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个人的反抗,便迅速引发了众人的附和。
“是啊,我早上还要给我家猪崽喂奶呢,我不喂,猪崽就没人喂,不都得活生生饿死,
那到时候赔的钱谁来负责?工作时间都规定好了,现在又提前四十分钟。”
“我家也是!早上那点时间都忙着呢,
我爸要是知道我六点半上班来,是练什么早操,一分工资都没有,不得拿拖鞋打断我的腿?”
苏倩捧着文书,看着众人脸上纷纷露出不满与愤懑的神情,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尴尬。
在沈南乔没来钢铁厂之前,她身为钢铁厂的厂花,说什么众人都会欣然附和,她的工作一直都顺风顺水。
厂长自然对她青睐有加,给她的工资很高,平时还会时常请她家远升吃饭。
不知引得多少妇人眼红羡慕。
尤其是厂里的那些汉子们,每次她精心打扮后来上班,他们的目光就如同被 502胶水黏住了一般,紧紧地黏在她身上,怎么都挪不开。
可如今,情况却截然不同。
众人纷纷对她投来不满与质疑的目光,仿佛连看她都带着诸多意见与偏见。
苏倩哪受过这种委屈,顿时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大家别生气,我当然知道你们的心情,可我也是按照厂长的吩咐办事。
若说这厂长为何这么生气,也是因为早上和沈南乔起了争执……”
“沈南乔来钢铁厂,是图一时新鲜,也不在乎能不能干长,所以敢跟厂长顶嘴,这上班时间也就因此提早了。”
这话,明显是把屎盆子扣在沈南乔身上了。
果然,在场的众人顿时群情激愤:
“又是沈南乔!她一天天的要折腾多少回才肯罢休啊?
再这样下去,我可真要对女人动手了!”
“能不能让她滚出钢铁厂啊!”
车间内,众人盲目附和,声浪喧嚣。
苏倩嘴角微扬,轻抿唇角,眼睛扑闪,无辜模样似纯洁的白兔,实则心怀鬼胎。
田大壮却眉紧蹙成结,魁梧身躯因愤怒而颤抖,红脸涨得像要喷发的火山。
他憋了半天,瓮声瓮气地吼道:“沈南乔不会做这种事,昨天她还帮大家,今天怎会如此!”
厂里谁都清楚,田大壮是江父独宠的徒弟。
别人从初级工苦熬,他进厂就被江父带在身边重点培养,即将转正为七级工,而旁人还得在这苦海里挣扎两年。
不少人曾拎着土鸡蛋求江父,江父都拒了,称若人人都学此技术,七级工过剩,厂长会裁员。
他不能砸人饭碗。
毕竟这钢铁厂是镇上唯一的生计来源。
江父收田大壮为徒,也是因为田家情况太惨了。
田大壮二十岁不到便父母双亡,家中八十老奶,独眼且体弱多病。
江父常看老奶拄拐上山挖野菜的可怜背影,有些不忍心。
田大壮还有个脑瘫的四岁小妹,不会走路、不会吃饭。
田家哪有钱去治,村卫生院也来看过,但这种先天性的病,对于他们来说难如登天。
田大壮跟着江父身后学技术,转正后,每月百元能领几百块的工资。
这对田家来说,那可是救命钱。
田大壮平日在村没少受欺负,父母都不在没人庇护,奶奶又老迈,经常被邻居劝让他忍着。
江哲退伍后就教他如何防身,从那开始,他才不再任人打骂。
若不然,他早在十五岁那年就被打死了。
此刻,他为沈南乔辩解,众人积压的嫉妒与怨恨如火山爆发,恶语相向:
“田大壮,你攀江震国学手艺,别以为我们不知你心思。现在还为沈南乔说话,是不是想趁江哲不在与她搞暧昧?”
这些话不堪入耳,如同一把把利刃,直直刺向田大壮的心。
田大壮脸色骤变,他本就身材高大,此刻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揪住那个挑事之人的衣领:
“你再敢胡言乱语试试!我师傅教我技术,我感恩戴德,江哲哥对我也很好,你若再对江家吐脏水,休怪我不客气!”
那人却更加不屑地冷笑,还向众人使眼色:
“瞧瞧他急的那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江家养的狗呢,这么护着自家主人。”
“哈哈哈哈!”
田大壮听着众人的讥笑,脸涨得更红了。
那如沙包般大小的拳头紧紧攥起,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可师傅的教诲在耳畔回响,下周他就能转正,就能正式拿到那一百元工资了。
到时可以给奶奶买新衣、改善伙食,还能存些钱,日后带妹妹去市里看病。
然而……
田大壮眼珠一转,满脸凶狠地警告道:
“龙一航,你给我闭嘴!若再让我听到你诋毁我师傅,我绝不轻饶!”
龙一航今日铁了心要让田大壮转正无望。
他早已摸透厂长的脾性,私下也送了不少礼,只要田大壮在厂里动手打人出了事,他再去闹一闹,这七级工转正之事,田大壮肯定黄了!
让田大壮免费学了这么久手艺,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田家也该自生自灭,这才是他们应有的下场!
于是,龙一航越发张狂地挑衅:
“你打我啊,来呀,有本事往这儿打,我就说你是条狗,怎么了?你就是江家的狗!”
“龙一航!”
田大壮彻底失去理智,那高举的拳头眼看就要砸向龙一航……
“田大壮!”
沈南乔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方才去背诵技术资料了,不在车间,哪成想一回来就撞见这一幕。
龙一航的话她听得真真切切,田大壮好歹是公爹的徒弟。
况且龙一航明显是对田大壮师从江父心怀不满,蓄意找茬。
若田大壮这直肠子中了计,那这么长时间的免费学徒可就白费了。
田大壮悬在半空的手猛地停住,神情一怔,缓缓转身望向沈南乔。
龙一航更是慌了神,声音都变了调,还死死抓住田大壮的胳膊往自己身上拽:
“田大壮,你不是要打我吗?来啊!我就说你是江家的狗,怎么了?
你这么护着沈南乔,是不是想跟她在草丛里干点啥……”
田大壮的拳头再次握紧。
他虽不喜欢沈南乔这个作精,但她毕竟是江哥的媳妇,在外得给江哥撑足面子。
“田大壮!打他,你不嫌脏了手?”
田大壮闻言,眼眶微微泛红,他低头瞅了瞅自己那双粗糙黝黑、布满老茧的手。
就算洗净了,也透着一股沧桑。
可沈南乔既然开了口,他不知怎的,就下意识地听话。
此时龙一航拼命掰着田大壮的胳膊,却发现那胳膊坚硬如铁,纹丝不动。
他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沈南乔快步走来,走到田大壮身旁时,抬眸扫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