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殿回到景阳宫,婵儿有些不太明白,主子为何要跟贤妃娘娘说那些话。
“娘娘,万一贤妃将您刚才说的话全都告诉皇上,皇上岂不是会对您,心生嫌隙?”
令狐凝摇头:“本宫无儿无女无依靠,现在又将最大的底牌告诉了贤妃,贤妃聪慧,不会为难本宫。”
相反的,贤妃只会跟她客客气气。
她这幅残破身子,真要有个好歹,贤妃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对贤妃构不成威胁。
贤妃吃饱了撑得才会找她麻烦。
果真如令狐凝所料,景阳宫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用度都是最上乘的,就连上贡极珍稀的浮光锦,贤妃也派人送来了。
甚至婵儿的日子也越发好过起来。
令狐凝轻轻摸了摸心口位置,算算时间,轩辕宸又到了服药的时间了,她侧过头问:“四殿下可曾入宫?”
婵儿诧异:“贵妃娘娘怎知四殿下今日入宫了?”
“猜的。”
令狐凝歪着脑袋瞥了眼婵儿:“本宫忽然想尝尝马蹄糕,让小厨房的人做些送来。”
“是。”
支开了婵儿,令狐凝进屋拿出匕首抵在了心口处,猛地深吸口气,剜出心尖血。
等婵儿赶回时,令狐凝已经处理完毕,额上豆大的冷汗滚落,苍白着脸,大半个身子斜靠在椅子上,气息奄奄。
“贵妃!”婵儿惊呼。
令狐凝微微一笑:“本宫无碍。”
婵儿吸了吸鼻子:“您,您实在没必要这么做,您的身子支撑不住了。”
她莞尔。
和从前一样,令狐凝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日吃的东西也是少得可怜,东瀛帝来看望时,单薄消瘦的身子仿佛一捏就要碎了,他眸中划过不忍。
出门时轩辕宸跟来:“皇兄,若将贵妃送回北楚,还有一线生机。”
东瀛帝紧绷着脸不说话。
“皇兄,难道真的要看着贵妃香消玉殒吗?”
东瀛帝捏紧拳头:“朕亲自带兵潜入北楚,掳走太子妃交出秘药如何?”
轩辕宸骤然一愣,急忙劝说:“万万不可!皇兄,这太危险了。”
“倘若有一日朕真的回不来了,东瀛还有你和老六呢。”
轩辕宸急了:“臣弟体内蛊毒未解,老六心智不成熟,我们两个都担不起东瀛,皇兄三思。”
他不明白的是,只要将令狐凝送回去,就能挽回令狐凝的命,远比东瀛帝亲自去北楚划算。
“贵妃若是回了北楚,就再也回不来了。”东瀛帝呢喃。
正值战乱,和亲公主返回北楚,又是将门嫡女,身份尴尬,再说北楚太子妃未必会救人。
他不愿意赌。
轩辕宸皱着眉头。
“朕亲自去,若迟迟不归,你带兵亲自讨回,北楚若不回,朕许你取而代之,攻打北楚!”
东瀛帝伸出手重重地拍在了轩辕宸的肩上:“朕只相信你。”
轩辕宸震惊的久久不语。
被自己前几日怀疑东瀛帝感觉羞愧不已,他垂眸:“臣弟遵命。”
接下来东瀛帝便称病,下旨由轩辕宸代理朝政,就连传国玉玺都交给了轩辕宸。
贤妃闻言大惊失色,几次去大殿寻人,都被劝回来,有一次闹得狠了,推开门东瀛帝出现在眼前。
“皇上……”
“贤妃,朕身子略有不适,暂歇几日。”东瀛帝郑重叮嘱,一只手捂着心口,装作很不舒服的样子:“还请贤妃替朕稳住后宫。”
“皇上您究竟是怎么了?”贤妃一脸担忧。
东瀛帝编了个故事:“体内有残毒,接下来太医要替朕针灸三个月,在此期间,朕不能随意挪动,不能劳心费神。”
贤妃信了,连连点头保证一定会稳住后宫,让东瀛帝安安心心地养病。
几日后一切准备就绪,东瀛帝临走前去探望了令狐凝,小小单薄的身子就靠在摇椅上,手里攥着一只摇扇轻轻晃动,墨色长发随意地披着,白皙如瓷般的肌肤宛若透明。
“凝儿。”东瀛帝喊。
令狐凝抬眸,眉眼染上了一抹笑意,起身要行礼却被东瀛帝摇头拒绝:“不必多礼,这两日身子可好些?”
