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乙已经后悔自驾车从津门去北平了。
他原本想着一百多公里的路,以当前“1930式”的雪铁龙轿车,最高时速65公里,三个小时怎么也到北平了。
但事实上,这一路的路况太差了,平均时速最多维持在40公里左右,就这还是一线天车技不错的情况下。
这一路都是土路,极少低洼路段铺了碎石子或者煤渣,道路凹凸不平就不说了,关键是这一路尘土漫天,车子所过,就跟黄风怪出行了一样。
这个年代的车子减震性能又差,座位又硬又不舒服,而且密封性也不是很好,车子快到北平的时候,两个人基本已经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了。
怪不得古人总说舟车劳顿,原来是这么来的。
车子没有开进城去,两人把车停到了郊区某个废弃村子里,然后步行进城。
等到了北平城里,天已经完全黑了。
苏乙两人很快赶到了约定地点和刘海清见了面。
三人简单寒暄,立刻步入正题。
“据我得到的消息,张敬尧目前藏身于六国饭店。”苏乙直接挑明说道。
听到“张敬尧”这个名字,一线天的眼睛顿时一亮,直到这时,他才知道此来北平的目的。
“六国饭店?”刘海清愣住了,随即恍然,“合情合理!我怎么没想到?他就应该藏在六国饭店才对。”
六国饭店位于北平东交民巷使馆区,由于是不列颠、佛朗西、阿米力克、哲曼、哲彭和罗阿辛六国合资,所以取名为六国饭店。
这饭店上下五层,客房三百多间,有各类异国风味的西餐厅,还有各类功能的会议、娱乐功能厅,是北平当前最大、最豪华的酒店。这里不但是达官贵人的聚会娱乐和住宿场所。另外也是一些军政要人的避难所。
为什么张敬尧会选择在这个地方躲避?
因为这座酒店在六国使馆区域内建成,这里有六国军队联合值守巡逻,戒备森严,安全保障很高,且华国军人和警察无权管辖。
知道了地点,刘海清不但没有轻松,反而眉头皱得更紧。
“这个地方可不好混进去,”他说,“而且就算混进去了,也没办法带武器,里面太大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张敬尧在哪个房间。小耿,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兵贵神速,”苏乙道,“怎么混进去,你来想办法。怎么找到张敬尧并且杀了他,就交给我和一线天了。”
“会不会太危险?”刘海清还是顾虑重重,他总觉得既然已经找到了张敬尧的落脚点,反倒不应该急于一时了。
“危险的是张敬尧,不是我们。”苏乙淡淡一笑,“我亲自出手,他没有活路的。”
话语中透着股强大的自信,这是苏乙一路生死险境走来赋予他的强大自信,即使连一线天听着也不禁心生敬佩,热血沸腾。
“好!”刘海清动容之后,咬牙应下,“我和北平站的王天木之前就认识,他是这里的地头蛇,我现在就联系他,让他想办法把让你们混进酒店里去。”
“我和一线天需要两身像样的行头,最好备着一箱行李,看起来要想使我们去入住酒店的样子。我还要一些女人化妆的东西,越全越好。”苏乙吩咐道,“你现在就派人去找,我希望在一个小时之内,我们两个就会出现在六国饭店的大楼里。”
“你还懂易容?”刘海清表情奇怪。
“略懂,略懂。”苏乙呲牙一笑。
后世的亚洲第一邪术化妆,放在现在,就是妥妥的易容术,没毛病。
苏乙当然不懂化妆,但没关系,他有粉丝值。
刘海清的效率很高,他很快联系上了复兴社北平站的负责人王天木,让后者找来了一大堆给女人化妆的东西,并且带来了两本假证件。
“区长,仓促间只能准备这么多了,您看看还有什么不合适的,卑职马上改进。”王天木很恭敬地对刘海清道。
“我还没正式上任,你不必如此称呼。”刘海清翻看着两本假证件,皱了皱眉,“哲彭人的身份?”
“东交民巷是使馆区,对国人盘查非常严格,”王天木解释道,“只有用外国人的身份混进去,才不会受到针对性的特殊对待,避免很大麻烦。咱们国人的相貌,肯定用不了西洋人的身份,就只能用科林人,或者是哲彭人的身份。”
“我们准备的身份证件都是经得起盘查的,而且事后也无法追踪到。一般大多都是科林人的身份,哲彭人的假身份十分难弄到,就只有这两份。”
刘海清点点头,接着问道:“经手这件事的人可靠吗?”
“很可靠。”王天木点头,“这个人您也认识,上次去津门公办,我带的那个小马,证件的事情,都是他亲自办的,您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马汉山?”刘海清脑子里很快就有了印象,“是个精干的小伙儿,我记得他。”
“能被您记住,是他的荣幸。”王天木赔笑道,“他现在就在外面车上,因为您交代过要绝对保密,所以您来的事情,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知道。”
“叫他进来吧。”刘海清淡淡道,“王站长,今天的行动事关重大,是委员长亲自交代的任务,我不能有半点疏漏,所有经手人员,都必须严格执行保密原则。事成之前,你和他都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如有得罪,我先向你赔个不是了。”
“刘区长这是哪里话?这是卑职应尽的职责,”王天木急忙道,“只恨卑职愚钝,不能替区长你分忧。”
“你已经替我分忧了,”刘海清笑道,“这次的事情,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王天木很快把马汉山喊了进来,刘海清跟他们略作寒暄,便出门去。
门口的两个警卫是他的亲信,从津门跟他到金陵,再从金陵跟到北平,绝对值得信任。
“看好了他们,如有异动……”刘海清眼中露出狠色,做出个枪毙的姿势。
在刺杀张敬尧这种大事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宁杀错,他都不能让这件事出现半点纰漏。
他很快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这里苏乙和一线天早等着他。
“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刘海清把手里的箱子递给苏乙,连同两个证件,一起交到了苏乙的手上。
苏乙接过证箱子,翻开证件看了两眼,眼睛一亮:“哲彭身份?好,这个身份更好行事。证件的真假没问题吧?”
