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锄头非常老实的问道，“阿娘，投胎鬼是谁？”
    “还能有谁？不就是缺德的二杆子，”花氏突然想起锄头跟老艄公不熟，又道。
    “就是外面的船夫，他是……他很疼幺娘的，都可以算是幺娘的老子了，你送去了就说是幺娘死活要孝敬他的，”花氏说完不开心的摔打着东西进屋了。
    陈锄头抿了抿嘴，幺娘都不在家她哪里死活要送？又不敢多嘴多舌问话，扛着粮食跑出来放船上。
    “啥意思？”老艄公看船里的粮食，又看了看木桩一样的锄头问。
    “阿娘说是幺娘死活要孝敬你的，把你当父亲呢！”陈锄头诚实的学了花氏的话。
    老艄公本来绷着脸不要，一听幺娘当他是爹，顿时满是皱纹的脸笑开了花。
    “行，我丫头给我的东西我要了，你阿娘下船不容易，你好好的照顾她们娘俩，千万别欺负她们娘俩，要是让我晓得你欺负她们娘俩，我非打断你的腿，”老艄公开心完严厉的叮嘱锄头。
    “我不敢欺负阿娘她们，阿叔你放心，我跟我阿爹不一样，我做不来他的凉薄。”
    陈锄头本来要脱口说好的投胎鬼，幸好关键时刻撒住嘴了，神色认真的对老艄公保证道。
    老艄公看陈锄头的老实样，好心情的划着船走了，留下发呆的陈锄头想不明白。
    冬花在自己家围着粮食转了好几圈，有种做梦的感觉，手掐大腿感觉疼了，才觉得不是做梦是真事。
    “锄头别发呆了，快把桥那边的地耙了，一天天的光发木，你发木地就能自己耙了？”花氏出来对陈锄头吼了一声。
    “来了阿娘，”陈锄头回神赶紧跑回去扛东西。
    伶俐鬼给屋里屋外跑了一遍，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是他的家？整理的也太干净了吧？原先门口的草都被铲了，还铲了一条能走的路。
    精细鬼跟着他四哥转悠，像个小尾巴，脸上除了开心还是开心。
    不怪伶俐鬼看了惊掉下巴，陈锄头天生就是干这些活的好手，每日天不亮起来扛着耙子，一句话不说，带着冬花就挑一家干活。
    他负责给家里家外的草耙了，草根挖了，门口的路修修垫垫。
    冬花负责给屋里卫生打扫掉，能洗能擦的全都干一遍，说不好感谢的话，那便用最朴实的方式做力所能及的事。
    两口子一忙忙一天不带停的，可不就把房子整理的焕然一新嘛！花氏躲在屋里偷看，她不知道怎么跟锄头小两口相处，大多时间里她都是趴门缝上朝外看。
    锄头两口子是木讷寡言的人，更是和这个继母不会相处，所以现在的局面就是，花氏天天藏在门后面一坐坐一天，锄头两口子孤着嘴，干活一干就是一天，谁也不轻易的开口说第一句话，相互不打扰彼此。
    中午四个人背着破烂回来了，被精细鬼迎接了好远，亲热的拉着陈幺娘的手，嘴里不停的说道。
    “五姐咱们家可干净了！可好了！阿兄阿嫂专门给整理出来的。”
    陈幺娘停下脚步问精细鬼，“小六你开心吗？”
    “嗯开心，我有家了，做梦都是开心的，”精细鬼用力的点头表示他的开心。
    “我也做梦都开心的，”伶俐鬼昂着头龇牙笑。
    刁钻精伸手揉他们两个脑袋笑道，“有家了咱们就好好熬鱼。”
    “我肯定会好好打鱼的，大哥你就瞧好吧！”精细鬼挺了挺胸膛。
    陈幺娘拉着他笑，心里感慨道，原来连孩子都知道有家的重要性！不知她走了这么多天她阿娘过的如何？有没有跟锄头两口子相处好。
    几人说说笑笑到了野牛桥，陈幺娘远远的看见家门口，她母亲靠着门对她的方向望来，她背着东西飞快的朝家里跑。
    “阿娘我回来了，”陈幺娘扔下东西抱着她娘说笑。
    花氏上下打量闺女，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目光又错向越走越近的几人，难得好兴致的对他们打招呼。
    “都饿了吧？我做吃的去……”
    “阿娘不用你做了，冬花做好吃的了，”陈锄头从自己家出来说道。
    花氏一听冬花做好了脸上闪过懵圈。
    陈幺娘看她母亲脸上的茫然，又看陈锄头的不知所措陌生样，歇菜，这三人在家肯定没有来往过
    “既然阿嫂做好了，那咱们都去阿嫂家吃饭，阿娘也去，”陈幺娘把东西扔进院子里，拉着她娘对刁钻精说道。
    “有干娘和阿兄阿嫂就是好，我们一回来就能吃上饭，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我把东西送回家马上去阿兄家。”
    泼皮怪说完碰了碰刁钻精，不动声色的带他们离开，留点独处的时间给小五和干娘，他打眼一望就知道小五心里想什么。
    小五肯定晓得干娘下船不会生活，也不会跟人相处，极力接老实的继兄来，就是想让她继兄多照顾干娘，结果好家伙的，三人相处的连陌生人都不如！
    陈锄头出来找完人回家准备碗，就剩下幺娘跟她娘在门口。
    陈幺娘看人都走了，她搂着她母亲的手臂笑问道。
