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这样说过,说这世上有三种人最懂法。
一是法官,二是律师,第三就是坐过几次牢的混混了。
法律对上面前两种人来说,是职业技能,是谋生手段。
但对于混混来说,是自由,是生死。
所以他们比谁都懂法,尤其是刑法。
他们在钻法律空子这方面,很会玩一些小手段,看似仿佛跟儿戏一样,但却往往很实用。
樊胜强一家三口很快就到了派出所,面对警察的询问,这个看起来人高马大,实际上怯懦猥琐的男人赔笑着连声解释:“我没被绑架,这——完全没有的事儿,我就是欠大兵哥一点货款,完了他的人带我去找钱……对对对,是,我爸妈是我委托他帮我照顾的……不是赌博,就是货款。”
樊胜强声称自己和大兵哥是好朋友,两人之间的债务关系完全是合理合法的生意纠纷,你情我愿,不存在任何强迫和非法的性质。
他一家三口也没有被限制自由或者恐吓勒索,大兵哥跑到自己父母家也是因为自己的委托,去照顾二老。
总之就是一句话,两个字——
“误会!”樊胜强谄媚笑着,脊背伛偻,“真的都是误会啊警察叔叔。”
“哥!”樊胜美简直恨铁不成钢,“你怕什么呀你?都这份上了,你为什么还不说实话?他们绑架勒索再加上诈骗,人赃俱获,坐牢坐定了!你有什么可怕的?”
“闭嘴!”樊胜强对待樊胜美可没什么好脸,腰杆儿也挺得倍儿直溜。
“樊胜美你找什么麻烦?啊?你找什么麻烦?”樊胜强指着樊胜美的鼻子,喷着唾沫星子骂道,“你一回来就给咱家找麻烦,连警察叔叔都惊动了,你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想把咱爸咱妈气死?你个扫把星,你回来干嘛呀你?”
樊胜美瞪大眼睛,气得浑身发抖,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怀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此时他基本全盘了解了情况。
“给他们分别做笔录吧。”他吩咐一边的民警一声,然后向樊胜美招招手,示意她跟自己来。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另一间办公室,张怀民给樊胜美倒了杯水,示意她坐下。
“樊女士,情况我基本已经全了解了。”他说,“我已经通告全市警察系统,密切留意王柏川的去向,并且通讯部也开始监听他的通讯设备和GPS定位他了,一旦找到他本人,会立刻把他带回这里来。但如果他已经离开南通的话,那就麻烦了。”
“现在这个案子还没立案,而且说实话,各方面的证据也不是很确凿,所以我没办法在警察系统里通缉他。一旦他离开本市辖区,到时候我们只能向异地警察部门申请协助,走这个程序的话,就很麻烦了,耗费的时间也会很长……”
樊胜美听得似懂非懂,问道:“您的意思是……”
“接下来的话,我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说的。”张怀民道,“当然,我的意见也仅供你参考,无论你做出任何决定,在法律允许的框架下,我对会给予你最大的帮助,听明白了吗?”
“明白。”樊胜美有些紧张,“张局,您说,我听着。”
张怀民点点头道:“这个案子的起因是王柏川出于某种原因,以五十万的价格买通赵红兵给你的哥哥樊胜强设下赌博陷阱,引诱他在非法聚赌活动中,输掉了一百三十六万的巨额欠款。然后王柏川再出面,伙同赵红兵对你实施恐吓和诈骗,以借款的方式成为你的合法债权人,借款金额是五十万。”
“这个事实呢,虽然还未经彻底证实,但基本已经清楚明了了。”张怀民接着道,“而且虽然他们的犯罪行为被中止,但他们已有的行为已经构成既定的犯罪事实,我们公安机关完全可以依法立案侦查,并对所有嫌疑人实施刑事拘留,等审理完毕并取得确凿证据后,向检察院提起公诉,把他们告上法庭。”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有两个。第一,由于赵红兵他们对自己的犯罪行为进行了合法伪装,再加上你哥哥的不配合,如果他们死扛到底不承认的话,这个案子最后只能是以诈骗未遂的罪名起诉王柏川及赵红兵团伙,并不能构成绑架、敲诈勒索等罪名,而且由于犯罪未遂,如果他们请到厉害律师的话,不是没有翻案的可能。”
“第二,也是因为刚说的原因,只是诈骗未遂的话,所以他们量刑不会太重,尤其是赵红兵团伙属于从犯,按照相关法规,他们是可以办取保候审的。”
说到这里,张怀民顿了顿,接着道:“如果他们真的保释出来,根据我的经验,樊女士,你和你的家人,是会有很大的概率,受到他们的恐吓甚至是侵犯的。这一点警察也没办法完全保证你们的安全。我们最多只能是在他们构成既定犯罪事实后,才能对他们实施抓捕。不过那个时候对你们一家人来说,就已经太迟了。”
樊胜美悚然警醒,她焦急问道:“张局,那、那您的意思是,我该怎么办?”
