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王府乱
入夜,大皇子府书房的灯还亮着,大皇子有夜读史书的习惯,今天他看到了春秋中鲁庄公的一段故事,兴致盎然,一时未有倦意,乘兴挑灯诵读。
这时候,后厅花园突然发出了异响,大皇子警惕陡生,喊了一声:“什么人?”
有人声回应道:“有刺客,王爷莫慌!”
此时就传来了打斗声,大皇子镇定地躲到书案后面,凝视静听外面的动静。只听得人声喧哗,打斗渐烈,然后声音逐渐变远,感觉是在且战且退,最后杳无音迹。
一名侍卫进到书房,低头禀报:“王爷勿惊,刺客已经逃出王府,目前我们的人正在追缉,务必将之擒获,以查清此事。”
这时,刚得到消息的阴槊也匆匆来到书房外求见,大皇子叫其进来,两人对望一眼,并未说什么,一起等待结果。
这时候,后府夫人居住的地方突然传来惊慌的声音:“不好了,王妃大出血,快去告诉王爷!”
大皇子脸色煞白,急步冲到室外,看见有丫鬟急匆匆跑过来,带着哭声对大皇子说:“王爷不好了,王妃刚才被刺客惊吓,突然下面出血,止不住了。”
大皇子大喊:“那还不快去叫太医?”
丫鬟说:“已经让人去叫太医和稳婆了,稳婆已经到了。”
大皇子说:“快带我去看看。”
阴槊不方便跟着去看王妃,就留在书房继续处理刺客的事件。
不一会儿,又有侍卫回报,说还在逃窜,似乎去往城外,但夜晚城门已闭,他应该是出不去的。
又过了一会,大皇子回到了书房,阴槊问:“王妃情况怎么样?”
大皇子说:“不好,太医已经过来了,正在紧急处理。”
这时,王府的侍卫长进来禀告,说:“王爷息怒,我们的人一直追击刺客,没想到失手将其刺死,没留下活口,如今已报官,仵作正在验尸。”
大皇子怒骂:“一群饭桶,活口都抓不到,一具尸体要来何用?”
阴槊忙止住大皇子的怒气,说:“王爷先不忙发火,尸体也可以说话的。”
大皇子看似被劝住了,瞪了侍卫长一眼,说:“那还不快去守着尸体查验?赶紧查清刺客的身份,以及看是谁人指使?”
京兆尹冯蔚时凌晨接到了消息,说大皇子遇刺,叫苦不迭,又是一桩棘手的事,稍有不慎,乌纱帽就保不住。赶紧吩咐了仵作去验尸,同时叫来了最厉害的捕快去查看现场。
捕快叫江朴,先去了刺客最终被刺死的现场,致命的一剑是王府的侍卫刺出的,这人在现场等着官员问话,倒也不紧张,大概是还在回味当时的打斗吧。江朴问:“这一剑你是怎么刺出去的?从哪个方位?当时是个什么情形?”
