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眨眼,三个月时光转瞬即逝。
自大夹皮沟一战后,203剿匪小分队修整了长达两个多月的时间,一是重整队伍,二是执行军分区的新指令——协助区委的同志一起安置被土匪祸害的百姓。
苏乙的汇报,并未引起多大震荡,一来现在整个部队的关注点都在果工大战上,二来,因为一个叛徒死了十来个兵,这事儿委实不算什么大事。
倒还不如少剑波以少胜多,以数十人歼灭五百多个土匪这样的消息震撼。
但战果虽佳却依然难引起重视。
毕竟剿匪工作,甚至都被归纳到“维护治安”的范围内,严格来说都算不上是战争。土匪对于正规军来说,也完全是乌合之众。
三十对五百,如果双方都是正规军的话,这样的战果一出来就会轰动全国,乃至世界。
可如果对手是土匪,那就呵呵了。
所以,这是奇闻,却称不上奇迹。
至于这其中艰辛凶险,外人自是难以知晓,不能体量。
1947年2月,补充人手到80人的剿匪小分队,再次踏上了剿匪的征途,这次他们的目标是许大马棒——久违的许大马棒。
人手扩充了,但苏乙依然沿用之前的小组制配置,把队伍分成一个个战术小组,设立组长。
这次他分了五组,五个组长分别是孙达德、马保军、李洪义、董忠松、褚红山,他还给自己留了一组通讯兵人马,白茹也兼上了他的卫兵。
还有一个特殊的人物——扬子容。
这位姗姗来迟的主角,因为特派员的身份,成了小分队中地位仅次于苏乙的人物。
因为他是来指导并协助剿匪工作的,所以他并不用完全听命于苏乙。
当然,队伍中还是苏乙说一不二,只是扬子容有权拒绝执行他本人的任务,并随时脱离队伍。
算是上面对苏乙权利的钳制和平衡。
乃头山。
面对这座易守难攻的堡垒,小分队已试探数次,却依然连寨门都摸不上去。
这里山势太险恶了,山寨位于山顶位置,要去山顶,必须经过一段号称神仙渡的险地,那里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苏乙带着人绕着乃头山走了三四天,都想不出从别的地方攻上山的办法,
峰顶其余三面全是万丈峭壁,十分险峻,非人力能攀爬。
而且这地儿也不像是威虎山那样,有个附近的山峰可以通过滑轮索道上去。
乃头山峰顶,就是附近最高的山。
最终,小分队只能从神仙渡上想办法。
队友们集中在一起,想了各种办法,其中不乏奇思妙想,甚至包括给水源下毒这种恶毒的法子,但最终全部因为各种原因失败,无疾而终。
苏乙一筹莫展,对乃头山望洋兴叹。
这一天,又一次失败的尝试后,乃头山当家的许大马棒竟出现在他的碉堡之上嘲讽道:“我说,你们打来打去烦不烦?跟特么挠痒痒似的,我再给你们十年,你们也攻破不了我的乃头山!我就一个人守在这儿,你们来一千个人,一万个人都没用,一个都别想过!”
“玛德,嚣张什么!”孙达德闻言忍不住骂道,“要不是仗着地利,早把你这狗东西给毙了!”
“就是,我们几十个人吓得你们几百个人不敢出山,有什么好得意的?”褚红山也忿忿道。
攻不上山,所有人心里都憋着一团火气。
“实在不行,咱们炸了神仙渡!”马保军发狠道,“我们上不去,他们也甭想下来!我就不信,他们的粮食够吃一辈子!”
“这是气话,说说就算了。”扬子容呵呵笑道,“他们的粮食只要够吃几个月,咱们也耗不起。等咱们走了,他们大不了费点事儿,重新把路凿出来,该怎样还怎样,但咱们的任务可就算失败了。”
“那你说怎么办?”董忠松道,“之前你说要装作靠窑混上去,结果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是个面生的,人家宁杀错不放过!”
“这能怪我吗?”扬子容苦笑,“那次要不是我见机不妙跑得快,当场我就光荣了!你们用计,把座山雕五百多弟兄坑死在了大夹皮沟,用的就是靠窑这一招。现在这事儿整个东北的绺子全知道了,大家都防着生面孔呢,我有什么办法?”
“是啊,小股的土匪到处跑,大股的土匪全部封山不出,整个牡丹江,一下子太平许多。”李洪义道,“单说效果的话,其实咱们的剿匪也算成功了。”
“暂时的虚假表象而已。”苏乙摇头,眼神微眯看着对面的神仙渡,“不能从别的地方上山,也不能强攻,现在我们只有想办法智取神仙渡了。”
“怎么智取?”扬子容摊手问道。
说起来容易,但人家许大马棒摆明哪一套都不吃,什么当都不上,你有再多的计谋人家一概不理,就是个打,你有什么办法?
“谈判!”苏乙缓缓吐出两个字。
“谈判?”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苏乙是什么意思。
“其实说白了,还是里应外合那一套。”苏乙解释道,“不过咱们得换个方式,而且,必须得有个人,去执行这九死一生的任务。”
众人神色各异,唯有扬子容郑重道:“首长,能说说您的想法吗?”
