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车子就备好了,出门的时候苏乙提议道:“涩谷队长,之前我被关在地下室的时候,听到里面还有一个女地下党也被关着,那可是您的功劳啊,不能放过!我觉得您应该一并带着,给掛尾中将看看!”
“对,功劳不怕多!”涩谷恍然,急忙派人去带。
现在已经确定,林迎春没有叛变,这个可敬的女人熬过了种种可怕残酷的刑罚,为自己的信仰坚持到了最后。
可惜的是,很快卫兵就拖着林迎春的尸体上来了。
她已经死了。
“玛德,废物支那女人!”涩谷骂了句,摆摆手,“把她处理掉吧!”
苏乙心中沉重,嘴上却遗憾道:“怪她没有福气,为涩谷队长您分忧。”
车是小汽车,涩谷坐在副驾,苏乙、被铐住的李宁玉和另一个哲彭兵坐在后座。
在苏乙故意营造的焦虑气氛下,涩谷生怕武田先跑到掛尾面前恶人先告状,立刻催促着司机出发,赶往拱宸桥租界。
当车子驶出百草堂的时候,苏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座承载着太多死亡的庄园在黄昏中变得愈发静谧,阴森,让人不寒而栗。
李宁玉坐在后座最中间,她隐晦看向苏乙,想要获悉苏乙的计划,她好配合。
苏乙则细微摇摇头,表示什么也不用做。
他看着车窗外,车子没有进城,而是抄近道赶往拱宸桥,这正合他意。
他的一只手借着李宁玉和前座椅背的阻挡伸进裤裆里,悄然把枪的保险栓打开,取了出来。
他飞快扫了一眼车里的环境。
把枪从李宁玉身后探过去,对准了后排这个哲彭兵的脑袋,没有任何犹豫,毅然扣动扳机!
砰!
枪响!
鲜血喷洒在碎裂的玻璃上!
苏乙几乎在枪响的同时便迅速移动枪口对准前排副驾。
此时涩谷听到动静吃了一惊下意识转头往后看,苏乙的枪口直接就顶在了他的额头上。
砰!
扳机扣下,一枪爆头!
没有任何犹豫,苏乙紧跟着就把枪口对准司机的脑袋,大吼一声:“停车!”
吱……
司机一脚刹车踩死。
强大的惯性使得苏乙猛地前倾,但苏乙早有防备,他双脚分开一只手死死抱着司机的座椅背,人才没有被甩出去。
车子还没停稳,他对着司机的脑袋就扣动扳机!
砰!
第三枪,
轰隆!
车子驶向路边,撞在一棵树上停了下来。
苏乙稳定身子,立刻伸手拉开车门,对李宁玉道:“快下车!”
李宁玉虽内心震撼不已,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犹豫的时候,立刻就往车下挪去。
苏乙则没有任何停顿,到副驾位置拉开车门,在涩谷的身上搜索起来。
一把手枪,还有手铐钥匙。
他替李宁玉打开手铐,然后把枪递给李宁玉,左右看看,分辨了下方向,道:“跟我来!”
两人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一前一后,很快就消失在路边的密林里。
太阳渐渐落山了,一天,又过去了。
一个小时后,武功城外附近的一个小镇,苏乙和李宁玉已经换了一副,两人打扮成赶集的农民夫妇,提着农货出了集市。
暂时安全了。
两人站在路边的一个小山包下,都松了口气。
一直紧绷的弦到这时候才松了下来,一时间,两人竟都有些疲惫。
“武功城是回不去了。”苏乙对李宁玉道,“现在哲彭人一定发现了涩谷的尸体,我们一定被通缉了。玉姐,你最好马上联系上你的组织,然后尽快转移。”
李宁玉问道:“你呢?”
“我也得撤了。”苏乙道,“放心,我有办法。”
李宁玉很感慨:“真的没想到,这次我能活着出来。劫后余生啊,真是让人感慨。”
她看向苏乙:“小白,大恩不言谢,希望以后能有报答你的机会。”
“都是报国,就别谈报答了。”苏乙淡淡地道,“比起乌鸦,比起老汉,我所做的,根本微不足道。”
李宁玉神色也变得有些黯然,良久才道:“小白,别伤心。他们的肉体虽然陨灭,但灵魂永远和我们同在。敌人不会了解,老汉、乌鸦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
“小白,他们的牺牲固然可贵,固然值得尊重,但小白你做的一切,才是最不容易做到的!”李宁玉突然握住苏乙的手,“你创造了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我只是怕死而已。”苏乙自嘲一笑。
“你不是怕死,”李宁玉深深看着他,“你只是怕未尽之事无人继承。小白,你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者!”
苏乙笑了笑,道:“其实我没你想得那么高尚。”
话锋一转,他又道:“不管怎么说,我都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就在这儿别过吧。”
李宁玉道:“小白,有没想过加入我们的组织?”
苏乙怔了怔,笑道:“这么直接吗?”
“我和你之间,就不需要那些弯弯绕了吧?”李宁玉深深看着苏乙道,“小白,军统绝非善地!而且一向视我们为洪水猛兽,你这次虽然立了大功,但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救了整个武功城的地下党组织,也救了201首长特使老K,是不争的事实!”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戴笠迟早会知道,到时候他们说你和我们有瓜葛,你解释得清吗?如果他们按照军统的家法处置你,你又该怎么办?”
“小白,你应该明白我,我这么说不是趁人之危,也不是想威胁你恩将仇报,我只是真的为你担心!”
“我明白。”苏乙笑道,“你想我跟你走?”
