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以后，新加坡河河口的鱼尾狮仍然没有休息，它嘴里喷着水，在重重人影之前画了一道白色的弧线。离这里不远的一家酒店的客房里，云儿柔软的手指在方自归的脑袋上做着按摩，而方自归神情严肃地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看完邮箱里所有关于专利诉讼的文件，云儿也完成了按摩，方自归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方自归发出视频会议的邀请，不一会儿，母司的脸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高格总算看得起我们了啊！”方自归说。
    “怎么，看样子你很兴奋啊？”母司道。
    市场领先的商业巨头为了打压追赶者而打专利官司，这种案例在各行各业都很多。方自归两年前就开始给团队打预防针，说我们要做好准备，两家巨头随时可能会跟我们打官司，谁知方自归说了这话，两家巨头一直也没什么动静，搞得方自归感到有些不被重视的落寞。现在，该来的终于来了。
    “当然高兴啦，高格终于把咱们也当个人物了嘛。”方自归笑道。
    “我们如何应对呢？”母司看方自归这种状态，不觉心里也淡定了很多，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当然奉陪！母司，你就对两个代理商说，放心，律师的费用全部我们复行来付，用来应诉的资料，也全部我们复行团队提供。”
    “我们这么有底气，代理商肯定比较嗨了。”
    “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应诉。”
    “克多，技术上，我们有没有可能败诉？”
    “我已经研究过了，这种可能性很小。”
    “那我就放心了。”
    “我就是有点儿纳闷。”
    “纳闷什么？”
    “就是高格在欧洲和中国同时发起诉讼，它为什么去起诉代理商呢？我们才是高格真正要打击的目标，可它起诉代理商，这个有些蹊跷。在中国，它可以直接起诉我们，在意大利我们正好也有分公司，它也可以直接起诉我们，它为什么要绕个圈子呢？”
    “难不成，它是为了敲山震虎，给我们一点警告？”
    “我们跟高格的这种竞争，警告有什么用处吗？”
    “是啊，毫无用处。”
    “还有它诉讼的这个产品，是个边缘产品，临床上用量极少，是我们几乎准备放弃的产品。只是为了有时招投标package要完整，我们才做了这个产品。所以就算高格能打赢官司，这个诉讼的经济价值也非常有限，这件事情还等于是帮我们做了个宣传，我觉得只有傻逼才干得出来。”
    “高格的法律团队就有一大帮很贵的人，不可能搞一个傻逼诉讼吧？”
    “可是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母司跟方自归一番讨论，一时间还真搞不清楚，高格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两人一番商量，还是产生一个共识，就是在意大利和中国都马上聘请专打知识产权官司的律师。不管敌人出什么招，反正自己要做好所有准备。
    母司读了emba后，也知道了没有打过官司的公司不是一家好公司。母司对官司，现在也不是一种抗拒的态度了，特别是不久前，母司才终场赢得了跟建南一公司的pk。
    去年复行科技与建南一公司的官司二审判决复行胜诉，在一审判决的基础上，又追加了建南一公司一百八十万罚款。二审判决后建南一公司仍然不服判决，又上诉到了高院。复行的代理律师拥有这笔赔偿金50%的股份，现在赔偿金已经涨到了近五百万，律师与建筑公司继续纠缠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又经过好一番纠缠，法院终审判决，维持二审原判，可把拥有这笔赔偿50%股份的那个代理律师高兴坏了。经历了这场官司，母司觉得司法制度是二审以后就终审，没有三审、四审、五审，这个很科学，否则看建南一公司的态势，他们还会继续纠缠下去，非常拖累我国高速增长的劳动生产率。
    终审判决后，建南一公司还继续耍赖，拒不执行判决。但是跟几年前不一样，母司在苏州建立了更广泛的人脉，母司找朋友一查，建南一公司在苏州有在建项目，于是在法院的监督下，建南一公司的一个项目的应付工程款，直接被扣了四百八十万，然后由项目甲方直接把这四百八十万，付到了复行科技的账上。
    收到四百八十万的赔偿，母司特别给建南一公司的陈董发了一条调侃的短信。
    现在高格的官司来了，母司认真地做起了准备。世界着名的高格国际好不容易看得起国内公司了，要打一场官司，这个面子给了复行，复行无论如何要严肃一点儿。所以，母司就该请律师请律师，该准备资料准备资料，为这个官司做了许多准备。但是，让人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官司眼看马上就要开庭了，突然从广州和欧洲传来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高格撤诉了。
    高格这波骚操作骚出了复行董事会所有董事们的想象力。
    在例行的董事会上，几位股东讨论完销售业绩和投资计划等内容，开始讨论高格起诉又撤诉的操作到底是为什么。特别是年纪最轻的褚公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骚的操作，就被撩拨得非常好奇。
    方自归说：“我猜，可能是高格知难而退，它根本搞不清楚我的技术脉络。因为我们一开始就用了很多心思，把我们的技术信息都藏起来了，他们在网上是查不到的。”
    楮公子问：“为什么他们在网上查不到呢？”
    方自归做了一番解释后，又说：“褚公子，你还记得当年德国培尔跟我们谈合作的事情吗？”
    褚公子点头道：“记得。”
    方自归说：“培尔跟我们合作前做尽职调查，专利这一块根本看不明白，后来是我们复行自己人做了个报告给他们。我们是用专利池保护一个核心专利，他们搞要搞明白太困难了……”
    又经过方自归的一番解释，褚公子明白了，意识到这才正宗的深藏blue啊！复行从一开始就藏得好，于是能够进入《哈佛商业评论》最近推崇备至的blue ocean，不用在一片红海里厮杀了。
    褚公子笑道：“复行也就是这几年才起来，以前什么都不是，就这么有自我保护意识了啊？”
    方自归道：“敌强我弱时，我们就藏在山里嘛。这是毛爷爷教导我们的。”
    母司道：“所以高格要打专利官司，我们根本不怵。”
    闻总道：“这也是一种商战的模式。”
    方自归道：“我以前就给团队说，专利官司没有一家公司敢说100%赢，但是我们要确保什么，它丢一两个官司过来，我能丢四五十个回去，去打它！那这个时候，一个，产生和解的可能性就特别大，第二，产生交叉授权的可能性就特别大，我们就可以少去消耗我们自己。”
    程果道：“消耗战往往是国际巨头的策略，巨头嘛有的是资源跟你消耗，它就是明知道自己胜算不大也要跟你打。但是高格这次拉开了架势，眼看要打起来了，却莫名其妙突然撤诉了，还真是奇怪。”
    复行与建筑公司的官司就比较符合事物发展的基本规律，而复行与高格的官司，出人意料地以速战速撤的方式解决了，大家全都觉得奇怪。
    虽然可能是高格知难而退，但方自归想想高格的这波操作，总觉得高格玩“不战而屈己之兵”的行为艺术，背后可能还有其他的猫腻。就像褚公子说的，综合各种mba案例，没见过这种打法。
    几天以后，就在方自归对高格的骚操作依然有些疑惑时，方自归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答案随之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