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呦呦语速飞快：“你出去了之后心心也说要上厕所，我就让她去找你，你没看到她吗？”
    李淑月也心头狂跳：“我哪儿看到她了？！”
    “心心！心心！！”
    季呦呦往四周扫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心心的身影，整颗心脏沉沉地坠了下去。
    没有……
    总不能，总不能——
    她猛地转身盯着摇摇欲坠的育红班那栋楼！
    李淑月和陆星厘兄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季呦呦！你可不能犯傻！那栋楼马上就要塌了！！你现在去就是送死！！”
    “妈妈！”陆星厘陆星衍也伸手来抱住季呦呦的大腿！
    季呦呦却没有犹豫，坚定地拨开了两个小朋友的手指，沉稳地看向他们，“厘厘，阿衍，你们听妈妈说。”
    “心心是班上的同学，妈妈有责任要保护好她，如果……”她说着说着，眼眶骤然一红，语气也哽咽了，“如果妈妈发生了什么意外，你们就跟着爸爸，爸爸会照顾好你们的。”
    “记住，妈妈永远爱你们！”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育红班那边去了。
    “干什么啊？！”李淑月想要去追她，但是周围的小朋友们都让她放不开，只能眼看着季呦呦身影消失。
    “妈妈妈妈！”陆星厘当场哭出来，想要跑着跟过去，却被哥哥拽住了。
    “放开我！放开我哥哥！妈妈不要走！妈妈不要丢下厘厘！！”
    陆星衍也害怕，但是妈妈说了要保护好妹妹，他只能拼命把妹妹抱住，“别担心！”
    他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妹妹：“别担心！妹妹！妈妈会没事的！妈妈会没事的！妈妈说了让我们呆在外面，说了让我们呆在外面！！”
    “我们不能给妈妈添乱！！”
    陆星厘完全听不进去他说的话了，她看着妈妈越走越远，只觉得好像要完全失去妈妈一样……
    但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剧烈晃动，李淑月连忙让大家坐下，可下一秒，育红班那边的楼就“哐当”一声塌了！！
    陆星厘骤然收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妈妈……”
    陆星衍的心脏也重重地沉了下去，眼里一片绝望，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的时候，只反手抱住了妹妹颤抖的身体。
    ＊
    时不时的剧烈震动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周围的建筑已经崩塌得差不多了，到处都是一片废墟。
    别说小朋友们了，大人们都有不少承受不住抱头痛哭的，到处都是痛哭声一片。
    中途季呦呦一直都没有出现，李淑月去哪儿都带着两个小不点，心里面已经隐约有了一种感觉：季呦呦恐怕已经被压在了废墟底下。
    她没空伤心，现在家长们都被堵在各个地方，虽然地震暂时停下来，但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又卷土重来，也没有人会冒着风险到处走。
    所有小朋友都只靠着三位老师安抚，一旦李淑月的情绪崩溃，带来的是所有人的绝望。
    她只能安慰自己，说不定季呦呦人聪明，看着楼要塌了，已经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唯一能让人觉得稍微庆幸的是，小朋友们除了心心没找到，别的都被老师安全地带了出来，没有人受伤。
    他们这儿是家属院，地震过后，很快部队那边也有了动静，派人过来尽快开始救援。
    其中参与救援的就有陆桑城。
    他回到家属院，第一时间是找自家的小孩儿，见到两个小孩儿都安全，他松了口气：“你们妈妈呢？”
    一提到“妈妈”，陆星厘瞬间抱着他的脖子哭出来，陆星衍也沉默不语。
    倒是旁边的李淑月，忍着悲痛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我还没找到心心，也不知道季呦呦在哪儿。”
    这一瞬间，在部队里什么事情都见过的陆桑城竟然眼前一黑，差点站不住。
    他喃喃着反问：“没看到人？”
    李淑月默默点头。
    陆桑城转眸看向了背后的一片废墟，那边寂静一片，像是已经没有活着的生灵。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坠入了无边地狱，一阵阵地发冷，好像心脏的跳动都越来越缓。