“皇上不必记挂,一切都好。”令狐凝巧笑嫣然。
东瀛帝紧紧握着令狐凝的手,几次欲言又止,令狐凝佯装没察觉,斜靠在对方的肩上,笑得温柔,不知何时睡过去的,等醒来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皇上陪了您一个时辰。”婵儿道。
令狐凝打了个哈欠。
接下来的日子景阳宫消停不少,偶尔有探望的客人,轩辕宸。
他时不时的提着上等补品送来,有时坐坐就走,有时会陪着令狐凝说几句话。
从不僭越。
直到令狐凝闻着轩辕宸身上的龙涎香气味越来越浓,她猜测轩辕宸一直都在大殿,所以才沾染上的。
这日李太医来诊脉,压低声音说:“贵妃,皇上微服私访去了北楚。”
令狐凝长眉一挑,眼底满是讥讽,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转念一想,也就是说东瀛帝不在皇宫。
她坐起身眼底闪过趣味。
终于等到这日。
“去给贤妃娘娘送个信,就说本宫实在无聊,想见见她。”令狐凝对着婵儿吩咐。
婵儿有些疑惑,但还是很快去传话。
不一会儿贤妃就来了,对令狐凝已经没了往日的敌意,心情不错的样子:“贵妃找臣妾?”
“本宫想见一见皇后。”
“皇后?”贤妃诧异。
后宫都是贤妃在管,皇后又被禁足不许任何人探望,没有贤妃的松口,她还真见不着皇后。
令狐凝道:“本宫和皇后还有些恩怨未了。”
这么一说贤妃立马就会意,笑着说:“既然是贵妃娘娘吩咐,臣妾必定安排妥当,午时如何?”
“本宫还想见见镇北侯老夫人。”
“这……”贤妃脸上立即露出了难色:“镇北侯老夫人至今还在牢狱里,臣妾怕是心有余力不足。”
“镇北侯老夫人德高望重,手握免死金牌,倘若这枚免死金牌只能保住一人,贤妃觉得会保住谁?贤妃,出了事,都有本宫一力承担。”
贤妃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巴不得令狐凝冲动之下做出点什么极端的事呢,咬咬牙:“贵妃娘娘,容许臣妾稍作安排。”
“多谢贤妃。”
“贵妃娘娘客气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贤妃笑着离开的。
贤妃的办事速度极快,两个时辰后就派了贴身宫女送来了一盘点心过来,宫女低声道:“贵妃娘娘,贤妃娘娘交代这是皇后最喜欢的点心,劳烦您亲自送一趟。”
“多谢。”令狐凝亲手接过点心。
转回屋时让婵儿给她盛装打扮,穿上了属于贵妃分位的服饰,两鬓之间戴上了赤金凤钗,沉甸甸极有份量。
雍容华贵,妩媚动容。
极美!
令狐凝亲自推开了中宫大门,站在了门口,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迈入殿内,环顾一圈就看见了坐在桌前抄写经书的皇后。
皇后听见动静眯了眯眼,冷冷一哼,又低着头继续抄写经书,将令狐凝视于无物。
见状,令狐凝一点儿也不生气,自顾自地坐在了椅子上,伸手倒了杯茶,待看清茶叶时,她冷笑。
竟是珍贵蒙顶甘露。
啧!
