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落在姜枫耳朵里,极尽嘲讽。
她想起前两年,外界还在战争,全蓝星人人自危。
姜家还算有余粮,她便在每次经过那破败院子时,往里扔两个老面馒头。
那馒头还是宋娟在自己房里蒸的,是怕姜枫长身体吃不饱,每天给她开小灶。
但很快,这件事就被姜继业发现了。
东厢的阳台,能清楚看到那个破院子的后门。
于是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姜爹。
毫不意外,姜枫又得到一顿痛骂。
她爹骂,她娘哭:“家里的饭也要吃不起了,你弟弟还在长身体,怎么能给外人吃呢......”
连同宋姨的小灶,也被“取缔”了。
可是某天夜半,她起夜时分明看到,姜继业在主屋吃肉汤圆,就像今夜亥时那一幕。
而她长这么大,从未吃过夜宵。
理由是,姑娘家不宜长胖。
夜里饿得肚子叫唤,也只能闭眼让自己睡去。
两年前她尚且能骗自己:弟弟还小,应当让他多吃点。
现在,弟弟比她高比她壮,她要如何骗自己才能睡个安稳觉?
当然,她没再往那个破败院子扔过食物。
不久后就听说,王家女儿饿死了。
王家人其她人当初逃荒去啦,结果死在外头。
她不清楚王姑娘的死跟她有没有关系,但她总是怀抱心虚。
甚至连经过院子,都会感觉害怕。
想到此,姜枫抓起那块透可照人的无事牌,犹豫了一下,朝着主屋走去。
她想问问娘爹这些都是什么,想听她们亲自辩驳。
无论说什么,她都信。
她想信。
可是人还未下楼梯,那抹蓝色身影又出现了。
蓝衣女鬼站在主屋屋顶上,歇山顶,出自火头峰最有名大师的手艺。
她好像从未想过,一个小小赶尸家,怎么能分到这么大院子,能用得起歇山顶。
蓝衣女鬼勾勾手指,姜枫跳了过去,她说:“都怪你,我娘爹才会这样对我!”
她这种人便是如此,平时喜欢讨好她人,关键时刻,却永远都是别人的错。
因为她不敢让自己犯错——在她心目中,一错便是万劫不复。
当她来到蓝衣女鬼近前,却发现屋顶上只剩她一人。
鬼消失在雪夜。
她的脑子“嗡”地一下,鸡皮疙瘩从她尾椎骨爬上她后脑。
正欲跳下,又听到娘爹的声音。
娘正在哄姜继业。
爹说:“明儿个一早来电,我们就立刻报公!姜枫不能留,会给我们带来灾祸!扫把星!”
姜枫心一沉。
娘轻哼一声:“你还对枫儿朋友下手呢,怎么,不留枫儿留下她?”
姜枫拿出无事牌,对着里面的丧脸,笑得极难看。
这上好的翡翠牌子,还是李家当初提亲时给的,她只见过一次,却在姜继业床下保管。
爹说:“这不是人口不够,上头都说要大力发展青壮年劳动力。我还能播种,多生几个,家里也安全。”
“继业呢?多生几个继业怎么办,我不管,家产只能是继业的。”
“好夫人,家产自是继业的。我要女儿,多点女儿,我们就能多跟别家结亲,家族越庞大,我们越不会被驱逐。”
娘又哼了一声,轻声哄着男儿。
爹还在喋喋不休:“以防万一,我得让下人也步行去通报村官,先把她们关在家里。
只要我们大义灭亲,把姜枫交出去,说不定还能通报表扬。
李家的事,无论跟她有没有关系,这次必须要跟她有关系,怪只怪她自己跑了出来!”
娘说:“你倒是想得周全,不愧是公家的人。”
沮丧瘫坐在屋顶的姜枫,立刻竖起耳朵,企图听得更多。
“噤声,想我们全家死吗,要是村里人知道了,姜家还能有舒坦日子?”
“知道了,不过你得好好培养继业,公家的势力必须要有我们家一席之地。”
什么意思?
姜枫想听得更多,这时,主屋门打开,走出一个男仆役。
他步伐矫健,身姿挺拔,不像普通仆役,倒像......一个司巡!
原来姜家真有问题,难怪会有那么多金条,难怪李家会找上她们。
一切在她脑子传了起来。
可是一个赶尸的,能为公家做什么?
她刚准备继续听,院子里就传来了宋娟的声音。
已经黎明四点,看样子今夜,这家里谁都没睡。
除了姜继业,他不用操心,自有人为他铺好前方的路。
因为他是男人。
宋娟对“仆役”大喊:“你别想出这个门!”
主屋门再次打开,姜爹心虚瞄了眼东厢,压低声音说:“宋姨,你做甚?快让开,是我派他出门的!”
宋娟仍旧用她老迈的身体挡在大门前:“老爷,现在有人出去,不是把小姐回来的消息往外扔吗?”
“让开!”姜爹声音更低,但怒气快压不住了。
见宋娟还没动静,姜爹对那“仆役”使了个眼色。
“仆役”上前直接给了宋娟一拳,紧接着掏出配枪,对准面前的女人。
宋娟握住他的手腕,使劲儿往天上抬。
两人拉扯间,宋娟被甩开,眼看脑袋就要磕到石阶。
刚潜行到宋娟屋顶上的姜枫准备一跃而下,没想到宋娟的头被一只大手稳稳托住。
是姬豪尔。
她的大手就像最令人安心的盾牌,她的冰冷的面庞在雪地的反光下,就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刀。
什么也不必说,姜枫娘爹自是退后好几步。
姜枫从屋顶跳下,扶起宋娟站到了姬豪尔身后。
姬豪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说:“进屋。”
吱呀——宋娟的北屋关上了。
姬豪尔歪头看着面前的枪口,手中甩出一琉璃盏。
天空又开始下起小雪,光是呼吸都能让眼前模糊。
高速旋转的琉璃盏直奔那男“仆役”面门,半盏雪盖住枪管,盏身直接在他额上磕得粉碎。
透黄碎片反弹到握枪的手,血液四溅,滴在雪地上,开出冬日的寒梅图,很美。
姬豪尔有一瞬间的失神,她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也是这样的深红的血。
只是闪回中的血,好像是她自己的。
不知为何,一股无名火涌上她天灵盖,大喝一声,徒手抓住吃痛男人的枪管。
砰——
枪声响起。
男人躺在地上抽搐,后脑勺和石阶边缘满是鲜血。
一分钟前,姬豪尔微微蹲身,用一个过肩摔解决了面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