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说:“那我可以出去玩吗?”
“当然不行,我的宝贝,”黛安娜按住女儿的肩膀,“外面太危险了。
虽然你的外貌很普通,甚至有点儿胖,但万一有男人喜欢这样的款式呢?”
她将安娜推到镜子前,“你看你脸上的雀斑,妈妈为你敷上面膜,你就在家好好学习,好吗?”
“可是妈妈,”安娜不敢抬头直视身后的眼睛,“我已经二十岁了......”
黛安娜深深叹了口气,可安娜听到身后的动静,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果然,她听到妈妈说:“你知道的,妈妈从小就不得自由。
你的亲生父亲也早早被车撞死了,我一个人把你带到大也不容易。
妈妈只有你一个亲人,要是你出什么事,让妈妈怎么办?
听妈妈的,乖乖在家,好吗?”
这段话,安娜听过无数次。
她已经麻木了。
可是她不能展现出“麻木”,必须立刻给予情绪价值。
否则就会:
“妈妈也是第一次当妈妈,希望你要明白妈妈的苦心,否则妈妈努力工作是为什么呢,呜呜呜......”
“妈妈自认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哭什么,你就是太脆弱!你们这代孩子真的太脆弱了!”
“跟妈妈的经历相比,你的那些痛苦算什么!”
......
通常这时候,安娜会感觉窒息。
例如当下,她正不自觉往后靠。
不小心碰到镜子腿,全身镜朝着她砸了下来。
哗啦啦——满地碎玻璃。
黛安娜更加愤怒,她没有关心安娜的安危,只是大声喊道:“你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我讨厌你。”安娜贝儿终于听见自己这样说,“我讨厌你,妈妈。”
......
安娜贝儿再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昏暗的房间内。
她想起来了,自己被黛安娜送到了「戒瘾所」。
她的双手被绑住,身下是冰凉的水泥台。
周围围了十来个身穿迷彩短袖衫的人。
她们跟她一样年轻。
四个人按住她的脚,两个人按住她的手,还有一个人按住她的头。
她们都望着一个方向,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被称为“教官”。
安娜无法动弹,她嘴里的哀求还未出口,一阵强烈的电击从头顶袭来。
她的手指不自觉握紧。
很快她就说:“我错了,我对不起我的母亲。”
男教官的脸深深埋在帽子的阴影下,安娜只能看到一张一合的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孩子认错,都是为了逃避惩罚。”
又是一道电流穿过安娜的身体。
她绝望地乞求那些人放手。
她们也跟她一样,是被家长送来的,也遭受过一样的惩罚。
但没有人对同样遭遇的人心软。
甚至会为她人受到的惩罚更重,而暗自窃喜。
当有人试图逃离,无论是什么方式,逃走也好、自杀也好,都会有人迫不及待去举报邀功。
甚至有人为了邀功,会将别人发呆的行为,描述为“有逃跑意图”。
这样的地方,安娜待了一年。
她记得每次电击,她的妈妈都在旁边的窗户看着。
结束后,她妈妈会感激地对男教官不断弯腰。
“真是感谢上帝,我的孩子终于慢慢变成小时候听话的模样了。”
那时安娜贝儿就知道,虏隶最懂怎么虏役虏隶。
因为黛安娜自愿为虏,那种父权社会带来的、无处安放的对权威的向往,就会投射在安娜贝儿身上。
黛安娜希望,女儿永远属于她,永远是她的“虏隶”。
后来安娜贝儿获得出院许可,毕竟这里的费用很高。
走之前,黛安娜还请求男教官,再对她进行一次电击,目的是希望女儿永远记住这里的生活。
阔别一年再回家的安娜贝儿真的变了个样。
她做家务很积极,也从不出去社交。
只要妈妈眼眸一暗,她就会条件反射去为妈妈揉捏肩膀。
她再也没有说过“讨厌威廉”这种话。
妈妈也没再提过威廉。
其实她不知道,在她入院接受电击的一年里,威廉已经被黛安娜肢解喂狗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对现在的安娜贝儿来说,妈妈的一切反应最重要。
她已经被彻底驯化了。
毕竟再怎样,也好过“说话太大声或太小声,都要被拉去电击的地方”好。
那里是安娜一生的噩梦,她宁愿一辈子当母亲的虏隶。
不久后,黛安娜对她说:“有一项实验需要被试,但绝对安全,你要跟妈妈一起试试吗?”
安娜贝儿明白,妈妈这样问,就是已经做好了打算。
她认命点头。
黛安娜看着女儿的眼睛,很“民主”地说:“不想去也没事的,不要勉强自己。”
“我想去的,妈妈,反正我也没事情做。”
黛安娜很满意女儿的反应。
她带女儿去了实验室,也是她的工作地点——
「宇宙经纬测绘实验项目组」。
宇测组的项目负责人,名叫伊丽莎白,是一个很有能力也很有亲和力的中年女人。
她对安娜贝儿说:“我也有个跟你一样大的女儿,真希望你们能够成为朋友。”
没等安娜开口,黛安娜便说:“伊丽莎白,她们不太适合做朋友。”
安娜贝儿看到伊丽莎白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但她没机会询问为什么。
因为很快,她就被妈妈带到实验台上躺下。
被电击的恐惧充斥她的身体,她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嘴里不断道歉。
伊丽莎白于心不忍,问:“换个人吧,我来,好吗?”
这个提议被黛安娜狠狠拒绝。
当手术开始后没多久,她们母女二人便一同来到了后室。
后面陆续来了许多疯狂的研究员、志愿者和被试。
她们决定在后室尝试种植,就像在火星上一样。
但......
那些志愿者和被试,都是缺钱的穷人、可怜的精神病人,或是人体实验、dy失败的残疾人。
她们是被“流放”到这儿的。
那时候,伊丽莎白并不知道,这项实验最终会造成空间的不断分裂。
当她知道的时候,实验已经被叫停。
她失去了工作,带着女儿维多利亚艰难求生。
维多利亚是她从销毁仓上抢下来的孩子。
维多利亚算是某种实验失败的“产物”——人造子宫。
伊丽莎白贡献了自己的卵子——非自愿。
失去工作后,她们依靠补助金过日子。
直到无意间,母女俩也不小心掉落后室。
这时候伊丽莎白才知道,后室早已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