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怀光—故人
作者:狂炫无敌大西瓜   只将孤艳付幽香最新章节     
    方才争执之时肖若尘只觉得怒气冲冲,猛地就从秦梅香身后窜出来想对着玉承恩破口大骂一通,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刀剑相向的准备。
    但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时…只感觉身躯都快要被昆仑宫的人和肖龙的那些锐利眼神刺穿了…
    哈哈…
    他挤出一个尴尬难看的苦笑,更往秦梅香身后钻了钻,缩头缩脑目光躲闪,心中自欺欺人地暗盼,祈求那些人都没看见他。
    但……他确实也是有些躲避得太晚,早就露面之时就已经被认了出来,只是之前大家都还忙着自己尴尬,顾不上他。
    当年,玄山之变时肖若尘御剑而来,宛如及时之雨。他发丝飞舞,自苍穹之中掐诀施法,灵光乍破,飘逸绝尘,威风堂堂,与万长嬴在危急关头毅然交接符界,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在无数人面前露了脸。
    所以这些年来,各宗各派有谁不知道当初逃婚的白桦宗少宗主跑去给牛鼻宗顶级大魔头万长嬴当徒弟去了?
    众人默默散开了些,给昆仑宫和肖龙腾出了好大一块空地,陈全晓得事情经过,拉着赵刚就隐入人群中悄悄看戏,只留下万长嬴一个人还站在中间,抱着手臂无奈叹了口气。
    待秦梅香顺着他目光所视的方向望去,终于知道肖若尘为什么吓得走不动道了。
    霜白手持长剑,面色冷冽地站在一群白衣女子当中,虽说寒凉出尘,眼神好歹还算柔和。
    但昆仑宫宫主霜凝雪,以及她门下的一众弟子,都目光似剑般,仿佛她们眼中看到的是一只软弱无能的蛆虫,就差把恶心两个字用笔墨写在脸上了。
    更骇人的……肖龙咬着牙,脖颈青筋暴起,脸憋得通红。浑身散发的怒气就跟之前到牛鼻宗来抓人那样,丝毫没有掩藏。当他看见肖若尘还在往秦梅香身后窜,眸中更是愤然,在大堂门口梗着脖子,手指死死攥住剑柄,一张脸阴沉得可怕。
    万长嬴斜眼瞥了瞥即将跳脚的肖龙,面色冷冽。而后微微侧头朝后喊道:
    “怎么还不进来,有阎王挡道了么?”
    秦梅香有些无奈,被肖若尘那副委屈巴巴脸色煞白的模样搞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进?
    肖若尘死死拽着他呢。
    不进?
    目的不就是来参加婚宴调查真相的吗,怎么一场一场的事闹下来,他们倒真的像故意来搅局的了……
    “哪儿有什么阎王,师尊总爱取笑我们。”
    秦梅香背过手去揪着肖若尘的衣领往前一拽,猛地就将躲得跟缩头乌龟似的人拉直了身子。随后故作喜悦地对着万长嬴展颜一笑,继续道:
    “我和若尘师兄也是被这桩好婚事弄得太过欣喜,晃了神吧~”
    说完,秦梅香生拉硬拽着肖若尘就走进了庭院,站至万长嬴身侧,得意地冲着他又是一笑,看得万长嬴心里发软。
    “得了啊你。”
    万长嬴垂眸拍了拍肖若尘的肩头,看他还依旧心不在焉,又开口道:
    “怎么胆子这么小了。”
    肖若尘心里悔啊!!当时出门的时候他为什么没穿个有帽子的氅衣,不想被人看见的时候就将狐毛往脸上一掩,任他亲爹亲娘还是什么老相好,绝对都不可能把他认出来!