“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提出建议。”张怀民道,“这些混混就像是牛皮糖一样,一旦被他们粘上,很难甩得下来,即使甩下来,也会被撕掉一层皮。所以如果你要确保你和你的家人没事,我的建议是,试一试私下调节。”
“当然,我们该起诉还是要起诉的,但在审理的过程中,会适当放宽一点尺度,这样一来,你们双方也就不用结太大的仇。”
说到这里,张怀民看着樊胜美变得惨白的脸色,若有深意道:“这些话我本是不该说的,我也只能说到这里了。樊女士,你好好想想吧,我先去盯着他们录口供了。”
“好,不管怎么样,都要谢谢您,张局。”樊胜美起身勉强笑道。
“不用谢我,这是我的工作。”张怀民道,“待会儿会有警员来你这儿也录一份口供,我会叫他们十分钟后来。你打算怎么做,待会儿就怎么说,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樊胜美心中一紧,知道对方给她只留了十分钟时间。
张怀民出去了,只留下一个六神无主的樊胜美在原地,心乱如麻,完全不能作出决定来。
这个时候她迫切需要一个能够给她正确引导的人,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苏乙。
她急忙拨通了苏乙的电话。
此时的苏乙,正在招待来访的曲筱绡和姚滨二人。
三人坐下来寒暄了一会儿,话题刚到正题,樊胜美的电话就来了。
苏乙看了眼手机,想了想,也没避开曲筱绡她们,直接接起了电话。
“喂,小樊。”
一句话就让曲筱绡瞪大眼睛,眼中闪烁着八卦神色。
“白先生,很不好意思打扰您,但我现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有你能帮我……”电话那头的樊胜美哀求道。
“说说吧。”苏乙平静道。
樊胜美下意识就送了口气,然后急忙讲述。
把事情大概叙述了一遍,她苦恼道:“白先生,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且您之前说,王柏川他不是……跟您也有点关系,所以我也不敢贸然做决定,只好打电话求助您。”
王柏川居然跑了?
苏乙深深皱眉,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有种预感,警察暂时是不会找到王柏川了。
“抓大,放小吧。”苏乙建议道,“王柏川是这个案子的主谋,既然警方介入了,即使是未遂,也构成了刑事案件,警方是一定会向检方提起公诉的,所以待会儿录口供的时候,可以多说说这个人欺诈你的事情。”
“但对于你家里那些混混,就不要提他们绑架勒索恐吓的事情了,轻描淡写一句带过,这是出于对你和你家人的安全考虑。”
人们为什么怕混混?
不是因为混混有多能打,有多厉害,而是这种人很恶心,你一旦得罪他了,他死缠着你不放。只要你没有跟他们同归于尽的勇气,他们就吃定你,直到从你身上撕下来一块肉来才罢休。
“这样,他们就会领情吗?”樊胜美忐忑问道,“万一他们还不肯善罢甘休怎么办?”
“只要他们不怕你,他们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苏乙道,“他们也不会领情,而是会觉得你这么做是怕了他们。”
“啊?”樊胜美一听急了,“那我凭什么放过他们?我还不如给警察说严重点!”
“你跟他们耗不起的。”苏乙淡淡道,“这种人没有底线没有原则,你确定要忍受他们无止境的骚扰和欺辱吗?一百多万的赌债,这些混混绝对不可能放弃。”
如果换了是他,苏乙自然会让这些混混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但换成是樊胜美,苏乙觉得最好还是花钱消灾,息事宁人的好。
一来,他才懒得给樊大姐出头,出手去斗这几个混混;二来,这是最简单的办法,虽然憋屈了点,但一劳永逸。
“我早就给你说过,你这事儿无论怎样都是要花钱的。”苏乙道,“你那哥虽然是中了圈套,但他上赌桌可没人逼他,所以智商税也是该交的。”
“我建议你直接在警局里就跟那个混混谈妥,谈一个你们都能接受的数字。张局既然跟你说了那番话,我想他会很乐意给你们做个见证的。”
“凭什么?他们明明就是诈骗,勒索,警察局长都出面了,我还要给他们钱,破财免灾?”樊胜美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
“如果你想斗也可以。”苏乙淡淡道,“那你就把你家人转移走。”
事情的确很憋屈,但想要不憋屈的代价和风险都太大了,很多人遇到这种事情,都觉得“划不来”计较,最后破财免灾。
樊胜美最终还是接受了苏乙的建议。
她没有办法,她不可能把父母和各个一家转移走,所以只能花钱买平安,让赵红兵那伙人不纠缠不祸害自己的家庭。
她按照苏乙的建议录完了口供,张怀民又进来了。
张怀民告诉她:“没什么意外,这事儿你哥和赵红兵他们一口咬定就是商业欠款的事情。王柏川的事儿他们都说不知道。想要定他们的罪,也得把王柏川抓捕归案才行。”
“如果王柏川真跑到了魔都的话怎么办?”樊胜美担忧问道。
“程序上会慢一点,”张怀民道,“但肯定会拘捕他。不过他是一家上市集团的高管,这个身份比较麻烦,如果魔都当地的一些人介入,可能会遇到一些阻挠。”
“王局,我想和那个赵红兵谈一谈。”樊胜美一咬牙道。
张怀民一怔,反应过来:“在这儿?”
“对,在这儿。”樊胜美道,“别的地方我也不敢去,而且在这儿,他的气焰不会那么嚣张。”
张怀民有些郁闷,道:“这事儿不可能!你怎么想的?在警局里给混混交保护费,还让我们保驾护航?你们出去后自己联系吧!这事儿我们绝对不会管的。”
他都有些后悔给樊胜美说那番不该说的话了,他只是站在樊胜美的角度给他一些建议,但这话从一个警察嘴里说出去,绝对是不合适的,尤其是一个市局局长。
一旦他那番话传出去,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他担着这么大风险帮樊胜美,后者现在还得寸进尺,提这样的过分要求,他怎么可能答应?
樊胜美有些发愣,下意识道:“张局,其实这是白先生建议我这么做的,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张怀民顿时一怔,问道:“你刚给他打电话啦?这里的事儿你都跟他说啦?”
“是啊张局。”
张怀民沉默下来。
十分钟后,樊胜美和大兵哥在会议室里见面,张怀民警告大兵道:“有话好好说,少搞乱七八糟的事情!”
大兵哥一个立正:“请政府放心!”
张怀民点点头,对樊胜美点点头:“你先和他谈,有事儿叫我。”
说罢,手一背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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