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风没有回答天人道老祖的话，他的目光从云镜出现开始，便一直没有离开过，死死的钉在那镜中的人身上。
其实在进秘境之前，萧仲曾问过周清风这个问题，倘若你进入到秘境当中再次遇见你的父母，你打算怎样去面对他们？
在这一刻之前，周清风心中都没有一个答案。
“那是......”
周清风的目光微颤，只见那小楼之中不知何时走进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孩童的后脑勺扎了两个小辫子，手里还拿着一串糖人，边吃边抹着鼻涕。
见到这个孩童之时，那趴在前台上的周氏也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了，满眼宠溺的望着孩童，嘴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随后，那正拨弄着算盘的大姐，以及孩童俱是笑了起来，就连那正吹着火的周老黑都回过头来，双眸中流露出丝丝的幸福。
“几年前，这对凡人夫妻及其家眷机缘巧合之下闯入秘境中来，我脉弟子将他们和那些先前留在秘境中的凡人们安置在了一起。”
“似乎是过惯了苦日子，他们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并且还开了一座饭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周清风眼睑垂下，那紧紧握住青锋的手终于还是松开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又带着几分释然。
“对他们来说，这里确实是幸福的。”
没有战争所迫，有强大的修士守护，不会再出现儿子突然间被拐走的痛苦，也不用再担心没头没尾的追杀。
这里对凡人来说，尤其是对周老黑夫妇来说，可能比外界要更好！
“多谢前辈了！”
周清风朝着天人道老祖鞠了一躬，这声感谢，是他发自内心的。
而天人道老祖却是将身子侧开，避开了周清风这一拜，深深的望了他一眼。
“情之一字，最是难测，你若是想，我可以送你到那凡人栖息之地，亲眼去见一见他们的状况。”
周清风摇摇头，他现在无依无靠，诸多道子视他为劲敌，想要与他一争高低；魔族带着未知的目的寻他，不找到他誓不罢休。
能在此再次见上一面就已经很好了，周清风已经不敢奢求太多了。
“是吗......”
天人道老祖叹息了一声，目光带上了几分追忆。
“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也是像你一般，拿着和你一模一样的剑，修炼着天地间至强的无情剑道，遇魔杀魔，见妖杀妖，对我来说，那位都是足以敬仰的对象。”
“所以哪怕他要我们天人道自毁根基，我也愿意相信他，毫不犹豫的斩去自己的身外化身。”
周清风低下头去，望着手中的青锋，其实很多事，他早就知道答案了。
“有一次，我的妖血魔身失衡，整个人状若疯魔，我哭着问那位前辈，修道的终点是什么？”
“是千万人过独木桥的九境？是九境之上的至尊？亦或者是那虚无缥缈的仙？”
天人道老祖自嘲般的笑了一下，继续出声道：
“那位前辈当时已然为一道之祖，也站到了至尊之上，是被所有人认为是最有可能成仙之人，可是他却是这样告诉我的：
‘谁知道呢，也许是仙吧。
但是任川，你仔细看仙这个字！’”
天人道老祖任川顿了一下，那云镜上的镜像变换，周清风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大大的仙字浮现在光滑的镜面之上。
“仙！”
“一个人，一个山，大抵就是成了仙，也依然是守护人的山吧！”
周清风瞳孔微缩，重复着默念了一句：
“仙.....是人的山！”
任川点了点头。
“我不太懂剑，但是百道殊途同归，我们所求的终点都是一样的，在我看来，你的剑道走的太极端了。”
“不过恰好，有一位你们剑宗昔日的剑子当初也跟着我来到这秘境之中，他从你进入秘境之后，他就一直嚷嚷着要见你。”
“他在这秘境之中，自己开辟了一处小洞天，在这处秘境的最北端。”
“我会送你过去，但此次见你之后我也将再次沉睡。”
刚刚救治那些天人道弟子消耗了任川大量的精力，他这种寿元所剩不多的老家伙平日里都在沉眠，等下他就要继续休息了。
“我若是沉睡，将没有人能为你开启进入那方人类小世界的通道，你当真不再去看一下吗？”
任川再次出声问道。
“对他们来说，可能没有几个十年了。”
“只是进去看一眼，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清风刚准备再次回绝，却发现手里的青锋猛然发出一声急促的剑鸣，那剑鸣丝丝婉转，暗藏着几分悲意。
“也好，便再去看一眼吧。”
任川那满是褶皱的脸庞这才舒缓开来，他大手一挥，周清风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想要离开之时，直接告诉我就好！”
耳边的声音渐渐散去，周清风稳住身形，此刻，他已然站到了那云镜中的街道路口。
任川直接将他送到了送到了周记食楼的门口。
这老家伙.....
周清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青锋剑也重新化作了纳戒，将有些耷拉下去的衣领收拾立整，这才推开了周记食楼的大门。
“老黑，来客人了！”
周清风缓缓跨过食楼的门槛，便听见了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呼喊声，他寻声望去，就看到了周氏那笑盈盈的脸庞。
发白的鬓角，不再圆润的额头...
这一刹那，抑制不住的情绪还是涌了出来，周清风张开了嘴，刚准备出声，就听见周氏继续开口道：
“这位客官，您想吃些什么？”
下一刻，那险些脱口而出的称呼被周清风生生吞了下去，青年那已经微红的眼角也跟着渐渐平复了下去。
“怎么了，这位客官......”
周氏的脸上带上了几分诧异，却见那青年微微低下头，片刻之后，便又重新抬起。
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一抹笑容：
“没什么，老板娘。”
“一个人，一双筷子，然后.....你看着做吧，够一个人吃就行。”
“好嘞，客官，您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