    季呦呦……
    他深深闭了闭眼睛，小女儿滚烫的眼泪落在他后颈的皮肤，让他更加冷静。
    他把一双儿女放下来，把他们托付给了李淑月：“拜托李老师，帮我看着他们。”
    “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就把他们交给他们的外公外婆。”
    李淑月意识到他要去做什么，下意识想要开口，但又眸色发灰地止住了。
    他们是军人。
    在困难面前，所有人都能往后退，军人不行。她的家人也是军人，接受他们在必要时候的牺牲，是每个军人家属的必修课。
    她忍痛牵住两个小朋友的手，“我会照看好他们。”
    陆桑城又看向了陆星衍，后者眼眶越来越红，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眼里带泪地看着他。
    不等他说话，小朋友就主动开口：“爸爸，你去吧。”
    他吸了吸鼻子，眸光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会照顾好妹妹，会好好听老师的话，会乖乖等着你和妈妈回来……”
    “如果没有回来，我会带着妹妹去找姥姥姥爷。”
    陆桑城心口一痛，但脚步却没有丝毫停歇。
    不仅是他的妻子季呦呦，还有无数被压在废墟底下的人在等着他们。
    他召集了可以参与救援的人，带着众人义无反顾地进去了废墟里。
    季呦呦，等着我。
    “陆桑城？”
    陆桑城微微一愣，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很快旁边的人也一脸惊喜地开口喊他。
    “团长！是嫂子！！”
    季呦呦！！
    陆桑城猛地转头，都还没看清楚，就眼见着一个脏兮兮的姑娘一下子冲进了他的怀里！
    “陆桑城！！”季呦呦身体都还在发抖，开口的时候带着明显的哭腔。
    她是准备去找心心的，却没想到没走几步，育红班那栋楼就开始摇摇欲坠。
    她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刚刚躲好，那栋楼就直接塌了。
    那一瞬间，季呦呦浑身血液都凉下来，整个人在不自觉地发抖，眼尾也沁出了泪珠。
    她不敢到处乱走，生怕发生余震，或者被因为之前的崩塌倒下来的东西砸到，只能就这么躲在这儿。
    还好，她并没有等很久，就听到了陆桑城等人的声音。
    陆桑城紧紧地抱着她，过了好久，他才感觉到了自己重重的心跳。
    幸好，幸好，季呦呦没有出事。
    季呦呦以为时间过了很久，实际上，她从男人的怀里退出来的时候才过了不到一分钟。
    她仰着头看男人，只见后者的眼尾发红，眼里仿佛有些泪意。
    她怔了怔，十分不合时宜的，脑袋里又浮现出了之前楚清羽说的，陆桑城喜欢她的话。
    这么看着，倒是有点那种感觉。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现在不是适合考虑这件事的时候，急声问：“陆桑城，两个孩子呢？”
    陆桑城沉声安慰她：“别着急，厘厘和阿衍都跟着李老师的，我让人把你送出去，你注意安全。”
    季呦呦没有说什么不走，或者让他不要继续的话，只是眼里带泪地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决绝地跟着另外一个军人离开。
    ＊
    “季老师！！”
    心心红着眼眶，自责极了，看到季呦呦的一瞬间就猛地跑过去冲进了她的怀里。
    “对不起季老师，要是我不去上厕所，你就不会再回去找我，对不起，我不应该到处跑的……”
    心心担心了一下午，这会儿看到了季呦呦，再也忍不住了，“哇”一声哭出来。
    季呦呦安抚地摸着她的后脑勺，低声哄：“心心别哭，季老师没事。”
    周围双胞胎都眼含担心地看着她，季呦呦定了定神，把他们抱进怀里：“宝宝也别担心，妈妈没事。”
    陆星厘眼里的泪又止不住滑下来，低声说：“妈妈，爸爸……”
    季呦呦打断她的话，眸光坚定，不知道是在回应孩子们，还是在自我安慰，“厘厘忘了妈妈曾经跟你们说过的话了吗？爸爸是英雄，他会救很多人，他一定会没事的。”
    陆星厘犹豫了一下，但迎上妈妈的视线，还是止住眼泪，点了点头。
    李淑月看到她，也重重松了口气，跟她解释了心心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心心在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外面一摇晃，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不对劲，好在厕所里有食堂的一个煮饭阿姨，煮饭阿姨把她带到了外面，等到地震一停，就绕了相对安全一点的远路到了他们这边。
