍得嗷嗷哭!”这人道。
“啊!”秦淮茹愣了一下,顿时大惊失色,“他们怎么跑厂里来了?这不对啊,棒梗儿从不欺负妹妹啊!”
“还傻站着干嘛?快去看看!”花姐呵斥道。
“对对对,那我赶紧去,花姐……”
“放心,你这活儿交给我了……”
秦淮茹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小当毕竟岁数小,没跑过哥哥,被棒梗追上扇了几耳光,哇哇大哭起来。
但这姑娘性子也烈,愣是不服软,躺在地上哭闹,就是不跟棒梗回家。
小槐花追上来一看这架势,也嚷嚷着哥哥坏,不给她吃驴打滚儿。
气得棒梗把小槐花也推倒在地,骂道:“你们两个小白眼儿狼,亏我吃什么好的都不忘了你们,你们就这么对我!”
“你才不好呢,你带着我们偷东西就是不想让妈只打你一个人!奶奶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你,在家里你啥都不给我跟槐花吃!你还把我们的都吃光!”小当哭喊着揭穿他。
“哥哥坏!哥哥坏!”槐花也哭。
棒梗恼羞成怒,指着她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跟我走不走?”
“不走!我要去找傻叔!我要挣一块五毛钱!”小当大声叫道。
“你个傻子,一块五又不都给你,人家给的是干活儿的钱!”棒梗呵斥道,“到时候分给你最多一两毛!”
“那也比什么都没有强!”小当道。
“我要吃驴打滚儿,我要吃驴打滚儿!”槐花躺在地上双脚乱蹬。
“不走是吧?不走也得走!”棒梗上前拽着小当的腿就往厂门的方向拖,小当边哭喊边挣扎,但根本无济于事。
槐花一看二姐被哥哥拖走了,急忙一骨碌爬起来追上去,想要阻止哥哥,却被棒梗儿一把搡倒在地。
只怕苏乙也没想到,他这一块五毛钱竟搅得棒梗兄妹三人闹到这份上。
不远处秦淮茹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这俏寡妇顿时气了个七窍生烟,大叫了声“棒梗”,左右一寻摸,顺手从路边撇断一根树枝,就冲了过来。
棒梗一看要挨打,扔下小当撒腿就跑。
这秦淮茹哪儿还追得上。
“贾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本事你今晚别回家!”秦淮茹气得叉腰大叫,“欺负自己的妹妹,你真是长能耐了你!你个小王八蛋……”
“妈,我哥欺负我!”小当一见妈妈给自己撑腰来了,哭得更稀里哗啦了。
“妈我要吃驴打滚儿!”小槐花也哭着跑过来要抱抱。
“吃什么驴打滚儿?”秦淮茹没好气帮她拍身上的土,“我看就你这头小毛驴满地打滚儿!小当,你哥为什么要打你?”
小当一边啜泣着,一边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秦淮茹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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