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可从包房出来的时候,春生正站在吧台边上,她看他遥遥地向她点了个头,算是送她吧,旁边刘平安走过来:“文可姐,走啦。”她心里生气,不理平安,迳自走到吧台边:
“刘冰云来了会怎么样?”
吧台边的人微笑着看看她:“喝点什么?”就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似的。
她眼睛盯着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想知道刘冰云来了会怎么样。”
“她不会来。”
“我问她来了会怎么样?”
“她没来过。”那个人不急不缓地:“橙汁?”
“土包子!上不了台面!”她扔下包,扭身坐在吧椅上,眼睛瞪着冯春生,她不想走,又不能再到伟健那里,那就找个人、找件事,把心里的气发一发也是好的。顺便等他。
那人笑了,冲吧台里的服务生打了个响指:“给崔小姐来杯洋酒。”看她一眼:“这行了吗?”
崔文可不理,继续瞪眼看他。
那人看看她,拿起电话:“你能闭嘴不说话吗?如果能,我给你问问。”
“可以。”崔文可端起洋酒,喝了一口,其实她没大听懂他说什么,估计是看她生气要帮她叫伟健出来吧,不想那边拨了电话,说道:
“嫂子,您好。我是春生。”她吃惊地望着那个人,她听不见电话那端说什么,只听这边道:“我没什么事,那个,健哥在这边和几个朋友喝酒,您能叫他回家吗?”
春生拿着电话,猜测那边会是什么反应,会问他什么,比如问他:为什么?出什么事了?阿健现在怎么样了?到底怎么回事?等等。他这么突兀的电话打过去,她问什么都有可能。他听那边停了几秒钟:“现在?还是等一会儿?”什么都没问,而口气竟然好像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好像知道这突兀自有它的理由似的。他的心莫名地一松:“半个小时之后,您看好吗?”
“好。到时候不要让他开车了。”
“是。”春生放下电话,看着崔文可,脸上挂着一贯的微笑:“半小时之后,你可以等着看结果了。但别坐在这儿。”
“谢谢你,冯春生。”崔文可站起来,很懂地朝他举了举酒杯:“你这情我领着。”
春生笑笑,不说话,看着崔文可一脸等着看好戏的神情向暗处走去,心里突然很紧张——她真的能把一个斗着酒的男人叫回家吗?她会说什么理由?她竟然没有问一句发生了什么事就直接接受了他的建议,她怎么这么信任他?而他这样置于死地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伟健不回去呢?那“生”的就是崔文可,她和这个男人的关系会更进一步。起码在她自己的心理上会更进一步。
他倚着吧台,向服务生要了一杯水来平复他的紧张,但愿她能把他叫回去,那么从今晚开始,崔文可也就结束了。他端着水喝,如果她叫不回去,他们的婚姻可能也维持不了多久了,无数的崔文可是这个男人排给她的即使她不赴约也躲不掉、打不赢的劫,消磨会让她中途弃子,而这个男人……他深吸一口气,把水喝掉了。
他告诉伟健“富豪”之约的那天晚上,他并没有如他想的早早回家,第二天也没有,倒是叫住他问:“你嫂子昨天还说什么了?”他说:没有。他再问:“看她像不像哭过?”他说:不像。他又说:“她还你钱你就收着。”他说:是。他再说:“不要让她知道我已经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他觉得真混乱,但仍然说:是。他便看他一眼,没再说话,第二天下午回家去了。
半个小时后,冰云打来电话,春生去包间告诉伟健:“健哥,1号线有您电话。”
伟健忙出来接电话,1号线表示家里来电,这个时间来电话,他有点意外:“阿云,什么事?”他问道,听对边笑了:
“今天忙不忙?”
他有点愣,这不像她。
“不太忙。”他如实答道:“有几个朋友来了,在和他们喝酒。家里有事?”
“没有。如果——我说妖精想你了,你回来吗?”
他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脑子同时转了八道圈,有心想逗着她说点有的没的,春生就站在不远处,便收了笑:“嗯!”
电话那边竟被这一个字逗得吃吃地傻笑起来,好像他这个“嗯!”有多少见不得人的意思似的。他被这傻笑笑得心猿意马,那边收了笑:“那别开车了,行吗?不然我等你的时间全是担心。”
他转着八道圈的脑子突然一顿,等他?很担心的?心被这话弄得痒痒的,不觉轻声答应道:“嗯。”对面停了半天,好像被这个答应弄愣了,他也觉得这答应好没气概的,他什么时候这么轻声细气地回应过她的话了?这都怪有人站在一边。正要油嘴打斗,忽然听见电话那端亲了他一下,他有点愣,心却突然被这柔情蜜意灌满了,忍不住也对着电话回了一个吻,一抬头,却发现春生正在看他,吓得急忙挂了电话,脸都热了。
伟健放了电话,对着电话机呆看了两秒钟,他好像第一次这么和她说话呢,为什么?一个轻声的“嗯”值得她感动吗?她好像第一次那么亲他,隔着电话他都知道不一样。可是,为什么?她真的是想他了吗?她好像是第一次叫他回家。她不生气了吗?她原谅他了吗?她不是不在乎吗?不,她生病了。但不和他说。她在乎他吗?两秒钟时间,他脑子转了一百二十圈,却全是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去叫下老五,”他对着那个站在不远处看他的人:“帮我开车,我回家一趟。”
“是,健哥。”春生答道,一本正经地看了一眼吧台上的电话机,看来这世界上只有两种女人:一种能把男人叫回家。一种叫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