    “阿娘下船有好些日子了，如今在家生活习惯了吗？”
    花氏别扭了好一会，“不太习惯，每天关着门一个子也不进账的。”
    陈幺娘……？……
    “阿娘没跟阿兄一家说说话？或者跟阿嫂说说话？”
    “我跟他们说什么话？说的着吗？一棍子打下去哼都不会哼一声的，还不如我关着门在家好，”花氏嘟囔道。
    陈幺娘一头问号，又看她娘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心里舍不得对她娘苛刻了，刚下船与人相处的生活经验极差，没关系，她如今回来了，她会带着她娘融进这里的生活。
    “阿娘，阿嫂也不是天生木讷的，她是孩子没了才会如此的，你以后没事多跟她说说话，别让她一直这样下去。”
    花氏不乐意的脸凝滞了，听说锄头的孩子去年夏天没了，当时锄头来求她借钱，她还借了一百文钱给锄头，到现在还差十文钱没还给她，她确实应该跟儿媳妇唠唠了，看看啥时候把十文钱还给她。
    “我心里晓得了，以后没事会找她说话的，她除了木一点挺好的，”花氏丢下话。
    “我阿娘真好！”陈幺娘拉着她母亲的手笑道。
    “我当然好了，你是我身上的肉，我不对你好我能去对外人好吗？”
    花氏手戳到闺女头上，感觉幺娘这话说的就不讲良心了，她对谁都不好，唯独对她闺女绝对不能不好。
    娘俩手拉手去了陈锄头家，冬花看婆婆进屋一时有点紧张，眼里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阿嫂的饭好了吗？”陈幺娘笑眯眯问道。
    “马上就好了，妹妹饿了吧？”冬花看陈幺娘表情和善，紧张的心略微松了一点。
    “阿娘你去帮阿嫂烧火，我来给阿嫂打下手。”
    陈幺娘说着推她阿娘去灶洞烧火，在她心里，交流感情就是从烧火开始，然后就是共同说点八卦，感情一下子就能拉近彼此。
    “不用阿娘烧，我自己就可以了，”冬花连忙摆手说不用帮忙。
    陈幺娘对她娘挥手让去，她自己自来熟的抱着木桩，找个角落坐下，抓一把草堆面前，开始双手搓辫子找个事情干。
    花氏看闺女编草辫子好奇，皱眉开口道。
    “你好好的搓草干啥？”
    “等大哥他们吃饭空隙没事做，随便搓两个留着以后用，对了阿嫂，阿兄有没有把渔网拿回来？”
    “拿回来了，前两天就拿回来了，”冬花抱着木勺回答陈幺娘。
    “你现在就要渔网吗？”陈锄头在外干活，听见渔网伸头进来问。
    “现在不用，阿兄一会把渔网拿湖里泡着，明天捡点木棒回来，后天捞些鱼上来，跟着方子开锅试试情况，这东西咱们都不熟悉，即使有方子在手，也要多熬熬才知道啥模样。”
    “成，我现在就去泡网，”陈锄头丢下手里的活拿网送出去了。
    锅屋陷入了深深的安静，陈幺娘余光看两个倔强的女人，挠破头皮也不知道什么话好说，心里过滤了一个又一个话题，过滤到最后歇菜，她能说的所有话题都带着死人，阿娘跟阿嫂肯定不适合听的。
    就在她放弃说话要保持沉默的时候，精细鬼蹦蹦跳跳的来了。
    “干娘，阿嫂，”精细鬼进来笑眯眯的打招呼
    “六子来了，你大哥他们呢？”花氏问。
    “大哥他们马上就来了，正和门口阿兄商量着，想把粮食送来阿嫂家，”精细鬼挨着陈幺娘坐下回答话。
    “送我们家来？为啥呀？”冬花惊讶。
    “大哥说我们不会做饭，想跟阿兄家一起合伙吃饭，就是要累阿嫂了，”精细鬼摸摸头不好意思道。
    “累啥呀！我一点不累的，我愿意给你们做饭，”冬花咧嘴笑的灿烂，好像突然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怎么会不累呢！后天咱们正式熬鱼了，可能烧火主力就是阿娘和阿嫂了，你们还要做饭，当然我跟小六也会帮忙。”
    “至于大哥他们，则要跟阿兄打鱼打柴，还要负责洗鱼的活，从现在到过年，我们定要给鱼熬成功了，阿娘，阿嫂，你们没问题吧？”陈幺娘严肃的问道。
    “没问题，我跟阿娘定会好好的烧火，绝不会耽误妹妹试鱼胶，”冬花挥舞着木勺保证。
    “阿嫂，我跟五姐也会努力帮你们烧火的，”精细鬼双手扶着脸说笑。
    冬花回头冲精细鬼微笑，笑容里是表示感谢。
    花氏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我……我可能烧火烧不赢，我在船上不能烧火，除了冬天租炉子烧热水，平时都不开火。”
    “阿娘我教你，”冬花开口安慰婆婆不用怕。
    陈幺娘没说话，笑嘻嘻的望着冬花，默认了她的热心肠，她阿娘太孤独了，她不是每天都在家里，她阿娘需要一个能说话的同性。
    花氏在闺女的目光里，对冬花扯了扯嘴角意思接受她的好意了。
    不得不说人跟人之间的距离，往往有开头了后面就自然了很多，婆媳俩一来一往间，下午半天功夫竟然交流了超过十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