“是的。”李宁玉点头,“小白,跟我走吧,我一定会尽量说服组织,让你去延城,以后你在那里生活!凭你这次做的事情,我把握很大的!小白,那里是一片世外桃源,你一定会喜欢上那里的。”
李宁玉的态度真挚而诚恳,让苏乙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但他心里很清楚,他很快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加入不加入,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意义。
苏乙想了想,道:“我下一步要去魔都办点事情。要不这样吧,你先把我发展成下线,只是你个人的下线,但不属于你们组织内部人员,算是外围吧。”
“等我在魔都办完了事情,你应该也跟你们组织汇报了我的情况,到时候,我们再谈这件事情。”
李宁玉摇头道:“小白,下线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不是要利用你做什么,我只是担心你在军统的安危,我想让你远离这一切。”
“但是我应该也去追寻我应有的价值。”苏乙笑道,“我知道玉姐你是为我好,但也不必把我养在深宅大院里吧?”
“放心吧,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玉姐你不必再劝我了。”
李宁玉沉吟片刻,突然道:“好,那就依你说得做!你什么时候去魔都?”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连夜就走。”苏乙道。
“太好了。”李宁玉松了口气,“既然这样,那我就交给你身为我下线的第一个任务。”
他看着苏乙:“你要在明早的法租界华文日报上刊登一条出售药材的消息,联系地址写霞飞路32号,联系人……就写木仓吧。”
苏乙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警告特使老K的暗号。”李宁玉没有隐瞒,“按照老K的行程,他现在应该就在魔都。我联系到组织后,自然会通过正常渠道向老K发出警示,让他取消来武功城的计划。而你这边登报,其实是为传递这条情报上双保险。”
顿了顿,李宁玉笑道:“其实我还有个私心,就是把这条情报,当做你送给组织的见面礼,我希望我和你能够早一天成为真正的同志。”
“至于木仓……你之前问过我老枪这个代号我告诉过你没有老枪这个人。”她说,“不过这个代号很不错,我觉得很适合你。小白,从今往后,你就是老枪。”
苏乙内心大震!
“我……是老枪?”他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问道。
“对,你以后,就是老枪!”
这一刻,苏乙心绪起伏。
原来,真的是有老枪的。
谁带出了地下党情报,谁就是老枪!
就这样,苏乙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和李宁玉阔别。
此一别,再见永无期。
苏乙很快按照六爷所说的安全撤离线路,找到了军统的人,然后连夜赶到了魔都。
武功城的一切,都永别了,包括一些秘密。
比如,顾晓梦到底是怎么死的?
种种迹象表明,真正杀死顾晓梦的人是王田香,但现在王田香已经死了,所有的真相,可能再无重见天日之时了。
不过苏乙这次来魔都,除了是撤离武功城,也是为了另一个秘密。
那就是演出任务中的哲彭人刺杀果军高级将领一事。
之前苏乙从王田香那里得到了四个人的名字,还从已经死掉的张立那里得知了武田社曾想派遣他去魔都参与一起暗杀行动。
综合这两条情报,苏乙猜测这次刺杀果军将领的行动地点就在魔都。
1941年4月23日。
苏乙是凌晨四点多到的魔都,到了以后他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去法租界华文日报社,加急刊登了那条出售药材的广告。
然后立刻联系军统魔都站,等待着对方的联络。
下午五点多,有人打到苏乙所住的酒店前台找他,用暗语约好了晚上七点钟在酒店后面的河岸边见面。
等苏乙到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
很快,一个戴着圆礼帽,用围巾遮住半张脸的人就到了。
两人对完接头暗号后,来人介绍,他是魔都军统站情报科少校副官,姓明。
“你的事情,武功城那边已经跟我们汇报过了。”明副官道,“我们也知道你来魔都,是为了调查武功城的哲彭情报科科长武田密谋刺杀果军军官的事情。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的方向是对的!”
苏乙顿时精神一振,问道:“你们这边,也在查这件事?”
“没错。”明副官道,“我们查到了武田社,还抓了他们的人审问过。我们发现这些从武功城赶来的人都是外围,他们只是刺杀行动计划的补充人员,负责后续的补充替代方案。所以还是不清楚武田到底要刺杀谁。”
“可不可以从我们这边查一下?”苏乙问道,“我们这边,在魔都的军官有哪些?”
“那就太难查了。”明副官叹气摇头,“我们询问过部队上,他们秘密来魔都的军官还不少,有的甚至是私自来的。”
苏乙眉毛拧成一个川字。
“这样,我这里有四个人的名字,分别是郝鼎诚、龙耀亮、张文清和张国顺,”苏乙道,“你先帮我查查这四个人是什么身份。”
“是真名字吗?”明副官问道,“除了名字,还有别的信息吗?”
“不知道真假。”苏乙摇头,“别的信息……他们最近突然多了一大笔钱。”
“这可不好查……”明副官为难道,“如果是真名还好,但如果是假名字,那就别抱希望了。”
苏乙道:“尽管试试吧。”
明副官为苏乙安排好了住处,苏乙本来以为自己要等很久,没想到当天半夜,明副官就来了。
“查到这四个人了!”明副官的表情有些振奋,也有些凝重,“这四个名字,全是真名!”
“他们是谁?”苏乙也很振奋。
“果军88师524团一营三连二排的四个上等兵。”明副官看向苏乙。
苏乙微微皱眉,道:“他们要刺杀谁?”
他对果军的部队番号并不了解。
“你不知道这是哪一支部队?”明副官疑惑地看着苏乙,“如果你知道这支部队,你绝不会这么问!”
苏乙心中一动,道:“我对部队番号还真不了解。”
“那你总该知道,四年前血战四行仓库的是谁吧?”明副官幽幽道。
苏乙内心巨震:“你是说,他们要刺杀谢晋元谢团长?”
明副官缓缓点头。
当!当!当!
客厅的钟响了三下。
此时,已经是41年4月24日的凌晨三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