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衫越颓然地摆手,“坐吧。”
木质小车已经被三日月宗近劈开了,但两支木凳还完好无损地放在廊下。
狂流倾落,可再大的雨水也不能贴近其身。
两人就那么坐在下着雨的漆黑夜幕下。
他被年轻人的一番话拉回来从前,那段一直想要遗忘却又无法逃避的往事里。
身为承继白王血统,名为“皇”的超级混血种,如今大半只脚都快迈入黄土的年纪,活的却是相当失败。
于蛇歧八家而言,他像个吉祥物,像个傀儡,像个任人摆弄的精神领袖。
也对,一个普通的法国小青年哪里会有发展日本黑道这类崇高的理想呢?
只是上衫越今天听见儿女这个字眼,就不由心动。他愿意和对方坐下来好好交流了,即便可能是个假消息,却也是一线希冀。
一线再与这个世界产生联系的希冀。
“我不会有孩子的,……”
上衫越回想往事,随后肯定地摇头。
“因为你把蛇歧八家安排侍奉且有可能受孕的女人全部杀了,还一把火烧毁了神庙。”
话没说完就被年轻人接过。
“那么是由衣生么?还是千代子,又或者是多鹤、富枝还是芳子?”
老人忽然紧张兮兮地抬头看着他,像是扫黄时床上正撒着现钞,然后光膀子被按住的嫖客。
李龙渊也就是上衫岚呆住了,他来的时候,关于上衫越的档案资料里可没有补充这一栏。
“你当初离开蛇歧八家时不是说过要让罪恶的皇血终结在这一代吗?这些名字,都是职业女性?”
年轻人试探着问。
“喂,不要侮辱我的朋友,她们都有正经职业而且自食其力的新时代女性。”
上衫越的语调忽然拔高,像是在派出所里带上手铐后还振振有词的嫌疑犯。
李龙渊则淡定地瞥他一眼,他应该庆幸自己生在日本,警察对风俗业的管制相对宽松,不然拘留十到十五天并处罚款可不是说着玩的。
不过上衫越应该有七十岁了,处罚会相对轻些。害,这都哪跟哪啊。
“而且我明明都有做好避孕措施的。”老人声音一下子弱下来,普通人的卵子也很难融合龙类基因的。
像苏小妍能将楚子航生下来,估计也有每天一杯牛奶补充营养的功劳。
李龙渊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大家都是花心男人,想必也能理解,但是说出来还是蛮尴尬的。
“那么试管婴儿呢?用你当初向德国人捐赠的基因样本制造出来的试管婴儿。”年轻人的声音冷厉,让上衫越从激动情绪中快速镇定下来。
“德国人?”上衫越目露思索,他想起来了,在他还是影皇的时候,在二战还是喧嚣鼎沸的时候,德国人就在搞一项生物基因技术。
他们试图从解析的基因序列中证明日耳曼人才是优等种族,所以收集了全世界各个民族的基因样本,却意外发现日本内三家里流传的皇血才是最完美的血统。
所以德国专家想要在这类基因技术上取得突破,未来用于批量制造超级战士。
作为轴心国同盟,上衫越又身为影皇,并没有理由拒绝他们的要求。就为德方提供了自己的基因样本。
“有没有搞错,那点基因样本也可以造出试管婴儿?”回忆起来的上衫越惊讶地看着他。
“至少亲子鉴定结果是99.99%,至于有没有那万分之一的意外我就不清楚了。”年轻人双手一摊。
“你既然说我有儿女,那你能告诉我他们的名字么?”
上衫越的瞳孔忽然迸发出光来,他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就连语气也变得轻微,好像不小心就会失去儿女的消息。
作为上衫秀夫的儿子,他认为自己生下来就是罪恶的开端,是母亲悲惨结局的缔造者。所以他无比痛恨这身肮脏皇血。
可陡然听见儿子这个字眼,他又怀着忐忑与期待,就像是父亲在产房外来回踱步等待新生儿降临的心情。
他们过的又是怎样的人生呢?是和桐谷嘉隆那样的普通人般上着大学,还是在街头巷尾和人茬架混混。他们过的累不累?苦不苦?
“他们是日本黑道的皇帝,正在各自的阵营发光发亮。”
李龙渊的话语落下,轰隆的雷鸣盖过了老人嘴唇翕动的声音,只是闪电白炽的光照在他的脸上露出又哭又笑的神情。
他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皇血的承继者,不可能默默无闻地活着。
“是谁将他们引上这条路的?”
上衫越收敛起神色,但李龙渊清楚,这低沉的声音里藏着极端的狠。
“蛇歧八家现任大家长橘正宗,还有,猛鬼众的王将。”
李龙渊知无不言,因为他们的目标一致。
“是他啊,那个号称橘家后裔的家伙。”尽管上衫越和蛇歧八家已经没有联系,却还是从犬山贺那里听过这个现任大家长的名字。
犬山贺对他评价很高,话语里满是赞叹和信服,但上衫越当时已经无所谓了。
他并不贪恋权柄,也懒得揭穿内三家除了他以外已经全军覆没的事实,倘若这冒牌货能将蛇歧八家领上更好的道路,自己还欠他一份人情。
“他知道提携的是我儿子吗?”上衫越又问。
“自然清楚。他的原名叫赫尔佐格,德国人,二战被俘后还在苏联的黑天鹅港主持过混血种胚胎的实验项目,说起来还算你两个儿子的缔造者。”
李龙渊的话令老人的面色阴沉下来,里面藏着无比汹涌的愤怒。
他对这个冒牌货有过很多猜测,其中最恶劣的猜测也只是,当他是个出身本家旁支的骗子、混混、无赖,小心翼翼地伪造橘家后裔的身份,靠着精湛的演技窃取高位。
却没想到他压根不是日本人。
“这件事我会去查探的。”
知晓情报后,上衫越点点头,他不可能仅凭一面之词就直接去挑一个兢兢业业为家族干过十多年的大家长。
蛇歧八家的小辈压根不认识他,一些清楚内幕的老一辈也当他是个家族里不能提起的耻辱。
除了这身皇血外,上衫越近乎一无所有。
“如果不想你女儿死的话,那就听我指挥安排。”
这句话让老人骤然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