    秦梅香脸上仍旧挂着笑意,眼神却微不可察地望向了站在角落里那个,身着红色喜袍的男人。
    天光越来越斜,庭院里来回奔走着几对奴仆,他们合力抬着沉重的檀木桌椅,桌椅上精雕细琢的龙凤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众人脚步匆匆,却又谨慎万分,生怕稍有差池。
    一群小丫鬟手捧红绸包裹的碗筷、描金的酒盏以及各类精致瓷碟,碟中盛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象征吉祥的果脯,莲步轻移,将其一一摆放在铺着绣金锦缎的桌面之上。
    而玉承恩却依旧不慌不忙地还有心思躲在一旁看别人家的好戏,就算方才局势已经僵到冰点也仿佛与他无关一样,不调节不搭理,一言不发,眸色无光。
    过了三四年,玉承恩好像变了……要是放在以前,他那个装模作样的性子是不可能的让自己的婚宴上出现此般僵持不下怒气滚滚的气氛的。
    还有……说话方式和语气好像也变了……
    秦梅香埋着头暗自思忖,望着万长嬴的脚跟一路走开,不继续站在庭院中挡着别人布置筵席。
    但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揣摩玉承恩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如今这般变化时,身旁乌泱泱凑上来一群人,为首的那个作揖行礼:
    “长嬴仙尊,陈长老,还有各位仙君。”
    这声音十分耳熟,秦梅香总觉得在哪儿听过。他回过神来,微微抬眸去看来人。
    果然是他。
    映入秦梅香眸中的那张脸带着笑意,嘴唇扬得高高的,两侧脸颊旁还有深深的酒窝。这人,是齐鸣的大弟子,当今齐月山的宗主——刘知卿。
    刘知卿声音明朗潇洒,粲然一笑,继续看着他们几个说:“好久不见了。”
    岁月……真是太让人惊喜又担忧的东西了。
    秦梅香眸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心里莫名发疼。他这近四年的时间几乎都是守在万长嬴的床头撑过来的,以至于他连自己长高了这一点,都是在裁缝铺量体裁衣的时候才发现的。他从来不顾及自己的变化,万长嬴在符界中依旧保存着死前的容颜,丝毫未改,秦梅香也就压根意识不到原来其他人也会变。
    刘知卿……这个笑着有深深酒窝刘知卿,秦梅香晃了神。
    因为他只见过刘知卿在玄山前眼含热泪为齐鸣辩驳的模样,只见过这张脸青涩稚嫩的模样,却不料只需几年,期间发生的事就能把青涩强改成稳重,把泪痕扭转成笑意,把一个默默无闻的弟子推上宗主的高台。
    秦梅香想起一些往事,颤声答:
    “是啊,好久不见了。”
    说这句话的人总算是个真诚的,不带嘲讽攻击的,不虚伪的了。
    万长嬴看见来人,淡淡地问秦梅香:
    “这是?”
    他没见过刘知卿,因为那时他已经进了玄山之中杀妖去了。再后来齐鸣交接宗主时他也没见过。
    因为那时他已经死了。
    刘知卿听万长嬴这么问,微微蹙着眉头,目中藏了许多复杂晦暗的情绪。他哽了哽喉咙,说道:
    “在下鸣月宗师座下大弟子,齐月山现宗主,刘知卿,问长嬴仙尊安。”
    万长嬴挑了挑眉,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年纪约莫和秦梅香相近的人,有些疑惑:
    “齐月山换宗主了?”
    哦……
    他暗想,怪不得齐鸣之前找上他说要殉情,原来是早就将宗门这个烂摊子交出去了。
    毫无留恋的……还真是……
    罢了,齐鸣这人就这样,以前喝了点酒就总喜欢絮絮叨叨说什么:
    我这一辈子都在反抗,我真的受够了……
    万长嬴,你知道的,我是怎么跨入宗师境的,你懂我的吧……我真的,活得好痛苦……
    万长嬴啊……我……想她……
    若是有一天我活不下去了,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世人都说我荒唐可笑,可我想要的,只有……只有我的……
    有时齐鸣话都还没说完就已经醉晕过去,瘫倒在地。
    所以他这次,看来确实是已经,撑不下去了啊。
    “礼乐起!新人入堂!众卿观赏!”
    华堂异彩披锦绣,良辰美景笙歌奏。随着司礼一声高呼,唢呐开场,丝竹吹响,所有人都慢慢朝大堂靠去,围得密密麻麻水泄不通,喜庆极了。
    红毯两侧,花团锦簇。两位新郎,皆着精致的礼服,一位英姿飒爽,剑眉星目间透着坚毅与深情;玉承恩温润如玉,眼眸含笑却又莫名空洞。
    秦梅香看清喜堂之中与玉承恩相对而立的那个男子的面容时,心里像是被重重一击。他忽然觉得脑袋嗡鸣,一片空白,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那是,那是!
    是啊……黑色的……蜘蛛妖……黑寇,黑寇!
    他怎么没想到!他怎么忘了!
    秦梅香在人群中一把抓住万长嬴的手,喘着粗气,惊恐地看着他,眼角瞬间红得不像样子,显得焦急极了。
    “师尊……师尊……和玉承恩成亲的这人……我,我认识……”
    万长嬴看他突然这样,连忙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问:“怎么了?先别急,你慢慢说。”
    秦梅香深吸了几口气,拉着万长嬴强行挤开观礼的人群,埋着头带着他弯弯绕绕走了许久,终于在十分偏僻的无人之处停下了脚步,可面色还是煞白的。
    他口唇微微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感觉很纠结痛苦。脑海中一幕场景涌动,不敢信,不敢信……那个与玉承恩合作,残害无数无辜之人的妖,怎么会是……怎么会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不会是的!那个人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打死他!没人要的野种!以前身边总带个跟班,今天可算等着他自己跑出来了!”
    一群年龄较大的孩童恶狠狠瞪着眼,龇牙咧嘴指着坐于尘埃之中哀嚎抹着眼泪的幼童怒骂,那幼童年纪只有四五岁,发如鸦羽。
    骂还解不了气,他们干脆将幼童团团围住,拳脚相加,每出一招都用尽了全力。
    疼……疼!娘亲,叶哥哥!