苏乙道:“现在的许大马棒摆明了我们做什么他都不理,软硬不吃,只要看见我们就打。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跟他谈判,我们的姿态不妨放低一点,条件放宽一点,再答应他们点好处……”
其实苏乙的计划很简单,说穿了就是三个字——“骗城门”,但真的很冒险,也必须去拼命。
这个计划必须有个人冒着被许大马棒当场击毙的风险,上前去跟他谈判,骗取他的信任。
完成这一步后,这个人还必须得主动过去做人质,误导土匪,让剿匪小队暗中运兵过神仙渡,然后突然发难,强占神仙渡对方的火力点,掩护后续的部队进攻。
最后,就是八十对五百的强攻了。
这么做的好处是,可以和许大马棒正面对抗,打个你死我活,而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只能看着人家在对面叫骂却完全无可奈何。
但这么做的坏处是,除了最开始的“骗城门”,剩下的就必须刚正面。
要剿灭许大马棒,骗开神仙渡后,就硬碰硬去完成,没有半点取巧或偷懒的法子。
苏乙说完自己的计划后,所有人都没有发表意见,大家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苏乙也不着急让他们表态,只是看了看天色道:“快天黑了,先下山吧。关于我的计划,大家都好好想想,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找我来提。”
“好,我觉得首长的计划给我们提出了一个方向,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方法。”扬子容笑呵呵环视道,“至少要拿下乃头山,不是毫无办法,对不对?”
大家都笑得有些勉强。
当然是有办法,但要拼命啊……
演员们最怕的是什么?
就是拼命!
凭什么要为了一场演出任务,非得拿命去拼?
输了就是死,赢了呢?无非是一点导演分而已。
风险和收益根本不成正比,这才是演员们排斥刚正面的真正原因。
有杉岚站和大夹皮沟那两仗,就已经够刺激的了,他们真的不想再冒险。
这一天的进攻再次无疾而终,剿匪小分队下了山,回到空无一人的南岗,埋锅造饭。
没过多久李洪义找上了苏乙,面色沉重道:“首长,咱们没粮了。”
“还剩多少?”苏乙问道。
“这顿吃完,就一点也没了。”李洪义道,“给军分区发过报了,他们回信说,军分区也在闹粮荒,等着上面援助,让我们先自己想办法克服困难,再撑半个月。”
半个月……
苏乙缓缓吐出一口气。
在乃头山下,剿匪小分队已经耗费了七八天的时间,浪费了七八天的粮食,现在粮食也耗光了,绝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心中彻底没有了犹豫,神色也变得果决起来。
其实苏乙这个计划很容易想到,苏乙第一天的时候,就想到了。
但一直以来,他都想找找看能不能用计谋来抵御凶险,让大家的存活率更高一点,也避免和许大马棒的势力刚正面,所以才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
事实证明,不是所有的仗都可以取巧的。
或者说,这一仗,导演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演员们取巧!
这是一场必须要面对面去打的硬仗,不允许心存任何侥幸。
现在,苏乙已经为自己的犹豫不决和拖延,付出了第一个代价——粮绝!
苏乙有种预感,如果自己再拖下去,等待自己的,可能是另一场变故。
导演一定有的是办法逼迫演员们进行这场决战。
你要是不决战,情势就会越来越恶化,到了最后,连拿起枪拼命的机会都失去了!
拖是不能再拖了,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说服所有演员,跟他一起拼命?
苏乙脑海中念头百转。
“首长?首长?”李洪义轻声唤道。
苏乙转头看向他,神色已完全平静下来。
“饭做好了吗?”他问道。
“已经做好了。”李洪义答道。
“好,开饭!”
碴子粥,稀得跟清水似的,这就是今天一天的伙食。
就这,每个人也只能分到一勺,两三口就能喝完。
“我说老郑,没干的也就算了,稀的你也舍不得放啊?水又不值钱,多放点能死啊?”
有队员抱怨着。
但水放多了,那还叫粥吗?
苏乙走过去把自己碗里的粥,倒给了这个抱怨的战士碗里。
这是个NPC,不是演员。
“首长,这……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战士脸都吓绿了。
苏乙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没什么胃口,你帮我解决了吧,别多想。”
话音落下,也不等这战士回话,他便拍拍手,环顾一周,提高音量道:“同志们,我也不瞒大家,吃了这顿,咱们就断粮啦!”
“李司令说了,军区里也缺粮,他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先撑半个月。”苏乙缓缓道,“同志们,我有一个问题,半个月不吃饭,人会不会饿死?”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茫然和无助。
“回答我!”苏乙猛地瞪眼大喝。
“能!”孙达德大叫道,“别说半个月,三天不吃饭,咱们就失去战斗力了,到时候土匪一下山,咱们就完啦!”
苏乙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好了,继续吃饭吧。”苏乙笑呵呵摆摆手,然后负手转身向远处走去。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苏乙为什么挑破这绝望的局面,却不做任何解释,也不给任何解决办法,仿佛只是为了让大家知道,大家没饭吃了,快饿死了?
一时间,嗡声大作,众人议论纷纷。
“我觉得首长的意思很明显,之前首长说了攻山的办法,咱们现在唯一的路,就是尽快攻山!”
扬子容若有所思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我支持首长!”李洪义突然咬牙道,“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还不如打他娘的!上了山,土匪的粮食多得是!说不定还有酒有肉呢!”
战士们纷纷议论起来。
大多数人都义愤填膺,觉得应该尽快攻山,不过这些大多都是NPC,真正的演员,也还都在犹豫着,或者说在退缩,甚至在想办法怎么说服苏乙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
任务完不成不要紧,但不要送死啊……
晚饭后一个小时,所有演员都聚集在一起,沟通一番后,齐齐找到了苏乙。
而苏乙早料到这一幕,一直在等着他们。
“都坐。”他笑呵呵摆手,“之前的话,是说给他们听的,现在我们来说点实在话。”
众人神色各异,纷纷落座。
苏乙脸色一凝,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诸位,咱们的死期要到了!”
众人惊疑不定,有人不屑,有人惶恐。
“首长,您这话……怎么讲?”孙达德问道。
苏乙冷笑:“怎么讲?这么明显的事情,还需要我怎么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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