“我再三确认过了,还拿了真证件对比过了,足以以假乱真。”刘海清道,“经手的人,也全被我暂时关起来了。”
苏乙点头:“好,你在这里看着他们,也等我们的好消息。”
“还需要我做什么?”刘海清不放心地问道。
“不需要了。”苏乙摇头。
“小耿,你们两个务必小心,如果事不可为,千万不要逞强!”刘海清面色郑重交代道,“我宁可失败,也不想你们两个出事。”
“说得这么肉麻,你想感动华国啊?”苏乙打趣道,“快去快去,别耽误我们的时间,我还想赶回津门去吃宵夜呢。”
刘海清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轻松,但这里面的凶险我又岂会不知道?说真的,这次为了我的事情让你们两个以身犯险,我真的觉得很惭愧。”
苏乙正色道:“你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张敬尧是汉奸,是华国人就应该视他为仇人。我们两个杀他不是为你,而是为国!”
“耿爷说的没错。”一线天呲牙一笑,“刘代表,要是为了你,我不会来的。”
“活该你这辈子做不了官。”刘海清指了指一线天,,骂了句。
“所以我跟着耿爷,”一线天道,“这种快意恩仇,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还是最适合我。”
“好了,不聊了。”苏乙道,“有话,咱们留着回津门的时候再说。”
“我亲自去看着他们。”刘海清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苏乙打开箱子,看着满箱子的瓶瓶罐罐。
现代的化妆品他都不认识几个,别说这时候的胭脂水粉什么的了。
苏乙搓搓手,打开商城买了个化妆临摹,对一线天笑道:“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半个小时后,两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了刘海清面前,刘海清惊悚看着他们,迟疑道:“你确定你没戴着人皮面具?”
面前的两人,若非是十分熟悉他们的人,绝对忍不住他们是苏乙和一线天。
但化妆术毕竟不是真的易容,眉眼之间,跟他们的本来面目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真正认识他们的人靠近了仔细辨认的话,也还是能认出来的。
“耿爷这手绝活儿,绝了。”一线天感慨地说道。
“改天你一定要好好教教我!”刘海清道,“就凭这手艺,让你去黄埔当教员都没问题。”
苏乙也很满意自己的手艺,临摹这东西只是终端教,实操还是他自己。
而且教这么一次,他还真对化妆有了了解和一定的经验。下次如果再有简单的化妆,他不需要买临摹,就可以做到今天的程度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刘海清看向苏乙,“你会说日语吗?”
“亚麻跌,一库一库。”
“啊?什么意思?”
“呵呵,意思就是,略懂。”苏乙笑着打个响指,“出发!”
二十分钟后,两人都是一身西装,顺利通过层层盘查,来到了六国饭店的大堂。
苏乙操着一口流利的日语跟前台穿和服的女子沟通着入住房间的事情,一线天虽面无表情,但心里的惊讶和震撼无以复加。
他感觉苏乙这个人就是个神奇的存在,一个一直在码头上扛包的力巴,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什么都“略懂”的妖怪?
真是没道理……
六国饭店真的很大,只是一楼的大堂,就可以跟后世任何星级酒店的大堂相媲美了。
前台给苏乙安排的房间在三楼,拿到房门钥匙的时候,苏乙突然用日语问道:“这层楼里,没有住至那人吧?我不喜欢和这些肮脏的蠢猪住在一个楼层!如果是这样,对我来说是一种冒犯,明白吗?”
前台立刻惶恐道:“不好意思,龙川桑,我现在就给你换一个楼层。”
“八嘎!”苏乙立刻勃然大怒,“难道你真的把我和肮脏的至那人,安排到了一个楼层?你这个可恶的女人,你是在侮辱我吗?混账!”
他越说越气,竟一巴掌打在了前台女人的脸上。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这个哲彭女前台应声扑倒在地上。
“混账,叫你们的经理过来!你们在侮辱一个纯正的关东贵族,你们在冒犯我的尊严!”苏乙仍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拍着前台大喊大叫。
大堂所有人都向这边看了过来,还有几个真枪荷弹的安保迅速向这边跑了过来。
一线天心砰砰直跳,内心在崩溃咆哮着。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暗杀啊耿爷!
我们悄悄潜进来费了多大力气,你特么这么一闹,搞得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我们,我们还怎么暗杀?
但事已至此,他也别无选择,只能也佯装发怒,紧随苏乙身后。
他已做好准备,如果一旦情况失控,他会立刻想办法夺枪然后和保护苏乙一起逃出去。
六国饭店的安保们很快冲了过来,领头的一人是个西洋人,一脸严肃地用英语问道:“这位先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苏乙也把自己的语言转换到了英文,他怒视着这个领头的保安队长,指着那个惊恐捂着脸哭泣的哲彭女前台,“她居然把我和肮脏的华国人安排在一个楼层,这是对我的侮辱!是对我尊严的践踏!”
该死的极端种族主义者!
西洋队长心里暗骂一句,但仍严肃道:“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你打人的理由,尤其是打一位女士,这么做并不绅士!”
“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苏乙一听不但不收敛,反而更嚣张地上前用手指戳着这西洋队长的胸口,“现在的问题是,你们冒犯到我了!”
西洋队长还要说话,不料身后却传来一个人的声音:“约翰,你退下吧,让我来和这位先生沟通。”
一个哲彭人笑呵呵从不远处走过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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