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
    妇人舍不得吃鱼，将从灌口之中得来的大鱼熬成汤一口一口先喂给女儿。
    只吃下了一口，小姑娘面有黑气，直接跌落在地，七窍流血。
    妇人抱着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出口的女儿痛哭哀嚎。
    “宝珠！你别吓娘啊，你怎么了！救人啊，老天爷你救救我女儿。”
    “拿我的命走，索我命让我孩子活过来啊！”
    自这一声悲鸣起。
    整个灌口陷入灰色。
    河岸两旁倒地几百人，都是下工归家在河边喝水解渴的家中壮劳力。
    “爹爹！爹爹你醒醒啊，你不要二丫了吗？”
    河边，两旁百姓出来寻家人，看到亲人躺在地上没有生息，都哭天抢地起来。
    刚刚成亲的小两口，丈夫听说河口有鱼，出门才一会儿便死在了岸边，那新娘子身上还穿着新布就要换成丧服，她接受不了的扑在丈夫身旁，哀泣不止：
    “骗子！你说过会陪我到老的，才几日，这才几日就要丢下我了！”
    自她身旁，还有个黝黑的汉子，他沉默抱起自己还有身孕的妻子，双手颤抖不止却像是魂魄都跟着妻儿离去。
    一对年迈的夫妻看着家中唯一的孩子没了生息，互相搀扶着要将儿子的尸首背回家。
    老爷子背起儿子艰难挪动着已经没了力气的腿，一旁的老妇人伸手扶着，只走出一步便跪倒在地，狠狠拍着地面指天大哭：
    “老天爷啊，看看你造了什么孽，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活着，本就很难了。
    死的都是自己的亲人。
    是家中父亲，是顶梁柱，是一个家的希望。
    是灌口成千上万的户不成户，家不是家。
    只一瞬，因为河水死了几百人，大的小的，男男女女，户户挂白绫。
    没有谁因为谁家死了人叹息怜悯，太多了，家家都有人因此去世，户户都摆着尸体。
    “天，要亡灌江口百姓啊！”
    在龙门之下，河神第一时间察觉，他看着两岸百姓倒地，痛心疾首。
    “怎么会这样！”
    瞬时下水。
    凡人肉眼不可见的黑气在他眼中无所遁形，只看原本清澈的流域中浮动黑线，这些黑线闻起来恶臭至极，蕴含巨大的毒。
    别说是普通老百姓，就连河神自己触摸一下都被灼烧了手指。
    可是现在没有时间了，整条河域除了上游都被感染。
    河神知道自己法力低微，不能活死人，但，他可以让人不再死。
    他连忙朝着千里眼顺风耳稽首。
    将二妖吓得后退。
    神仙再小也是神仙，居然对着他们妖怪行礼，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河神眯着的眼睛睁开，里头是悲戚自己管辖内的百姓身死而心痛不已，他又是深深鞠躬言道：
    “还请二位沿着河流通知下流百姓，河水有毒，千万不要喝水。”
    千里眼立即回礼，诚然道：
    “定不负河神所托！”
    说罢，他正要去，又折身问道：
    “那河神你呢？”
    通知百姓的事不是河神该做的吗？
    河神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中有了决绝，他说道：
    “我要做河神该做的事。”
    二妖不敢再耽搁，直往下游而去。
    在杨府之中的瑶姬腹中一痛，她凝眉站起，以法力查探，听到整个灌口区域都是哭声，脸色大变。
    没有一丝犹豫，提剑而出。
    灌口潜伏的天兵天将倾巢而出，在看到瑶姬的身影之时，一窒：
    “瑶姬仙子！”
    他们隐匿气息在灌口就是为了保护瑶姬一家，但现下灌口出了这么大件事，天将为难了一瞬，突然面色一正。
    唤道所有天兵：
    “身为神仙，就是为了百姓，我们中大多都是从凡人飞升的，百姓苦不苦都知，现在百姓有难，我们该作何？！”
    “保护凡人是神仙的职责！”
    听见天兵的回答。
    天将欣慰，大掌一击：
    “好！”
    他指着其中一个最小的天兵，吩咐：
    “你，立即上天回禀星君。”
    随后振臂一呼：
    “其他人，随我隐匿气息全部出动去稳住百姓的魂灵！”
    “是！”
    震天的回答从五千天兵口中发出，他们分作五十小队，沿着流域而下，只要是死去的家人中都会出现一名身着银甲的神仙施法。
    尽管人死不可复生，他们还是拖着灵魂离体。
    一位天兵的力量不够，就两名、三名……
    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加入的神仙也越来越多。
    瑶姬挺着八个月的孕肚，俯视整个灌口，除了河中的黑气外看不到别的。
    杨天佑从府中追了出来，看着自家娘子高立云端，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缓缓回家守在儿女身边。
    哪怕心中万分担忧，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瑶姬先是神仙才是自己的妻子，她有自己必须做的事，哪怕怀着孩子。
    天，灰了起来。
    瑶姬自怀中拿出天眼查看，不出一刻便在河底看到了潜藏在那里的九头相柳。
    明知不可敌，她还是毅然挥剑用尽全力刺出。
    剑芒劈开水面直朝着九头相柳而去。
    看到自己被发现，相柳也不再隐藏，破水而出，与瑶姬相对。
    他眼中都是疯狂之意，狂笑起来：
    “哈哈哈，没想到这灌口还有个女神仙。”
    瑶姬看着死去的百姓，剑指相柳：
    “大胆妖孽，胆敢残害百姓！还不束手就擒！”
    九头相柳听着都觉好笑，一个金仙之流凭什么与自己叫嚣！他跟着帝俊打天下的时候，天上还没有神仙这个东西！
    二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下方的河神看着，心中有了一些安定：
    “灌口有神仙来了就好，百姓的苦难暂停了。”
    “现在，河神就该做河神该做的事。”
    水中，无数的恶水掺杂，哪怕是神仙降服了这九头蛇也不可能阻止下方流域的百姓死去。
    水，是百姓生存的根基。
    他缓缓沉下灌口。
    让已经被污染了的河水侵蚀自身，作为河神，他们只要存在一水域便会净化水质。
    九头蛇的恶水歹毒，河神只是个小小的天仙，要净化这太乙金仙修为的九头蛇毒液不是易事，且这恶水还会侵蚀修为。
    河神眼中的慎重渐深，与其被这恶水腐蚀，不如自己来。
    他大喝一声：
    “以小神的全部法力、所有功德乃至性命换取河流澄净！”
    金光从河神身上浅蓝色的衣袍中穿透，那是他苦修几千年的法力。
    从他的脑后，豆大的功德浮出，河神看着自己此生最大的爱好收集而来的这么些功德，轻声道：
    “去吧，能净化多少就能救多少百姓。”
    他眼睛一闭。
    损命之为以自身献祭给了灌口。
    在河神沉入河底之时，周身化作点点星光主动追击恶水，包裹起来，套出万千颗泡泡，随后向内而压。
    星光与恶水一同消失。
    灌口，清澈了。
    河神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