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和老爸林大海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点。
厨房里依然传出阵阵饭香。
众人早就在院子里翘首等着了。
见两人回来，大家赶紧招呼他们吃饭，又忙不迭地问林舟上午的情况。
林舟失笑，故意道：“那到底是要我们先吃饭，还是先汇报？”
“先吃饭先吃饭。”林秀和章红英异口同声。
再顺便把嚷嚷着“先汇报”的白笑抓过来，塞到背后。
林舟看了一眼委屈巴巴又抓心挠肝的白笑，故意吃了口菜又喝了两口汤，这才把上午的“刺激经历”娓娓道来。
屋子里，有片刻的安静。
众人瞠目结舌。
随即轰然炸开。
“什么，小舟你被打了？”
“什么，舅舅你竟然进派出所了？”
“什么，小舟兽医你已经和派出所的警察同志说好了？”
林舟笑着，挨个朝他们点头。
算是再次肯定了他们的惊诧。
章红英连忙抓着林舟的肩膀左看看右瞧瞧。
“快给妈看看，打着哪儿了？”
“伤得重不重，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儿！”林大海啃着排骨囫囵地摆摆手。
“我都检查过了，半点伤……”
章红英扭头瞪着他。
林大海顿了顿，悄悄把“都没有”三个字吃进了肚子里。
林舟笑：“妈，真没事，我心里有数。”
“只是为了让事情逼真，才让他故意让他得手了几下而已。”
章红英又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白笑冒出头来咂咂嘴，“舅舅你可真厉害，1v3还能不吃亏。”
“以前练过？”
秦淼淼闻言，也惊讶地看向林舟。
难道小舟兽医还有技能可以挖掘？
林舟却只是笑着瞥了白笑一眼。
“跟牛练过算不算。”
白笑：“……”
众人：“……”
怎么不算呢。
一千多斤的牛疯起来，可比人的劲儿大多了。
想想平日里林舟连牛都能制住，想要制住一个一百来斤的细竹竿，不跟抓个小鸡仔一样轻松？
众人还半悬着的心忽然就踏实落了地。
“小舟兽医，那接下来准备怎么办？”秦淼淼问。
林舟悠悠喝了口汤，“继续等。”
他们应该很快就要上门了。
*
晚上。
镇上出租屋。
“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是刚警告过小四，怎么就闹出了这种事。”
老大刚从外面赶回来，身上还风尘仆仆。
“你们俩不是也在吗，怎么就没能拦住他？”
老三沉着脸，闷声闷气，“拦了。”
“我和二哥两个人一起拦的，没拦得住。”
老二脸上还有习惯性的笑，只是笑容不达眼底。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四那家伙当时就跟疯了似的，以往也没见他这么失控过。”
老大拧着眉，闻言沉默下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仔细给我说说。”
二十分钟后。
老大才缓缓开口，“这事不简单。”
“听你们的意思，那个兽医像是故意来闹一场，要把小四送进派出所似的。”
“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之前有仇？”
老三摇头，“我平时都和小四在一起，没见过那个兽医。”
见他说得肯定，老大眯了眯眼睛。
“第一次见面，来故意挨一顿打？”
房间里沉默了。
显然几人都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合理。
片刻后，老大忽然对老三道：“你不是说你在手机上刷到了那个兽医的视频？”
“那个兽医究竟是什么人？”
老三皱了皱眉，一个村子里的兽医，能是什么人。
他在心中腹诽。
手上却已经掏出了手机开始翻了起来。
结果越翻，看到的消息越多。
越了解，他们就越是惊讶。
这个林舟可真不是什么普通的乡村兽医。
这人，特么的竟然有知识，有文化，还有背景！
学术上的事情他们看不懂，可大家都说厉害，那肯定就是很厉害了。
这么牛的人，竟然在村子当一个普通的兽医？！
三人彼此古怪地看了对方一眼。
这不是巧他妈给巧开门，巧到家了吗？
龙国这么大，偏僻的村子那么多。
竟然这也能被他们遇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专门在这等他们呢。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但三人也有些后悔，后悔最开始忽视了孙德正的话。
早在这一片地区的饲料还没铺开的时候，他们刚搭上孙德正，孙德正就告诉过他们。
——他们这儿有个兽医很厉害。
谁特么能想到厉害成这样？
华媒的主持人都特地来采访他了！
三人现在三个头六个大。
他们一直以来把生意选择在偏僻地区，就是看中了这些地方的人没什么文化。
好忽悠。
文化人可不好糊弄。
