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么爽快的答应,让苏染禾愣了一下,心里还浮出一丝形容不出来的涩痛。
她红着眼睛看他,“你……”
司矜晏黑眸沉沉地看她,“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快答应?”
苏染禾:“……”
司矜晏:“你选择的一切,我都尊重你。”
不知道是感动,还是觉得可悲,苏染禾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司矜晏深吸了一口气,往里面走去,“收拾好东西了吗?收拾好东西了,就去医院吧。”
他来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抿了好几口,才压制住胸腔那股情绪。
章雪在旁边看得很于心不忍,这两天无论她怎么劝,苏染禾态度都很坚决。
一定要去引产。
就算她说,怀孕瞒着司矜晏,又跟着司老爷去做试管是苏染禾的错。
也无法改变苏染禾的心态,甚至苏染禾还觉得,是她的错,那更应该去引产。
就算引产了,她大出血,死在了手术台上,也是她活该。
谁让她,一开始就错了呢。
章雪想做最后的挣扎,她来到苏染禾身边,轻声说:“你没看到,你老公很不开心吗?”
苏染禾目光放在司矜晏的身上,声音冷讽,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复仇的工具没有了,他当然不开心。”
章雪抓狂,“你怎么就这么固执,不听劝呢?”
苏染禾目光清然,“小雪,站在他这个位置的人,根本就不在乎血腥,不在乎感情。”
司矜晏放下水杯。
转过身,墨眸晦暗不明地看着苏染禾。
原来,她就是这么想他的……
一直说信任,一直说尊重,一直说相爱……但她却从来没有信任过他。
胸腔那里,又开始闷痛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才舒服一些。
他抬起修长的腿,朝电梯那边走去。
章雪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她们眼中,她才对苏染禾道:“你没觉察出来,你老公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无助和痛苦吗?”
苏染禾敛了敛眸,“难道我就不无助,不痛苦吗?他当爸爸,爽那一瞬间就行,我们当妈妈的,就是累一辈子。就算去引产,也是伤我的身,痛我的心。”
章雪:“……”
她都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司矜晏很快就下楼来,他拉着一个拉杆箱,里面装的是苏染禾的换洗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
当然,也有他的换洗衣服,和他用的生活用品。
章雪见他拉着拉杆箱从电梯走出来,惊得脱口而出,“司总不会是要离家出走吧?”
司矜晏没有理踩她,走到苏染禾的身边时,留下一句:“去医院。”
章雪一听,心生悲情,她一副想哭的表情看着苏染禾,“真的要去拿掉孩子吗?我都做好当孩子干妈的准备了……”
苏染禾心里也难过,但她现在不能退缩。
长痛不如短痛。
引产,总比把孩子生下来,让他当一辈子复仇工具好。
苏染禾跟在司矜晏身后,走出别墅。
一个小时后。
他们出现在爱和医院。
一直帮苏染禾做产检的医生听到苏染禾要做引产,大惊失色,仿佛当场看到了杀人凶手,“为什么要引产?都五个多月了,三个月后,他们都要跟你们见面了,他们又很健康,这个时候放弃他们,跟亲手杀了他们没区别!”
苏染禾知道来到医院后,医生会劝说她的,她把坚决的态度,摆到了桌面上。
她目光清冷坚定地看着医生,“医生,我就是要杀掉他们!”
医生都被她弄懵了,只要看向站在苏染禾身后的男人。
只见男人淡漠地开口,“她要引产,就帮她引产吧。”
都到了这一步了,再劝她把孩子生下来就没意思了。
医生心里咯噔一响,这夫妻是吵架了?
