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授住的房子真的很破旧。
    季呦呦带着两个孩子站在院子前面，都面露不忍。
    陆星厘似懂非懂地问她：“妈妈，为什么老教授要住在这里呀？”
    在她的认知中，厉害的人不应该过得这样差。
    季呦呦嘴唇动了动，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叹了口气。
    司机率先去敲门，过来开门的人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不过他身形极其消瘦，身上穿的衣服也到处是补丁。
    他看到司机，好像有些无奈，直接就想把门给关了。
    司机眼疾手快地挡住破旧的木门，门本来就破，这会儿在两个人的争执之下更是摇摇欲坠。
    男孩儿拿他没办法了，这才抬头看他，咳了两声才说：“爷爷说了，不会答应你们的，不用再来了。”
    司机哂笑：“嗨呀，小鹤，今天我把我们嫂子带来了，你好歹让我们见一下你爷爷呀。”
    “你看这事儿闹的，我们见一面，让老教授看看孩子，如果老教授实在不愿意收学生，那我们以后也就不来了。”
    他说得诚恳，苏文鹤又看向了他身后等待的季呦呦三个人。
    他们一看就是城里人，不是干体力活的料，但依旧带着这么多东西大老远地过来……诚意是给的十足的。
    这么说着，苏文鹤也不好拒绝了，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往后退了一步：“好吧……”
    但还没来得及让他们进来，屋子里面就传出了老人沧桑但依旧有力的声音：“小鹤！”
    “不管来的人是谁我都不见！让他们自己滚！！”
    苏文鹤下意识往屋子里看了一眼，脸上的无奈更加浓郁：“爷爷，他们带了东西大老远过来……”
    老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管带了什么，都让他们走！！”
    “我说了这些年我也受够了，现在我不想收什么学生，只想带着我孙儿看着他好好长大！你们说我懦弱也好什么都好，我不会收学生的！！”
    司机早就料到了这个场面，无奈地回头看季呦呦：“嫂子，这……”
    人老教授说得这么坚决，季呦呦也没办法了，只能摇了摇头，准备回去之后跟陆桑城商量着再另外找个老师好了。
    不过她还是上前一步，把带来的东西递给苏文鹤，“小鹤，这是我们带来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苏文鹤立刻推辞：“不了不了，我——”
    季呦呦朝着他笑了笑，“你要是不收，我们还要拎着回去呢。”
    “再说了，也不是什么贵重身体，你和爷爷在这儿住着，还是要多注意养好身体才对。”
    苏文鹤拒绝不了，只能把东西接过去。
    季呦呦又让两个孩子隔着门和老教授打了声招呼说再见，准备带着孩子们离开。
    司机悄咪咪地抬眸看了她一眼，怎么说呢，还挺惊讶的，没想到嫂子还真把这件事处理得挺好。
    不过再好也没办法了，老教授是打定了主意不收学生。
    他叹了口气，跟在季呦呦身后准备离开。
    但他们刚刚转身，身后的木门竟然就被“砰”一声给推开了。
    “是你？！”老教授十分震惊，跟着笑起来，“竟然真的是你！”
    “别走了你们，这学生我收了！！”
    司机：“？？？”
    怎么回事？？不是刚才还信誓旦旦说绝对不收学生的？！
    他们嫂子来说两句话这事儿就办成了，把他们时不时就往这儿跑的几个人置于何地？！！
    季呦呦有点懵，转过身面对老教授欣喜的眼睛，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陆星衍看着他觉得眼熟，眨了眨眼睛，骤然反应过来：“妈妈，是以前在菜市场给我们菌子的那个老爷爷！”
    嗯？
    季呦呦这才从脑海里翻出了一点印象，仔细看着老教授的模样，嘿！还真是！
    她也瞬间面露欣喜：“是您啊！真有缘分！！”
    她记得在处理菌子的时候，厘厘还捡到了一张写着各种数学公式的纸，原来缘分早在这个时候就有了。
    老教授连连点头，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连忙拍了一下旁边苏文鹤的脑袋，“小鹤，给姨姨磕个头！”
    “上次你生病，要不是我在镇上遇到了姨姨，你说不定就……”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苏文鹤很听话，看起来也知道这件事，连忙就要跪下去，季呦呦吓了一跳，把他扶起来：“这是做什么？我也没帮得上什么忙呀！”
    老教授连连摇头，表情感慨：“要是早点说是你家小孩找老师，我肯定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你救了我孙子，就是救了我老头子的命根子，让我收个学生算什么，我老头子虽然已经处到这个地步，但知恩图报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老教授招呼着他们进门，两个人又寒暄了好几句，他才想起了收学生的事：“是哪个……”
    季呦呦把陆星厘往前面推了一步：“这个，厘厘，名字叫陆星厘。”
    陆星厘乖乖站好，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仰着头看老师，“苏爷爷好。”
    老教授想起来什么，“这孩子之前是不是有……”
    季呦呦点头，“厘厘以前是患有自闭症的，不过您放心，她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老教授了然点头。
    他就说，上次见到这小姑娘的时候，后者表情呆滞，看着有点特殊儿童的模样。
