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云并不知道她的形象崩塌得如此严重,当然对于伟健挖给她的坑也一无所知,并且心里还很感激他训犬、呸!当老师和导游的辛苦,
“西湖名称的由来有很多种说法,有的说因为它居于城之西,所以叫西湖,但杭州人更喜欢的还是由来西施的说法,所以它也叫西子湖。”
现在,老师就在做导游解说,并力求正正经经:
“钱塘自古繁华,这个钱塘就是杭州,京杭大运河的起点(终点),古代叫钱塘,吴国和越国都在这里建都,你现在学的方言就叫吴语,包括浙江话、上海话、江苏话都可以叫作吴越语,可见吴国和越国当时的文化繁盛。而且不管哪个朝代,这里都是最富庶的鱼米之乡。”
冰云知道江南自古出才子佳人,这可能也因为富庶,毕竟富贵养人,饱暖思乐。何况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柳永,望海潮)的富贵中心。据说金人入侵大宋,就是被“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盛景吸引,垂涎中原的繁荣富庶。
“有人说吴国亡了,西施被沉江而死,”导游尽职尽责:“也有人说她被人救了,后来和范蠡双双泛舟五湖。范蠡是越国的大夫,西施是他年轻时的恋人,但西施的故乡其实并不在杭州,而是在诸暨,也只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常会到河边洗衣服。她非常美貌,连洗衣服的样子也可以美到沉鱼落雁。因为这种美貌,她被勾践选中,送给吴王夫差去做越国的间谍。范蠡和文种助勾践灭了吴国以后,让勾践履行他当年的承诺,准他和西施完婚隐退。无锡有一个蠡园,据说就是因范蠡和西施常常在那里泛舟而得名。”
冰云知道这些故事,但当她站在西湖边上,再听这样的故事时,却深深地感到了历史借助山河诉说的悱灵,“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西湖的确美得仿佛凌空飘着美人的灵魂,艳阳里,雍容、典雅,细雨里,幽怨、凄婉,而这不正是西施一生的流现吗?据说西施被送往吴国是文种的主意,范蠡参与施行的,他有此行为大概因有某种大义加在头上,不得不为之。可是,不知他在实行这个用女人来颠覆敌国的行动时,他将他爱人的心放在哪儿了?难道为了大义就可以泯灭人性和情感吗?他要了越王的承诺:他功成时要把他的爱人还给他,准他身退。他究竟是要功成还是要他的爱人?她究竟是他的爱人还是他功成的跳板?一将功成万骨枯,就算二十年后,勾践真的履行了他当年的承诺,西施呢?她还是当年的西施吗?她是否能在二十年后依然保有她当年初恋的情怀?已经不可能了。时位移人,物是人已非,物非人亦非,当她坐在范蠡的船头上时,二十年的光阴在她身下流淌,她是以一颗怎样灰烬的心,面对她面前的“爱人”和她眼前的大好河山的?
她不想评论那场战争,不想评论在那场战争中男人们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卧薪尝胆,尝粪换归,赠送美人,煮熟种子……一个时代造就一个时代的历史,一个乱世造就那一个乱世的峥嵘,她不想评论。可是男女之情从古到今都是一样的,文种如何用西施她不管,但范蠡呢?他把女人,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是他自己的恋人、自己的爱人,做为工具,把她夹在一边是爱人一边是丈夫的勾心斗角的残酷而尴尬的战场中间,他究竟是个什么男人?
能屈能伸的,就真的是大丈夫吗?而西施,她被送给夫差做了二十年的夫妻,二十年啊,漫长的半生岁月,而夫差对她始终一往情深恩宠有加,明知她是越国的间谍依然爱她不改,封她为后。她若能把爱自己的丈夫置于死地之后,再去面对教她这样做的情人,那她就不叫一个女人。她更愿意相信西施是投江而死,人最终难以面对的,还是人心啊!
她不懂男人的心理,不懂女人在男人眼中和心中的地位,二十年,能够将情感挥之即去,招之即来的,是什么人?“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夫差最后写给范蠡的话,也是两个男人最后的心理战,对于权谋天下的他们来说,死亡并不是博弈的终局,夫差身死谢国,范蠡呢?功成身退,五湖泛舟,几次散尽家财的他,到底是潇洒还是空虚?可能只有陶朱公他自己知道吧!
“你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不知道二千五百年之后站在西湖边上的这个男人,是夫差还是范蠡?“没什么,不知道西施和范蠡泛舟的时候幸不幸福。”
一旁的人立刻饶有兴味地看她一眼,好像她出神地想这个问题很有趣,也好像知道她并不是只想了这个问题却偏要这么狡猾地答得似是而非很有趣。反正这眼神不是好眼神,完全是一脸绰着手站在瓮城头上,隔岸观火同时等君入瓮的劲头。
“你说是谁创造了沉鱼落雁这个词呢,”她说,“我想象不出这种美能美到什么程度。”
那个人收了眼里的兴味,好像这种偷遁的问题根本不值得他回答,“当然是她的爱人。”但他又回答了,“可惜你永远也没机会领会这种程度。”
“什么,”她没听懂,“范蠡吗?”她不屑一顾,“我为啥就没机会领略这种美,难道人类在越长越丑吗?”
那个人把她上下看了看,好像是要探究一下这不服又不屑的口吻是哪来的:“你这是准备做一下东施吗?”没等她说话,又道:“你应该比东施好看。”
什么?东施!她张口结舌,那人则假模假样地收了戏谑嘴脸:
“你是问为什么是她爱人,还是问为什么你领会不到这种美?”
她不说话,生气他这样先取笑她,然后再装做一本正经的、极有风度的样子,但又很想听听他的嘴里能说出什么答案来,“我一起都问,我就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包括我见过的所有女演员。我认为最美的女人也就貌美如花,比如刘晓庆,张瑜,你认为她们能沉鱼落雁吗?”
那人一副“真是同类善妒啊!”的表情,嘴上却是一派和颜悦色的调子:“西施就是那么美的女人。”
“可我没见过。”她不屑地。
“你见过也不认识。因为这辈子你注定做不了女人的情人。”那人慢条斯理地看她一眼:“‘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你永远也见不到沉鱼落雁的女人。”
“但我可以——”
“做男人的情人吗?”他看着她,眼神邪恶,冰云当即觉得脸呼的一下热了,那个人已歪起嘴巴:“那也没用,男人要沉鱼落雁了,他该上吊去了。”
她本不是这个意思,但这时已被他奚笑得忘了是什么意思,“你——”她又羞又恨,转过头去。
“我该上吊去了吗?”那个人完全不理她的羞忿:“可这意思又好像是在说我是你的情人呢!”
情人?她转头看他,觉得他们之间说这个话题好不尴尬,她也不知道别人家的夫妻都怎么说话,难道都这么没皮厚脸的?眼看那人吊着嘴巴,一双黑亮的眼珠子盯着她,就等着看她下一秒怎么难堪,不觉厚起面皮,硬着心肠,装出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大笑起来。
“你这是高兴的吗?”那人眼睛微闪,欺身过来,嘴巴凑到她脸前,低声道:“可是亲爱的,你这是高兴我要去上吊,还是高兴我是你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