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防仿佛没发现他们两个的异样，动作自然地关掉了电视，像一个关心父母的好儿子一般劝说道，“很晚了，早点睡了，年纪大了就不要熬夜了。”
    两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看向他。
    成防拿过他们手里的橙子，去厨房找出一把水果刀，把橙子大卸八块，重新塞回他们的手里，“吃吧，吃完就去睡吧。”
    两个鬼魂低头看了半天，终于一点一点吃掉了橙子，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尝不尝得出来味道。
    成防不再管他们，洗干净水果刀，自顾自地回到了房间。
    两个鬼魂愣愣地盯着他紧闭的房门，也慢吞吞地回到了卧室。
    成防关上门，再次打量起这个房间。
    很普通的房间，成防见过许许多多这样的房间，也见过许许多多这样平凡的家庭。
    完美的家……吗？
    他的手指抚上那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键盘，眼睛直直看向墙上挂着的各种各样的名牌球鞋，冷笑一声，手臂一挥，直接将键盘扫到了地面上。
    胡铃铛睁开眼睛，冷静地看着像是在发疯的成防。
    成防摘下墙上的球鞋，出门把洗手间里的那些不知名品牌的护肤品也都拿了过来，又在客厅里扫荡了一番，找出一堆价格非常美丽但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小玩意儿，直接堆到了一起。
    好不容易回到房间的老夫妻听到翻箱倒柜的声音，又重新走了出来，扒着房门偷偷看他。
    成防的手中突兀地出现一把手枪，枪口直接对准了那堆价值不菲的垃圾，枪口翻出橘红色的光芒。
    就在他即将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被塞进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画面。
    成防来不及细想，忍着剧烈的头痛，扣下了扳机。
    “砰！轰！”
    剧烈的火焰瞬间点燃了那堆“垃圾”，热浪滚滚袭来，老夫妻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几步。
    成防整个人猛地跪在了地上，一只手死死捂住脑袋，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他的手枪。
    老夫妻想要上前查看，却被一只小小的狐狸挡住了脚步。
    他的脊背下塌，四只爪子亮出尖锐的指甲，低低的吼叫声从口中发出，那是一个随时发起进攻的动作。
    夫妻两个慢慢退了回去。
    成防疼得出了一身冷汗，但是他一声都没有吭，努力想要看清那些画面。
    四岁的他穿着裙子，臭着脸在一群小姑娘中间蹦蹦跳跳，身后是“阳光幼儿园文艺演出”的牌子；
    七岁的他背着小书包，在第三小学门口和成妈告别；
    十四岁的他站在礼堂上面，接过校长递过来的奖状；
    十八岁的他戴着学士帽，埋在成爸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手里还拿着一本红皮的宪法；
    二十岁的他坐在教室里，听着老师讲的马原昏昏欲睡；
    二十三岁的他大学毕业，考研失败，和同宿舍的兄弟坐在操场上大声唱着离别；
    二十五岁的他终于考上编制，不用再面对图形分析头秃不已；
    二十八岁的他见到心仪的女孩，是个养着橘猫的温柔姑娘，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遗憾错过；
    三十岁，三十岁的他……
    砰！
    一辆超速行驶的货车碾过全身，耳边是哭着喊着的父母……
    好疼啊，好疼啊，不要哭，爸爸，妈妈，不要哭……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恨！
    留下来吧！我没能追到我心爱的女孩！我没能给他们养老送终！所以，留下来吧！你来代替我，代替我做完我没有做完的事情！
    巨大的不甘、怨恨、嫉妒充斥在脑海，成防的眼睛变得血红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成防癫狂地大笑了起来，“别说这些笑掉人大牙的蠢话了，你以为把自己想象中的画面塞进我的脑子，就能让我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代替你的身份？别做白日梦了。”
    成防挣扎地站起来，他的面色依旧苍白，脑袋还在剧烈地疼痛，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小腹。
    “砰！”
    “啊啊啊啊啊啊啊！”
    枪响伴随着凄厉的嘶吼，一股黑雾从成防的身体里逃蹿出来，尖叫着想要重新回到他的身体。
    成防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他举起手枪，对准那一团无形的黑雾就是一枪。
    黑雾消散了，整栋楼都开始剧烈地颤抖。
    成防脑子里的那些他赫然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一个长得还算周正，但是眼神异常阴狠的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不留下来！为什么遭遇这一切的是我！”
    老夫妻的口中同时发出一声尖叫，他们死死捂住耳朵，血泪重新流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们也不帮我！爸爸妈妈！告诉我！为什么！这不是你们想要的完美的家吗！”
    老夫妻的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掐住，他们的眼球外凸，双手发了狠似的抓挠着自己的脖子。
    “唔，儿……妈……”
    下一秒，老太太的身体就被暴力捏爆了，尸体的碎块崩得到处都是。
    老爷子看见这个情况，挣扎着想要去抓老伴的手，却被扔到了房间里的另一个角落。
    “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现在！我才是这里的主宰！你休想再教训我。”
    胡铃铛趁着他们内讧，叼起还在头晕的成防跳出了窗户。
    在离开这栋楼的一瞬间，他的身形立刻变大，他的头一甩，把成防摔到了自己的背上。
    成防勉强爬起来向下面望去，整个小区的居民都变成了半死不活的状态，大地在颤抖，天空也在颤抖，他从身体里揪出来的东西根本只是一个分身，那个家伙的本体就是这个没有边界的空间。
    房屋被扭曲破碎，无数钢筋水泥做成得触手向他们两个袭来，胡铃铛在半空中敏捷地跳跃着，六条尾巴跟也随之甩动，为成防挡掉飞溅而来的石块。
    成防有气无力地趴在他的背上，“抱歉，我好想激怒她了。”
    胡铃铛对此不是很在意，不过，这个鬼地方对他的压制实在是有点厉害，要不是……他肯定一把火烧光这些鬼东西。
    成防摸了摸小腹，毫不意外地染了一手的血。
    “休想逃！留下来！”
    周围的空间也开始扭曲，胡铃铛轻啧一声，稳稳落到了地上，“你打算怎么办？”
    成防看向那早已不成样子的楼房，仿佛还能看到老爷子颤颤巍巍地收集着老伴的尸块，试图重新把他拼凑起来。
    “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硬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