看来皇后圈禁生活比她想象的宽松多了。
吃喝用度一样都没少。
东瀛帝禁足皇后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想来也是,东瀛帝还需要镇北侯府的支持呢。
令狐凝深吸口气,她之所以还留着东瀛迟迟没有离开,就是因为皇后和镇北侯府还在。
“贵妃还是那么的不懂规矩,见了本宫也不知行礼。”皇后讥讽,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又抽出一张洁白的纸,继续写。
令狐凝起身:“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见她这么乖巧,纤眉一挑,有些诧异,又看着令狐凝一身打扮,眸色稍冷:“贵妃来本宫这,是来炫耀的么,看来皇上近日对贵妃极好,贵妃的气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不见她开口喊起身,令狐凝径直站起身,脸上仍旧挂着笑:“臣妾是奉命来看望皇后的。”
奉命二字咬得极深。
皇后双眉紧蹙,手中的笔抖了一下,再无心抄写经书,干醋直接放下来,定眸看向令狐凝。
“本宫是来劝说皇后娘娘早些做决定,镇北侯老夫人固然有免死金牌傍身,但年纪毕竟大了,两位皇子沾染上这样的外祖,皇上厌恶还来不及呢。”令狐凝朝着皇后走近,瞥了眼桌子上歪歪扭扭,明显乱了的字,脸上笑意更浓。
皇后怒了:“贱人,你究竟又做了什么?”
令狐凝一抬手,叫人将点心送上来,一碟子梅花酥赫然放在眼前,皇后愣了。
梅花酥是她的心头好,年少时和东瀛帝在一块拾起梅花,一块制作梅花酥。
她从不会吃旁人做的。
也很久没有吃过梅花酥了。
“皇上说,夫妻一场,您莫要让皇上为难,他会给您该有的体面。”令狐凝道。
皇后骤然愣住了。
“胡说八道,本宫绝不相信皇上这么冷酷无情,一定是你在背后乱嚼舌根,本宫今日一定要见到皇上!”皇后失了态,越过令狐凝朝着外面冲出去。
门口倏然站着一抹宽大的身影。
皇后看见来人松了口气:“四皇弟你来了正好,本宫与你皇兄是年少夫妻,镇北侯府是被人栽赃陷害的,他答应过本宫定会寻找证据给镇北侯府平反的,本宫要去见皇上!”
令狐凝闻言不由得冷笑,原来东瀛帝圈禁皇后是做给外人看呢。
她慢慢地转过身,抬起头视线和轩辕宸对上,不躲不闪。
轩辕宸眸色复杂。
“她一定是在蛊惑皇上,四皇弟,还不快将她抓起来,随本宫一块去见皇上。”皇后道。
令狐凝就这么看着,手心里沁出些许细腻的汗,她心里也不敢肯定轩辕宸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皇嫂。”轩辕宸收回视线,低声解释:“皇兄公务繁忙,不得空,贵妃娘娘的确是奉命行事,您还是莫要让贵妃娘娘为难了。”
“什么?”皇后瞪大眼,满脸不可置信。
令狐凝松了口气,也不枉费她费劲心思送了三次药。
轩辕宸转身离开。
临走前还带走了门口的侍卫。
皇后跌坐在地,满脑子都是奉命行事,忽然她大笑:“哈哈,夫妻这么多年,还是抵不过旁人一句话,皇上,你辜负了臣妾!辜负了镇北侯府!”
令狐凝对眼前哭得伤心欲绝的女子一点儿也提不起来同情,下巴轻抬:“让皇后娘娘见镇北侯老夫人最后一面。”
皇后赫然回过头神色恶毒地盯着令狐凝,不敢相信令狐凝竟然有这么大的权利。
直到镇北侯老夫人被两个宫女搀扶进来。
她才真的死心了。
镇北侯老夫人怒瞪着令狐凝,张嘴便骂了一句狐媚子!
令狐凝看着镇北侯老夫人何尝不是又恨又怒,她反手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对方脸上。
力道之大,直接将镇北侯老夫人打得站不稳,跌坐在地,脸上高高肿起。
“放肆!”皇后急了,挡在了老夫人面前:“贵妃,你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还不快给本宫母亲赔罪!”
“镇北侯老夫人辱骂本宫,以下犯上,本宫教训一下何错之有?”令狐凝居高临下,眸底深深寒意,令人心惊。
皇后语噎。
毕竟是镇北侯老夫人犯错在先。
“我有金牌护身,也算不得以下犯上。”镇北侯老夫人忽然开口。
令狐凝嘴角勾起笑,抚掌叫好:“这么说,老夫人是要将金牌护着您自个儿了?”
