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谦惊讶地看着她,万万没料到有一日自己的话会被小女儿打断,并且被当面顶撞。
他本欲斥责,但一琢磨韦映璇的话,倒是一时间忘了责备,而是被问住了。
韦映璇扯了扯嘴角,“父亲也莫要说三岁看老的话,姐姐在北疆七年,这七年中经历了什么无人知晓,她是否还能保持七年前的端方品格谁也无从保证,况且这次姐姐回来,只在家中两日,仅凭两日的了解,父亲如何确定姐姐如今品德依旧如幼时?”
韦谦胡子一抖,“放肆,你是在教训为父?”
韦映璇淡淡道:“不敢,只是诚心诚意的规劝父亲,凡事当立足于当下之实况,切勿以昔日之旧眼量人。”
韦禛噗嗤一笑,走上前来附和她的话:“没错,兄长,世事如棋局局新,人亦随时而迁,兄长应洞察当下,而非固执坚信对映雪过往的印象。”
许容龄也抓住机会附和一句:“大伯哥乃当朝名儒,学子众多,若此次纵容包庇映雪,传出去恐怕辱没了您的名声。”
三人相当默契地一人一句,韦谦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愤愤道:“你们都莫要当我好糊弄,后宅之事当我不知?你们如此沆瀣一气,左右不过还是争风吃醋那点事!”
他指着韦映璇:“你是变了,沉稳未见得,倒是刁钻了不少!你莫要再与为父绕来绕去,如此这般的处心积虑,左右还是与你姐姐不和,欲借为父打压她!”
他显是平日里常常斥责学生小辈,此刻训斥起来口若悬河,“自小我便教导你们,姐妹之间当行互让之道,持和睦之心,以温婉之情相待,不夺其所好,不争其长短,你作为妹妹便要尊敬你的长姐,可你是如何做的,今日叫来你二叔二婶帮着你胡告一气,说到底是怕你姐姐抢了你在侯府的地位,私心作祟。”
韦映璇听着父亲的话,觉得分外好笑。她都没忍住,当场翘起了嘴角,只是眼里的寒意却慢慢凝聚。
“怎的,想让我将你姐姐接回娘家,日后好无人分走你的独宠?映璇啊,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我教导你的宽容忍让你都学到何处去了?越活越倒退!”
韦映璇眸光愈发冷了,幽幽地道:“原来父亲一直以来,便是如此想我的。”
怪不得,上辈子隔三差五便送家信过来敲打她要敬重长姐,姐妹间要和和睦睦相处,万不可争风吃醋。以至于她几十年时间,都不敢在娘家人面前张口诉说半句委屈。
许容龄当场一个没忍住,撇嘴道:“大伯哥,你这话可有失偏颇啊,我不是来帮衬侄女告状的,我只是来作证的,我证明映璇所说都是实话,那日我就在宋府上,亲眼见证宋拓是如何为了映雪羞辱映璇,若不是如此我今日还不稀得来呢。”最后一句她小小声的。
韦谦却根本不信韦映雪如她说的那般堕落,摆摆手道,“我未问你话,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许容龄瞠目结舌,指着自己,“我?胡言乱语?若是连我这个证人的话都不做准,大伯哥也不需调查了,大可相信我那大侄女,继续包庇着便是。”
“哼,我知晓你与映璇素来交好,你自然偏帮映璇,今日之事,我不会听信你们任何人一面之词,正所谓未见全貌,不予置评,宋府都未来人,现在下定论太早了些。”
他指责韦禛,“二弟,你作为叔父,怎就不知劝阻她行僭越手足之事?反倒带着弟媳一起助纣为虐,你此举简直有失长辈的德行,今日便到此为止!你们赶紧走!我且得去衙门上衙,今日还有许多文书要写,我且忙着!”
若不是韦禛拉一把,许容龄险些都要冲上前飙出难听话。
有这么当爹的吗?只管信任大女儿,反而教训吃了亏的小女儿?还连带着把证人骂一顿?
韦谦话里话外的意思,根本不信韦映雪在侯府做的那些事儿,反倒还埋怨上映璇小人之心,顺便把她和韦禛都划分到了帮凶的阵营里。
这世上怎会有韦谦这般迂腐偏见,对两个女儿一碗水端不平却还如此理直气壮之人?简直是活久见。
见韦谦欲走,韦映璇快走几步,“父亲!且留步!”
韦谦回头看她,“你还待如何?”
韦映璇冷冷道:“您通读古今书籍,博览群书,当知晓一切事物皆要辩证看待,人随环境而变,谁也无法永久保持年少时的脾气秉性,的确,曾经的姐姐德行品貌无可挑剔,但现在,我只能说她如今品行不端,一入侯府便心怀歹念。父亲不信,我也无法,但我作为侯府主母却不能不闻不问,更不会偏袒,事关侯府名声,我自然要来与您言说此事。”
她顿了顿:“且我还有一事须得父亲拿个准话,姐姐如今没名没分住在侯府,日夜与侯爷厮混在一起,到底是污了侯府风气,惹的下人之间传的沸沸扬扬,传出去倒说韦家家风不好,如今又跟我婆母闹出谩骂厮打的家丑来,父亲须早些决断,莫让女儿为难!”
韦谦听到此处,面色才有几分凝重。
不是说顶撞了几句吗,怎得还有谩骂厮打,难不成映雪她真不敬长辈了?
“姐姐眼下为人诟病的,还不是不敬长辈,而是不守妇德。父亲若为姐姐好,便该早日做主让姐姐入侯府为妾,她总归得有个正当名分,日后再和侯爷出双入对也不至于招致闲话与非议。”
为防止父亲以她不够资格提议此事为由回绝她,她特意提了一句:“老夫人那儿也是这个意思,托我抽空回来与父亲协商。”
韦谦一噎,按他所想,映雪入侯府,能做平妻是最好的,如此方不算委屈了她。
毕竟是他侯府的嫡女。
妾,地位太低了。
他愤愤一甩袖,当场拒绝:“我韦家的嫡长女怎能为妾!难不成宋老夫人让你回来便是要劝说你姐姐为妾?那你便告诉老夫人,就说我不答应!”
“侯府不强求,若姐姐不愿为妾,侯府倒是可以在外头寻个宅子给姐姐住,看在峰哥儿的份上安养姐姐一辈子,到底如何,父亲裁夺吧。”
“什、什么,这……”韦谦一时被她的话冲击的说不出话。
若不为妾,便是见不得光的外室,连妾室都不如。住在侯府提供的外宅里,不是外室又是什么。
韦谦气的浑身都抖了,涨红脸道:“我宁愿让你姐姐一辈子在娘家,也不会允许她去做外室!”
他突然又言之凿凿地道:“你说你姐姐整日与宋拓厮混,这里头必有误会,你姐姐她不可能作出此等有辱门风之事!且等宋府来人再说别的话!”
便在此时,门房的小厮进来道:“老爷,方才门口来了面生的婆子,自称是宋府过来的妈妈,说是半个时辰后要把大小姐送回来。”
韦谦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揉了揉耳朵,皱眉道:“先叫此人进来回话!”
“老爷,那婆子好大的派头,知会一声便走了,还说之所以要把大小姐送回来,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