那人说:“当时场面很混乱,刺客回身跟我们战成一团,我们这边赶过来的有四个人,围成一个圆圈,是为了把他的退路封死。我们当时一心想活捉刺客,王爷有令,务必活捉,所以我们并未下死手,只是困住对方,令其力竭再行抓获。刺客似乎觉察了我们的意图,采用了同归于尽的打法,招招都致命,而且不回撤护住自己。当时情形很凶险,刺客的剑冲着我过来,我心想:妈的,既然你不要命,那我就直接冲你的命门而去,看谁狠得过谁?但我的同伴用剑架住了他的进攻,而我出剑很快,他被架住这后,无法回撤,我的剑就直入对方胸口。一招毙命,死透了。”
江朴简单看了下伤口,问了问仵作,基本上判断出了死亡的直接原因。与王府侍卫的陈述相吻合,于是不再流连于这个现场,而是赶往王府去看刺杀大皇子的第一现场。
到了王府,先请示大皇子,想要勘察现场,大皇子立即回答说让他仔细勘察,并且王府上下好生配合,不能拖半点后腿。
江朴仔细查看了刺客进入王府的痕迹,同时在王府中的行进路径,并且做了一系列的模拟,又仔细询问了最先发现刺客进入的侍卫,以及在王府中与之对搏的侍卫。
这个时候,大皇子还在王妃的房间外守着结果,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雄狮,发出低吼声,令人觉得地动山摇。
江朴也不敢向前汇报勘察结果,就一边等待,一边打量着王府内部的环境。大皇子的书房稍微靠后,需要穿过客厅,进入到第二个小花园,然后才是大皇子的书房,再往后才是王妃居住之处。可见这个刺客潜入王府的时间还比较长,直到走入书房外的小花园处才被发现,喝破行藏。
这时,就见太医终于从房间里出来,跟着出来的还有稳婆,太医对大皇子说:“王爷节哀,我已经尽力了,胎儿没有保住,但王妃性命无碍。”
大皇子“啊啊”地大叫两声,冲进了王妃的房间,一会儿,房间内传出了王妃哀哀的哭声,令人闻之无不掩袖拭泪。
消息传到乾明宫,陛下大为震怒,让舒公公即刻赶到大皇子府询问详情。舒公公到来之后,在书房见到了两眼红肿的大皇子,叹了一口气,行礼之后劝道:“大皇子节哀,好在人没事,以后还会有机会。”
大皇子没有失态,谢了舒公公的好意,然后问道:“舒公公此来,是替父皇了解情况吗?”
舒公公点头,于是大皇子把事情的发生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同时说道:“此事已报京兆尹,冯大人派了仵作与捕快查看此事,想来不久即会有一个结果。”
舒公公点头道:“奴婢知道了,那我先不打扰大皇子,还要赶回宫把此事禀告陛下,大皇子节哀,陛下一定会给大皇子一个交待。”
冯蔚时一直在等江朴回来把事情经过作一个详细梳理,一直等到快接近鉴晌午的时候,江朴才回到衙门。
待江朴跟仵作沟通案情之后,才过来见冯蔚时。
一见冯蔚时急切的眼神,江朴行礼道:“大人莫急,容卑职细禀。”
冯蔚时说:“先不忙说案情,大皇子没事吧?”
江朴说:“请大人放心,大皇子没事,但王妃肚子里的胎儿没保住,还是流产了。”
冯蔚时脸色一黯,叹了一声:“完了,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江朴没说话,等冯蔚时缓过劲来之后才组织好语言,细细道来:“刺客在子时被王府侍卫发现,于是发生打斗,大皇子自始至终没有受到影响。刺客被围之后,事情已经败露,此时他逃离王府,想逃出城外,但到达城门时城门已经关闭。刺客又在城里逃蹿,想甩脱追踪者,但未达到目的。在第二现场被追上,四个王府侍卫欲活捉刺客,但在打斗当中刀剑无眼,还是失手将刺客刺死。对此仵作也有结论。”
冯蔚时点点头,问:“还有别的发现吗?”