    秦梅香目露惊惶,泪盈于睫,避无可避,只能用双臂紧紧护着脑袋,蜷缩在地上。
    我不该自己跑出来的……我不找爹爹了!我不要爹爹了……
    慢慢的,衣衫渐乱,血污混着尘土黏在身上,一开始他还能哀嚎出声,到后面逐渐眸色发灰,奄奄一息,只能发出颤抖的冷气。
    “你就是没爹的!没人要!”
    “我不是没人要的……我不是……我不是没人要的……”
    在这种荒无人烟的深林处,他觉得自己要死了,他想反击的,可他什么都没学过,没人教过他。
    “你们干什么!找死吗!!!”
    黑寇从幽暗深林之中快步奔出,霎时之间蛛丝缠缚,将行凶的那群孩童毫不留情地捆住,越收越紧。
    有人来救他了吗……
    “弟弟……你没事吧?”
    弟弟……
    等秦梅香再睁眼时,黑寇正坐在枯叶上,将他轻柔地抱在怀中。一阵细细簌簌的脚步声传来,叶青才喘着粗气赶到了。
    “小公子怎么样了!”
    他赶到之后第一时间冲去往那几个被死死缠住的小妖身上猛踹了几脚。
    黑寇看了他的动作,不悦地皱着眉头大声怒斥:
    “若不是今日我为主人办事正巧经过此地碰见,小公子就要被这群兔崽子打死了!你是怎么看的人!”
    “呜呜哇哇!!!玉哥哥!叶哥哥!”
    叶青担忧地皱紧眉头,心里生疼,他蹲下身去伸手想安抚秦梅香。可幼童身上,于目光所及之处都血痕遍布,衣襟被鲜血染红。
    黑寇叹了口气,口唇微张,嘴里吐出雪白粘稠的蛛丝将秦梅香的伤口缠绕住,止了鲜血。
    裂开的伤口被蛛丝触碰,秦梅香只感觉更猛烈的痛意袭来,痛得他再也憋不住,哭声更加嘹亮,涕泗交流,小脸涨得通红。他扒拉着地上的泥土撑起身子忍住疼痛踉跄着奔到叶青身前,猛地抱住叶青的裤腿,双眼紧闭,嘴角下撇,哭嚎着:
    “好痛啊呜呜呜呜!”
    叶青抚着秦梅香的背焦急地冲着黑寇斥道:
    “行不行啊你!又把他弄疼了!”
    黑寇恶狠狠对叶青翻了个白眼,随后蹲下身抬手轻轻抚了抚秦梅香的脑袋,心疼地看着快要被缠成小蚕蛹一样的秦梅香,颤声问:“小公子,你今日怎么一个人跑来百忧林了?”
    秦梅香揉了揉眼睛,鼓着腮帮子抽噎着回答:
    “我……悄悄听到院子里有侍卫哥哥说,爹爹今日会在这里……”
    “傻瓜弟弟……”黑寇眼神幽暗,涟漪圈圈,仔细地将裹到秦梅香身上的蛛丝抚平,而后抬眸看向叶青,冷声道:
    “主人交代的事我还没做完,得先走了。叶青,立刻将小公子带回去找林大人疗伤,若再有下次,我铁定将你狠狠绑起来揍一顿。还有,记得把那个多嘴的侍卫找出来,好好问问,他是如何能得知主人的行迹的。”
    黑寇站起身,和叶青沉重地对视着,那时二人眸底的情绪太过深沉,秦梅香也看不懂。
    在秦梅香心中,那个人虽说与他见面的次数不多,可总是温柔的,总能用那雪白如雪的蛛丝将他所有的伤痛紧紧缠绕住。
    除了叶青之外,这是梅院暗卫中对他最好的人了。
    温煦如春风,冷静如霜雪。
    万长嬴抿着唇,思虑之下轻问:“你是说……黑寇?”
    秦梅香低头,看着他,眸中满是伤悲,泪水即将决堤,要破眶而出。
    “师尊,若是我没看错……他,真正的名字应当是……玉元。是我父亲手下的一名暗卫。”
    万长嬴身形一滞,咬了咬唇心疼地抬手为秦梅香拭去脸庞上的泪水,沉声问:
    “熟人?”
    “嗯……”
    秦梅香苦涩一笑,叹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师尊,玉哥哥曾是我爹爹身边最亲近的暗卫,这些年来我以为他已经死了。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会随意滥杀无辜的人。肯定是玉承恩利用了他。”
    “嗯。”
    万长嬴果断地点点头,没有一丝犹豫地牵起他的手,目光诚挚又炽热。
    “你信的人,我也信。”
    秦梅香觉得眼眶更热了,心里酸痛得紧。
    喜乐从远处传来,其中夹杂着欢呼和司仪高喊的礼词。
    “夫妻对拜,四目相对,情意绵绵。从此携手同行,风雨同舟,共享喜乐,共担哀愁。”
    “至此!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