    李淑月：“你没事就好了，你不知道，心心知道你后面进去找她了，急得直哭。”
    季呦呦垂眸摸了摸心心的脑袋，眼里担忧难掩。
    李淑月看在眼里，也叹了口气：“你也别太担心了，这会儿没有余震，陆团长他们也相对安全一点。”
    这话她自己都知道不可信，不过季呦呦看着脸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如果不说点什么安慰她，她感觉她好像要坚持不下去了。
    季呦呦低声应了一声：“嗯。”
    事情发生得突然，有不少人都被压在了废墟里，不过很快陆桑城他们那边就有了收获，带着各种伤势的人被身着军装的人或扶着或抱着带出来，闲着的众人都主动开始去帮忙。
    季呦呦两个人也想去的，不过身边的孩子们需要她们，她们都走不开。
    时间越来越晚，太阳已经下山了，眼看着温度就降了下来。
    大人们一群一群地围在一起取暖，发现没用之后，又有不少人强压下对危险的恐惧，去废墟里找能点燃的东西，点燃了取暖。
    幸好季呦呦让小朋友们直接裹着小棉被就出来了，大家再靠在一起，还不怎么冷。
    李淑月跟她坐在一起，抱着心心感慨：“应该有不少人都受了伤。”
    季呦呦没有吭声。
    她们都知道，这已经是比较保守的说法了，这样严重的地震，别说受伤了，死的人都不少。
    季呦呦和李淑月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浓烈的悲凉。
    就在这时，一道凄厉的女声传出来：“哥哥——！！”
    众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姑娘扑在担架上浑身是血的、身着军装的男人身上，哭得近乎晕厥。
    他是之前进废墟里救人的其中一个军人。
    不用想，每一个人都猜得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事。地震才发生不久，上面随时有崩塌物掉下来，这个军人，估计就是被正好砸到了。
    有不少人围着安慰那个姑娘，但没多久，另外一个角落就又爆发出了哭声。
    是才救出来不久的一个女人死了。
    季呦呦心跳快得好像能直接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近乎坐立不安。
    她不敢想，要是陆桑城也像刚才那个人一样……
    她身体发冷，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着两个孩子。
    小朋友们听到了声音，更加害怕，还有人又开始低声啜泣起来，悲凉的气味飘荡在操场半空中。
    这一刻，仿佛真的来到了世界末日。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季呦呦定了定神，强行露出一个笑，轻声道：“小朋友们，别担心，军人叔叔们会来救我们的。”
    心心情绪低迷：“季老师。”
    她好像犹豫了很久，才终于鼓起勇气问：“我妈妈不在这儿……我妈妈在镇上工作，她……她会不会已经……”
    小朋友们一听到这种话，顿时想到了自己家，马上又要哭出来。
    季呦呦沉默了片刻，然后握住她的手：“不会的。”
    “小朋友们，你们要知道，大人们都是很聪明的，我们育红班的小朋友们每个人都在，大家的爸爸妈妈也会是安全的。”
    但小朋友们明显没几个人相信她说的话，依旧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季呦呦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平时上课一样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现在大家都没事做，天气又冷，这样吧，大家来唱歌吧。”
    她笑着起了个头，“起来~不要做奴隶的人们~”
    在这种时候，这是最容易激起众人希望的歌。
    小朋友们相互对视着，没有人有心情开口唱。还是季呦呦怀里的两个小朋友跟着她开口，他们才跟着唱起来。
    操场上的众人听着小朋友们稚嫩的歌声，眼里纷纷沁出泪水，却不约而同地加入。
    宛如江河入海，歌声越来越浑厚，听到歌声的众人，也逐渐生出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