镇北侯老夫人一脸警惕地看着对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宫奉命今日处决镇北侯府,送皇后娘娘上路,是本宫心善,允许你们母女俩见最后一面,老夫人,您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令狐凝坐在了一旁椅子上,端庄雍容。
衬的皇后和镇北侯老夫人越发狼狈。
“这怎么可能呢,皇上是镇北侯府极力扶持上位的,怎么会……”镇北侯老夫人不敢相信:“皇上明明答应过我,绝不会动镇北侯府一根毫毛的。”
令狐凝越听越觉得讽刺。
皇后迟迟没有回应镇北侯老夫人,等着对方闹过之后,情绪冷静下来,她才开口:“皇上早已经不是当年的皇上了,皇上听信妖妃谗言,肃清镇北侯府。”
镇北侯老夫人一听差点儿晕死过去:“不,不可能,我要亲自去见皇上。”
宫女挡在门口拦住了去路。
令狐凝啧啧道:“老夫人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长女为后,还有两个外孙皇子,一门荣耀,执意要撕破脸,拿着过去那点恩情说道,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连镇北侯府最后的遮羞布都扯下来了。”
“你!”镇北侯老夫人呼吸起伏,紧攥着皇后的衣袖,皇后一脸绝望,目光死死地盯着令狐凝:“你的下场不会好过本宫今日,迟早会被皇上嫌弃。”
令狐凝耸耸肩,一脸无所谓:“本宫孤身一人,换你们全族,倒也值了,父兄在天之灵也能得以慰藉,也不枉本宫是令狐家嫡女。”
皇后气急败坏,偏拿令狐凝没法子。
这时小宫女来到令狐凝耳边嘀咕几句,令狐凝脸色微变,对着小宫女说:“你去回禀皇上,将通风报信的玳瑁毒哑了放去浣衣局吧,好歹是个衷心的,别弄死了。”
小宫女一愣,机灵地点点头。
玳瑁两个字让皇后浑身一震,那是她的贴身宫女,从后门离开,去通风报信。
没想到皇上竟然将消息告诉了贵妃!
皇后猛地吐了口血,颤颤巍巍地看向了令狐凝,对方却是一脸笑意:“偌大的皇宫,若没有皇上命令,本宫怎么会进来?四殿下又怎么会视而不见,本宫又怎么会轻易将镇北侯老夫人提出来,不过是皇上为了哄本宫罢了,宽慰本宫,才能让本宫解开心结好好养病。”
令狐凝看向了镇北侯老夫人:“老夫人,本宫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要用免死金牌保你自己?”
镇北侯老夫人看着女儿吐血了,着急的不行,皇后一把拉住了镇北侯老夫人:“母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镇北侯府不能没有人留下平反。”
皇后更着急,生怕镇北侯老夫人一时糊涂将金牌占为己有。
金牌只能保住一人。
她更希望金牌留给自己。
镇北侯老夫人权衡利弊之后,长叹口气,将金牌递给了皇后:“我一把年纪了,早晚都是死,这枚金牌留给二皇子,镇北侯府全族力保二皇子!”
皇后狠狠的松了口气,举起金牌递给了贴身侍卫:“将金牌交给二皇子!”
令狐凝看着金灿灿的金牌,上面雕刻着一个免字,她微微笑:“来人,送两位上路!”
两个宫女端来了两杯酒递到了两人面前。
皇后接过一杯,一仰头尽数喝下,镇北侯老夫人见状也喝下毒酒,两人抱成一团。
令狐凝掩嘴一笑,挥挥手将所有人都屏退,看着皇后嘴角流淌着黑色的血迹,脸上笑容更加灿烂。
“你,本宫诅咒你不得好死!”皇后怒道。
令狐凝耸耸肩:“本宫忘了告诉你们了,皇上五日前就已经出发去了边界。”
皇后倏然瞪大眼。
“蠢货!”令狐凝大骂,看着皇后倒在地上一脸的不甘心,她的笑容越发灿烂,笑着笑着就哭了,今日她终于为父兄报仇了。
皇后和镇北侯老夫人倒在她面前彻底断气了,令狐凝才离开,宫门外的轩辕宸并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