江朴说:“我在刺客身上发现了这个。”说完将一张折叠好的纸条递给了冯蔚时。
冯蔚时接过纸条展开,发现是一幅手绘地图,是大皇子府的地形简图,但几处重要建筑均标注得十分详细。
冯蔚时看完,重新看向江朴,等待他的解释。
江朴于是接着说道:“卑职认为,此地图应为刺客背后之人给到刺客的指示,刚才我问了仵作,刺客身上没有任何能够显示其身份的特征,刺客要么是职业杀手,要么是大户人家豢养的死士。如今能够查找刺客身份的唯一物证,就是这幅地图。”
江朴又道:“复盘案情,此人应该得到刺杀大皇子的指令,下达指令的人怕他进府之后迷路,特地绘制了一幅王府地图给他,可见此人对大皇子府的地形及内部房间情况很熟悉。”
冯蔚时看着手里的这幅地图,沉吟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冯蔚时抬眼看了看江朴,说道:“显然江捕快对这幅地图已经有很明确的看法,那么还能挖出什么来?就拭目以待吧,你找到此物之主后,再来告知于我。”
江朴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大人明鉴,卑职这就去查办。”
午时之后,阴槊出现在了衙门之内,求见冯蔚时。
阴槊拱手行礼,然后对冯蔚时说:“冯大人应知我此来目的,是想询问一下大皇子遇刺案的进展情况,还望冯大人不吝赐教。”
冯蔚时含笑答道:“阴槊兄不用客气,此乃我应尽之责。此案我已责成最能干的捕快江朴全力以赴,他如今正在外面调查,想来不久就会有所结果。”
阴槊说道:“大皇子因王妃流产,怒发冲冠,请冯大人理解我主上的迫切心情,能够尽快给我们一个答复。我也不是为难冯大人,实在是影响太大,陛下也甚为关心,只能请冯大人加紧办案,拖不起啊。”
冯蔚时点头道:“明白,一有结果,我马上通知阴槊兄,还望阴槊兄在大皇子面前多多美言,给我们一点时间把案子办得漂亮。”
阴槊皮笑肉不笑地说:“好吧,既如此说,我先回去复命,明日再来,如果还没结果,想来大皇子会自行其是了。”
送走阴槊后,冯蔚时无心茶饭,一直枯等江朴的调查结果出来。
晚间,江朴神色严峻地回到衙门,见到冯蔚时,案情虽有眉目,但面上却毫无喜悦之情。说道:“大人容禀,此地图的主人基本上已经明确。”
冯蔚时心里大致有个谱,所以也无丝毫高兴的表情,一样沉重地问道:“那你细细道来。”
江朴说:“此地图所用的纸,一看就是楮皮纸,楮皮纸仅供皇家使用,宫里会统一采买。但公侯级别的达官贵人因为跟皇家有千丝万缕的亲缘关系,也会使用楮皮纸。城里制作楮皮纸的,只有一家,叫永丰号。我拿着此纸去永丰号询问,没想到极为容易地就知道了此纸的出处。”
停了一下,见冯蔚时毫无反应,江朴只好接着往下说:“永丰号的掌柜说,楮皮纸产量稀少,制作工艺复杂,所用原料又极为珍贵,所以很多贵人都采用定制的方式,会在制作过程中添加一些自己喜欢的原料进去。而这张纸条所用的楮皮纸,里面添加了沉香,掌柜一闻,就知道此纸是专为某一人定制。”
冯蔚时无可无不可地问了一句:“那是谁定制的?”
江朴说:“淑妃娘娘。”
冯蔚时哦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继续讲。”
江朴于是接着说:“如果说纸张的出处还是巧合的话,或者说是淑妃娘娘的定制纸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的话,那另一物料则基本上锁死了一个人。”
冯蔚时有点兴趣了,问:“什么物料?”
江朴说:“墨。此图所用的墨,不仅有柏子的清香,而且添加了安息香,还是永丰号的掌柜一闻之下辨别出来的。他告诉我,这个墨是用安息香所制,此墨城里仅有玄光斋有售。于是我去了玄光斋,玄光斋的老板给出的答案是,”
冯蔚时微笑着问:“是什么?”
江朴咽了口唾沫,估计对自己要说出的石破天惊的话也有一点点的迟疑。他说:“此墨极为罕见,里面加了苏腊国进贡的安息香,整个昭国只制作了六条,取名珍墨。此墨一出,爱者云集,后被一不愿意透露名字的顾客全部购走,很多想买的人因此愤恨不已。”
冯蔚时见江朴似乎不敢再往下说,就问:“是二皇子买的吗?”
江朴终于点了点头。
冯蔚时仰头望天,想了一会儿,才问道:“就算是此地图的指向是二皇子,那跟刺杀案怎么关联上的呢?”
江朴说:“属于当时看见这幅地图的时候,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主要是运笔非常独特,有些微的倾斜,如果解释成一个左撇子画的,那一切就顺理成章了。而二皇子府上的杜管家,正是左撇子。”
冯蔚时突然问:“你拿到了杜管家的笔迹?”
江朴点点头,说:“经比对,此地图确为杜管家所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