孩子都不要了,不止是吵架这么简单吧?恐怕这孩子一没,他们的婚姻就到头了。
医生震惊归震惊,但还是如实地跟他们说,“医院有规定,过了三个月之后,如果孩子没有畸形问题,是不允许引产的,咱刚做了四维彩照,孩子发育得很好,很健康,不是你们想引产,我们就能帮你们引产的。”
章雪一听,赶紧附和医生,劝着苏染禾,“染染,我上次小产时,那家医院的医生也是这样说的,要打胎,就尽量三个月之内打,过了三个月,孩子没问题的话,是不允许打的。反正发现怀孕到三个月,是有足够的时间给自己考虑要不要生的,过了三个月,都视为要把孩子生下来。染染,咱就不引产了,回家好好待产吧。”
苏染禾犹豫,“没有一家医院愿意帮我做引产吗?”
医生点头,“这是国家规定,不是医院能决定的。”
苏染禾哀求地看着医生,“可是我真的不能把他们生下来,医生,你能不能……”
“孩子健康的情况下,医生不能决定帮你做引产。”司矜晏突然阴鸷地打断苏染禾的话,“你非要引产,那只能让孩子死在腹中,再来找医生帮你把孩子钳出来,否则你这样是在砸医生的饭碗。”
苏染禾一听,心口狠狠一抽,像被刀子划开了很多道口子,寒风呼呼地从这些口子灌进去,心脏又胀又痛。
他在阴阳怪气,他是在生气,她没能生下司宁的孩子。
苏染禾此时真的很难过很难过——
章雪狠狠地瞪了司矜晏一眼,“司总,你怎么说话的呢?”
司矜晏神情冷漠,声音也冷漠,“怪我说话不好听?可我说的都是实话,孩子健康的情况下,哪个医院敢做引产?”
“那医生,你开药给我吃,不是有一种药,吃了孩子就马上没了胎心的吗?”苏染禾狠狠地攥着拳头,嘴唇颤抖地看着医生,声音哽咽。
医生表情更为难了,“我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要是被上级查出来,我是要受法律制裁的。”
叹了一口气,医生又道:“杀胎儿杀婴儿,都是罪孽很深的,我不会干这种缺德的事,否则会被因果反噬。”
医生从椅子上站起来,很抱歉地看着司矜晏,“司先生,恕我无能,我真的不能帮司太太引产。孩子本是前世债,还债讨债,有债就来,既然都来了,就顺其自然在生下他们吧。”
医生说完,走出了科室,把空间让给他们。
苏染禾坐在椅子上,一想到不能引产,就像身上被人割肉一样,浑身刺痛。
她气息不稳,微微喘气。
章雪暗暗松了一口气,站在旁边,挑眉看着苏染禾。
苏染禾任性起来,真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就算司矜晏要拿司宁的孩子当复仇工具,那又怎样?
退一万步想,司老爷都能算计她,她就不能算计司宁?
她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必呢?
章雪过来扶着她,“医生说得没错,还债讨债,有债就来,不管孩子是来讨债的,还是来还债的,都是跟咱有缘的,咱们生下来。”
苏染禾只觉得双腿无力,需要章雪搀扶才能走。
章雪想让他们夫妻俩和好,她对司矜晏道,“司总,你来扶染染吧,她身子在发抖。”
司矜晏在生气中,听了章雪的话,只是冷冷地扫一眼苏染禾,并没有扶她。
他的眼神,让苏染禾身体不由发冷。
司矜晏道,“我要回公司了。”
章雪气得跺脚,愤怒地道:“司总,到底是公司重要还是染染重要?染染都这样了,你还回公司,回到公司,你能静得下心来工作吗?”
“她怎样了?”司矜晏反问章雪,“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跟她说,一楼有诊室可以做引产,她跑得肯定比兔子还快。”
“司矜晏,你是不是跟医生沟通好,不给我做引产的?”苏染禾脸色惨白惨白的,看着让人无比心疼。
她越是这副虚弱的模样,司矜晏胸腔的怒火越烧得旺盛。
现在,又被她质疑,司矜晏一拳捶打在墙壁上。
砰!的一拳,似乎整栋楼都震了震。
吓得苏染禾和章雪脖子一缩。
司矜晏青筋突起,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压抑住内心的情绪。
他双眼猩红,眸光沉冷地看着苏染禾,“苏染禾,这就是你跟我说的信任!”