尤其是像林舟这样的，还是什么省高考状元的文化人。
“难道，他已经发现了饲料有问题？”
老三忽然开口道。
老二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咱们第三批的饲料都已经卖了一半了，要是他发现有问题，肯定立马就举报咱们了。”
“还能按兵不动，不提饲料，只是让自己挨顿打，把小四送进去不痛不痒关几天？”
“怎么，留着咱们过年？”
老二这话说得不客气，但也在理。
老大拧着眉表示认同。
“不是饲料的事情暴露了最好，但眼下更重要的是，要把小四赶紧捞出来。”
“那小子平时嘴上就没个把门的，要是在派出所里嚷嚷点什么出来就麻烦了。”
不用明说，老二和老三都知道老大指的是什么。
老三：“已经和警察了解过了，现在只能走调解。”
“只要在明天之内，让那个兽医松口就行。”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他们都知道这才是最难的地方。
尤其是在知道了林舟是文化人之后，更头疼了。
文化人本就难缠。
结果小四还把文化人给打了一顿。
平时你骂他一句，他都能给你搬出十条法律。
更别说像小四这样，拳打脚踢不说，进了派出所都还在骂的。
放在平时，他们最不愿去招惹这样的文化人。
可现在。
为了大局考虑，他们只能捏着鼻子把苍蝇吃下去。
“明天去探探情况。”老大一锤定音。
“到时候都收敛些，放尊重点。”
*
次日。
他们三人一早就去了派出所。
为什么是派出所？
主要还是想在警察面前过个明路。
让警察知道他们是真心想走调解的，别急吼吼地就把治安处罚的决定做了。
顺便也打听打听林舟的家庭住址。
老警察很无语。
昨天嚣张打人，派出所里骂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现在？
打了人还要污蔑对方是互殴，想和警方耍心眼。
要不是林舟手里误打误撞有证据，还不得让好人彻底寒心？
想到这，老警察看着他们就觉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来气。
伍陆看着他们更生气。
要不是在单位里，穿着制服不方便知法犯法。
他真想一人一脚把他们给踹出去。
卖劣质饲料的还敢这么嚣张！
还打人？
早知道，他们以前闹的事都不该调解。
之前多抓几遍，这次的处罚说不定还能更重一点。
能再替舟哥，替大家，替他爸上个月刚签的合同出出气。
伍陆不忿地皱了皱鼻子。
最后也只是扭过头不说话。
他不能坏事。
老大脸色僵了僵，又给老二递了个眼神。
老二会意，又硬着头皮笑眯眯地去和老警察说好话。
“警察同志，我们真是诚心诚意想要和那位兽医同志赔礼道歉的。”
“他愿不愿意调解是其次，我们主要还是想替兄弟登门道歉。”
老大和老三也在一旁连声附和。
老警察这下倒是不大好拒绝了。
他总不能拦着人道歉不是？
伍陆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飞快想了想，凑到老警察旁边低语。
老警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片刻后，抬头对三人道。
“你们稍等一下，我先打电话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本来按照他的想法，这个电话只是象征性地走个过场。
挂了电话就准备帮林舟回绝掉的。
看林舟昨天的态度，以及副所长传达的精神，大概率是不会接受调解的。
所以也没有见面的必要。
谁知，电话里林舟却笑盈盈地告诉他。
“让他们来吧。”
老警察差点以为他是上了年纪耳背了。
还特意和林舟掰开了揉碎了，把其中可能性讲了好几遍。
得到的却仍然是同一个答案。
“看他们的架势，不来是不会罢休的。”
“与其让他们一直在那麻烦您，不如让他们来烦我好了。”
林舟一番话，简直说到了老警察心坎里。
要不怎么大家都说林舟是好孩子呢。
太体贴人了。
这下倒是让老警察有些不好意思了。
在请示了副所长之后，老警察特意把伍陆派了过去。
一方面是让伍陆领路，代表警方做个见证。
另一方面，也是个保护。
这几个外乡人跋扈惯了，别在林舟家又闹出什么事来。
*
另一边。
林舟刚在一户养牛户家看完诊。
他看了眼接下来的行程，先给家里的爸妈拨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这才上了车又继续出发。
车上，白笑忍不住问：“舅舅，咱们不回去？”
不是接到了电话，说那些人要来家里？
“不急，我抓紧时间把今天上午的都先看完。”
白笑：“？”
什么意思，特意腾时间出来待客？
还要留他们吃午饭呐？
照她的意思，人来了直接两扫帚打出去就是了。
院子大门都别想进！
哦不，压根儿就不用答应他们上门嘛！
看一眼都晦气。
不过显然林舟有自己的打算。
他在十里八乡，多多少少算是个名人。
家庭地址随便一打听，就有一大把的人知道。
