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玉乾殿。
卫贵妃站在门口,内侍总管曹越走出来,打了个千儿,脸上堆笑。
“娘娘,陛下唤您呢,请娘娘入内。”
卫贵妃浅笑点头,由身侧的宫女搀扶着,走进殿内。
殿内是一股安神香的气味。
陛下每次燃这香时,都是心烦意乱的时候。
她心下了然,收起脸上的笑,解开身上的玫红杜若暗纹披风递给殿内的宫女,露出身上穿着的橙黄回字纹交领襦裙。
皇帝看过来,不由眼前一亮。
“怎么穿得这么少?不怕着了风?”
卫贵妃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行到一半,便被皇帝扶了起来。
“这几日屋内太暖和了,我想着还是得偶尔吹吹冷风,否则脑子都糊涂了。”
“贵妃聪慧,何至于在屋子里待得久了便犯糊涂。”
说罢,他走到矮几前,撩起下摆坐下。
宫女过来上茶,将矮几上的旧茶替了。
卫贵妃也坐下,拿起茶盏,是她喜欢的白毫银针。
她笑道:“臣妾一向不爱喝茶的,之前和陛下提过一次这个茶,没想到陛下就记住了。”
皇帝哪里看不出她的讨好之意,偏生他就吃了一套。
心中的一些不愉快散去了些。
贵妃是一朵解语花,且专属他一人,这是他如此宠爱贵妃的原因之一。
后宫中那么多容貌娇艳的妃嫔,背后却多多少少与世家有所牵扯。
只有贵妃是不同的,整个卫家,都仰赖着他。
这几乎无可置疑。
可卫封寒却似乎并不清楚这一点。
“可是封寒惹陛下不高兴了?”
卫贵妃面露忐忑,伸手握住皇帝的手。
皇帝自然不能承认自己如此小气,但他也没有否认。
卫贵妃就明白了。
果然是封寒那小子让陛下不高兴了。
“封寒他太年轻了,年轻气盛,做事沉不住气。一想着能报答陛下我卫家的提携之恩,他便什么都不顾了。陛下是看着他长大的,应该明白这孩子心里只有一腔热血,绝无旁的什么想法的。”
“朕自然明白。只是他的确太心急了。这可是京城,不是北边的一个什么关口。他怎么敢的?”
卫贵妃心里清楚。
封寒此举虽然情有可原,但在陛下心里必然会生出疙瘩。
京城是真龙所在之地。
他今日敢拿京城去赌,来日说不准就敢拿陛下去赌。
卫贵妃在心里叹气,难怪哥哥让封寒回来。
这么明显的忌讳,哥哥定然是明白的。
只是要想拿下镇国公,就必须赌这一把。
“陛下,臣妾斗胆一问,被镇国公抓在手上的人质,可是陆鸣雪?”
皇帝微微凝眸,看了她半晌,无形的压迫感在殿内弥漫。
卫贵妃安坐不动,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皇帝心中的计量。
片刻,皇帝终于点了点头:“是,这名字有些耳熟。”
“臣妾曾和陛下提起过她,陛下怕是不记得了。封寒心悦于她,曾请求臣妾,希望陛下能为他俩赐婚。”
皇帝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卫贵妃又道:“封寒十分喜爱这女子,让她涉险,必然心如刀绞。可在他看来,到底是陛下和家国安稳更为重要些。”
皇帝果然被这番话给触动了。
眉宇间的褶皱都平缓了些。
“这姑娘竟然也如此勇敢?”
卫贵妃看向前方,眼神有些迷离
“说出来不怕陛下笑话,臣妾原本并不看好她。这陆姑娘曾经嫁给过庆丰侯府世子,到底有这么个前因在,臣妾觉得她配不上封寒。”
卫贵妃微微叹息,道:“却没想到她竟是这样一个胸怀大义的女子。其实想来,除了她曾嫁过人,竟找不出什么缺点来。”
她像是宫外平头百姓那般,和陛下商讨起卫封寒的婚事来。
“这陆姑娘,生得漂亮,处事也好。戚夫人对她可是青眼有加,只因她弹得一手好琵琶。”
皇帝见她说得眉飞色舞,本来也觉得有些意思,突然想到什么,问:“她姓陆,可是陆正山的女儿?”
卫贵妃见他神情陡然不好看,又指名道姓地说起这个“陆正山”来,心头不由咯噔一下。
“正是。此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皇帝冷哼一声,道:“原来是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他教出来的女儿能是个什么好的!”
卫贵妃被吓了一跳,联想这“两面三刀”,才想起来,陛下说的应该正是陆正山嫁女一事。
忙道:“陆正山或许有投机取巧之意,可陆鸣雪却是坚决和那庆丰侯世子和离了。足见她的聪慧果决。虽说民间常言有道,龙生龙凤生凤,但偶尔也有异变不是?我哥那么周全敦厚一人,不就生出了封寒这么个毛头小子?”
皇帝终于是被她逗笑了。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封寒那小子,等他此事结束了,我必定好好罚他。”
卫贵妃笑起来道:“这小子全凭陛下处置。”
走出玉乾殿,贵妃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她不由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天色阴沉,云间堆雪,又是一场大雪即将来临。
*
永安门城楼,卫封寒撤去了炭盆,也不许再烧地龙。
蒋旭知道后,并没有说什么,两人此时都裹着厚厚的披风,坐在桌子两侧
卫封寒又接到镇国公的秘信。
他问蒋旭:“老师,近日在京城周围集结的兵马已有一百来人,这些人藏匿在京城数十里外的一片密林中,这些人难道就是镇国公的全部兵马吗?”
蒋旭道:“这里是中原腹地,他能集结起百来人,便已经是极限了。再多就会被周围的城守发现。”
“这我自然知道,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自信。”
蒋旭脸上显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这些人,这些世家,高高在上惯了,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更何况,镇国公本来就是一个赌性很重的人。”
卫封寒还不由想起镇国公胆大到和戎狄勾结,实在是骇人听闻。
“贪得无厌,天必收之。”
蒋旭点头:“正是如此。他也该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