男人深吸一口气,收回手,转身,大步离开医生的办公室。
苏染禾和章雪抬眼看去,墙壁上,印着血印。
他捶打墙壁时,用尽了全力,手上的皮肤跟墙壁摩擦,破了皮,流了血。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苏染禾眼眶一热。
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抖得像筛子。
章雪想骂司矜晏几句的,可是看到墙壁上的血,她心情也复杂了起来。
不敢再骂他。
她偏头,看向苏染禾。
这件事,她觉得是苏染禾闹大了。
可是看到苏染禾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身子还抖得厉害。
她更是不敢说苏染禾。
她撇着唇,无声地扶着苏染禾离开医院。
“要不要回明珠花园?”上了出租车,章雪握着苏染禾的手问。
苏染禾摇头,“我不想我爸爸妈妈担心。”
“你引产后呢?他们就不担心了吗?”
“……”
“他们都欢天喜地地等着当外公外婆了,你却瞒着他们去做了引产,他们看到你肚子平平的,就不担心了?”
“……”
“对于他们来说,不管是司矜晏的孩子,还是司宁的孩子,都是他们的外孙。”
“……”
“染染,既然无法引产,那就回东方阁,晚上司矜晏回家,你再跟他好好沟通。”章雪说道。
苏染禾虚弱地摇头,“小雪,帮我订酒店吧。”
章雪眼睛瞪了瞪,“你这是在逃避!染染,这一点都不像你啊。”
苏染禾低头,看着隆起的肚子苦笑,“可能是怀孕,激素引起我情绪不稳定。”
“可能是。”章雪沉吟,“这样的话,你更加需要静一静,我订酒店,但你得让我陪着你,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住酒店。”
苏爷爷苏奶奶他们被警察送回老家了,听说在老家的监狱关着。
那谁知道,苏爷爷其他孙子,会不会来苏染禾麻烦?
“嗯。”苏染禾疲惫地靠在坐椅上。
章雪心疼地看着她,“你要是困了,就闭上眼睛睡了吧。”
苏染禾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后,满脑子都是司矜晏愤怒捶打墙壁的一幕。
他双眼猩红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很受伤。
受伤到,让她心口发揪。
闭上眼睛后,会更加胡思乱想。
她只好睁开眼睛。
这时,她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
她拒听。
可没一会儿,对方又打来。
她只好听了。
电话那头,传来男声音,男声音略沙哑,却又温润得像山间清泉:“苏染禾吗?”
这声音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你是谁?”
对方答:“司宁。”
苏染禾神经一绷,语气不好,“你找有有事?”
“我们能见一面吗?我想跟你见面聊聊。”司宁的声音,依旧是这么好听,没有一丝的冷漠夹在里面,跟司矜晏的截然相反。
司矜晏的声音,更好听,更磁性,但夹杂着冷漠在里面,让人一听,就知道他身份不简单。
而司宁的声音,让人听了,就像是未打过猎的老虎。
“我跟你不熟,有什么好聊的?”
“我想跟你,聊聊我们的孩子。”
苏染禾目光一顿,虽然早就猜到司宁打这个电话过来,是为了孩子。
可亲耳听到,心弦还是不由被拉紧。
“我们见面聊,可以吗?”得不到她的回复,电话那头又问了句。
……
怡然咖啡厅。
司宁由保镖推着进来。
他似乎很喜欢浅色的休闲装。
上次见到他,也是浅色休闲装,今天也是。
但是休闲装,并没能让他阳光,反而更加彰显他身上那股阴柔气息。
他身形清瘦,脊背挺直,如同一竿青竹。五官精致,轮廓柔和。
双眸是澄澈的琉璃色,眼尾还有一颗蓝色的痣。
司宁看上去,是一个很干净很柔弱的男人,但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