想瞒也瞒不住。
为免他们恼羞成怒，做出什么别的多余的事来，答应见一面也是有必要的。
何况，他也想见见那位老大是个什么样的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当然了。
人是要见的，想要调解也是不可能的。
*
半小时后。
伍陆带着三人来到了林舟家门外。
听见动静，林大海两口子已经迎了出来。
不过脸上的笑是给伍陆的。
至于，旁边提着水果礼品，大包小包登门的三人。
林大海两口子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开玩笑，都对他儿子动手了，还要让他们有好脸色？
至于什么林舟是不是故意的。
那不重要。
伍陆也笑着和林大海两口子打招呼，又探头问。
“舟哥呢？”
“还没回来呢。”林大海摆摆手。
“小伍你是知道的，小舟他平日里都很忙。”
说罢，林大海又故意朝登门的三人瞪了一眼。
“他要是一天没法工作，这十里八乡的养殖户就得闹，他要是真受了伤，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凶手能讨到好？”
林大海这话说得委实有点荤素不忌了。
可话糙理不糙。
伍陆也深表赞同。
他也很清楚林舟没回乡以前，家里养牛都是什么困难光景。
登门的三人神色讪讪。
早知道文化人不好打交道。
没想到文化人本人还没出现，就先被文化人他爸给摆了一道。
一点小争执，连凶手都说出来了。
那要是真的正儿八经来两下，不得哭天喊地说活不了了？
老三阴沉着脸，他这玩鹰的竟然被鹰啄了眼。
之前只觉得林大海是个只会奉承拍马屁的。
现在一扭头，阴阳起他们来，竟然也有一套。
老三在心里冷哼一声，刚要说什么，就被老大扫来的眼刀制住了。
老大又看了一眼老二。
老二这才笑眯眯附和上了林大海的话。
“大哥说的是，小舟兽医对村里的确很重要。”
林大海哼哼两声，算是同意了他的话。
然后又顿了顿，上下嫌弃地打量他一眼。
“谁是你大哥。”
老二：“……”
饶是他成天笑眯眯的脸都有点绷不住了。
正主没见到，别他们自己先被气出个好歹。
没办法，老二只好继续抬着笑道。
“那……叔？小舟兽医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林大海拧眉瞪他一眼。
“你管谁叫叔呢。”他年纪有这么大吗。
老二：“……”幽怨值+1+1
好在林大海也算是回答了他的话。
只不过是说给伍陆听的。
“小伍啊，实在是辛苦你特意走一趟了。”
“小舟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要麻烦你多等一会儿了。”
伍陆憨直地摆摆手，笑道：“叔，不打紧，等着就是了，横竖也没什么事。”
老大、老二、老三：“……”
警察同志都说没事了，他们难道还能有事？
三人沉默地对视一眼。
咬着牙把心里那点怒气咽下去。
怒气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小四，你给我等着。”
好在林大海两口子只是想撒撒心里的气，也不是真一点不懂人情世故。
再不情愿，也把人带进了屋，坐着等。
只不过场面有多尴尬，气氛有多微妙就管不了了。
毕竟这三个人来，是登门道歉的。
总不好意思自顾自地聊天玩手机。
只能没话找话，想要打破尴尬的局面。
这一重任也落在了老二身上。
老二的肩膀都快直不起来了。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四处找话聊。
林大海两口子肯定是不想理他的，问话都是“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
伍陆就更别提了。
多跟他们说一句，都忍不住要在心里骂两句奸商。
屋里的空气稀薄得简直让人窒息。
也不知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了多少下，院子门外终于传来了面包车的声音。
伍陆站起来，脸上透着笑。
“这是舟哥回来了？”
林大海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旁边兄弟三人哪还有犹豫，像是快要缺氧的鱼似的，争先恐后地出了屋子门。
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在屋里差点没憋死。
林舟等人一下车就是看到的这样的场景。
白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走到林大海身边压低声音小声问。
“姥爷，你在屋里虐待他们了？”
林大海愣了愣，似是想到了什么，哈哈笑起来。
“我倒是想呢。”
众人只听到林大海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也没多想。
倒是林舟给了白笑一个脑瓜崩。
白笑抱着脑袋吃痛的工夫，里面的兄弟三人已经迎了上来。
老二和老三，林舟都已经见过了。
那剩下那个发福挺肚，看起来财大气粗像暴发户的，应该就是老大了。
“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林舟兽医吧？”
老大脸上堆满了笑，像是在和什么大老板谈生意似的。
“终于见到您了，果然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啊。”
老大主动朝林舟伸出双手。
在走过来的几步路上，他已经想好了要迎接林舟的各种冷眼。
可没想到，到了林舟身前。
林舟竟然也微微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来和他握住。
“你好。”
本是不咸不淡的一句话。
换做他们刚来的时候，肯定脸色是要变上一变的。
可现在，经历了林大海两口子冷暴力的现在。
他甚至觉得林舟待人接物，让人如沐春风？
老大心里不由多了两分信心。
文化人虽然难缠，但好歹是明事理的。
比乡下人强多了。
既如此，可谈。
老大脸上继续堆着笑，“我是小四的大哥，昨天实在是对不起了。”
“小四年纪小不懂事，又太冲动。”
“是我们不对，平时没有管教好他。”
林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老二老三。
“你们是亲兄弟？”
老大愣了愣，“那倒不是。”
林舟闻言，惊讶地挑了挑眉。
“那他一个成年人的行为，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你们又没有管教他的责任。”
言下之意，你们自然也没有替他来道歉的资格了。
老大脸上的笑意一僵。
刚觉得可谈，立马就收到了一把软刀子。
文化人果然不一样。
竟然开口没两句话，就能让他吃个闷亏。
不过他也没表现出来，脸上的笑容竟又深了几分。
“林舟兽医您说得有道理。”
“但我们几个好歹也是拜把子的兄弟，我们哥几个也跟亲兄弟差不多了。”
“在我们眼里，小四就跟我们亲弟弟似的，亲弟弟犯了错，我们这几个当哥哥的，当然得负起责任了。”
林舟微微笑了笑。
哦，拜把子的兄弟啊。
林舟并不接话，老大便只能自己继续道。
“昨天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替小四，真诚向您道歉。”
说罢，弯腰朝林舟鞠了一躬。
身后的老二和老三见状，也赶紧跟着鞠躬致歉。
林舟却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赶紧要虚虚把三个人扶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
“你们这三鞠躬，别人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呢。”
“到时候你们兄弟就真成凶手了。”
兄弟三人弯曲的脊背一滞。
肉眼可见地僵硬了起来。
垂头看地的脸色都不大好。
“噗！”倒是旁边的伍陆没忍住笑了出来。
众人都去看他。
林舟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伍陆使劲抿了抿嘴，努力把笑收回去。
“没事没事，我只是觉得父子果然是心连心的。”
众人：“？”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大家更是一头雾水了。
只有弯腰的三人神色不虞。
果然这家人都不是简单的。
别的不说，嘴皮子是真利索。
老大在没人看到的角度眯了眯眼睛，随即又很快松开。
再直起身体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脸上的狠厉了。
只有满脸的笑。
林舟也笑。
果然不出所料。
大哥果然是四个人中最沉得住气的。
但那又怎么样呢。
林舟绕过兄弟三人，往屋里走。
丝毫没有要接受他们道歉的打算。
老大紧了紧腮帮子，跟上来，还想要说点什么。
却见院子里的“两只狗”兴奋地扑到了林舟身上。
但他很快就认出来，其中一只并不是狗。
而是……狼？
老大飞快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老二老三。
三人迅速交换了一个吃惊的眼神。
之前他们在关注林舟消息的时候，的确是扫过几眼类似的文字，说是林舟家里有狼有鹤，跟动物园似的。
可他们以为只是营销号的夸大其词罢了。
谁知，竟然真的有狼？
什么家庭，连狼都能养？
他们上一次见到狼，还是在……那些人面前。
思绪一到这里，猛地打住。
不会的。
一个兽医，和那些人怎么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