    既然老教授已经答应了这事儿，季呦呦也不跟他客气，让小姑娘行了拜师礼。
    老教授接过茶，喝了一口，眼眶更红了些：“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学生了……”
    他以前也用心教过好几个学生，后续的发展都不错，不过在他家里出事的时候，那几个小崽子不说伸以援手，更是恨不得落井下石来撇开跟他的关系。
    人心冷暖，他尝了个够，这辈子都不想再收学生了。
    这也是他拒绝了无数次陆桑城的原因。
    但季呦呦这里是个例外。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老教授视线落到陆星厘身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听你爸爸说过你的情况，现在已经自学到初中知识了？”
    陆星厘点头，补充：“初中部分的书已经看完了。”
    “听说厘厘是最近半年才开始学的？”老教授看向了季呦呦。
    季呦呦想了想，回：“算是，以前可能也看过一点书，不过最近半年我才给她找了各种书系统地看。”
    半年就能只靠自己从0学到初中数学，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天才了。
    也就是她的家长以前没有多加注意，如果再早一点开始接触，现在她掌握的知识会恐怖得多。
    不过也不晚。
    老教授点头，越看她越满意，“老师会好好教你，你好好学，以后为老师争口气。”
    以前那些学生背弃他的时候，那些同事笑话他的可不少，等着他的学生和那些老头站在了同样的高度，他倒是要看看，那些老家伙还怎么笑得出口。
    说着，老教授出了些题目给陆星厘做，陆星厘都完成得很好，他看向小姑娘的眼神越来越亮，又给她讲了一些高中的数学知识。
    他发现小姑娘就是一块干燥的海绵，他不停地往里面灌注知识，她竟然也能丝毫不剩地吸收掉！
    可真是个宝贝！！比他大孙子聪明多了！！
    老教授又从她身上找到了当老师的快乐，陆星厘也从来没有跟人这么畅快地聊过数学，这一下午，一老一少都过得相当愉快。
    季呦呦没有打扰他们，干脆去了厨房做饭。
    她的手艺好，就算是用的野菜做出来味道也香，老教授很满意她的厨艺，让她把带来的肉也做了。
    季呦呦还有些犹豫，老教授看出来，爽朗一笑：“我这儿穷，你们来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的，就将就着吃点。”
    他都这么说了，季呦呦再推辞也不好，于是把肉切了，做了个红烧肉。
    她的手艺好，煮肉的时候满屋子都是烧香，老教授爷孙俩过得艰苦，吃肉对于他们来说着实是一件稀罕事，闻着这味道，苏文鹤老是咽口水。
    注意到旁边的小妹妹在看他，苏文鹤脸颊一红，他的身体被上次那场病给拖垮了，一激动就剧烈咳嗽，当即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星厘被吓了一跳，连忙去给他倒水。
    过了好一会儿苏文鹤才停下来，接过她手里的水杯低声说：“谢谢。”
    陆星厘摇头，“不用谢哦，哥哥。”
    苏文鹤的脸颊更红。
    小姑娘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湿漉漉的，盯着人看的时候像极了某种懵懂的小动物。
    自从跟着爷爷下乡以来，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受到过来自于同龄人身上的善意。
    他跟着爷爷出去做工的时候，那些小朋友看到他都恨不得离他们八丈远，好像他和爷爷犯了什么大事，只要靠近他就会被牵连。
    而现在。
    苏文鹤只觉得心头一暖。
    陆星衍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他对这个大哥哥的观感还是不错的，他跟他们学校遇到的那些男生都不一样，待人处事更加温和有礼。
    但是。
    他一点都不喜欢对方和自己的妹妹走那么近。
    陆星厘刚才还叫他哥哥。
    这么一想，陆星衍心里更不爽了，默默上前一步，挡在陆星厘和苏文鹤的中间，阻断了两个人的视线。
    没一会儿，里面的季呦呦就叫他们吃饭了，苏文鹤先一步进去，陆星厘准备往里面走的时候，骤然被身后的哥哥拽住了手。
    陆星厘有点懵，回头看他：“哥哥？”
    陆星衍满脸严肃，纠正她：“只有我是你哥哥，不许叫苏文鹤哥哥！”
    陆星厘更懵了，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可是妈妈说，在老师家里要有礼貌，大哥哥比我们大，就应该叫他哥哥呀。”
    好吧。
    陆星衍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好歹退了一步：“那你只能叫他大哥哥。”
    陆星厘这才迟迟地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骤然笑起来，主动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胳膊：“好哦，哥哥。”
    “厘厘只有你一个哥哥哦。”
    陆星衍这才勉强满意了。
    季呦呦看着两个孩子进来，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不过她盯着小孩儿看了一会儿，实在没看出点苗头，只能暂时放弃了，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众人盛好饭做到了餐桌边，这是八仙桌，季呦呦自己坐一边，司机坐一边，老教授爷孙俩坐一边，陆星厘陆星衍兄妹坐一边。
    刚巧，陆星厘坐的位置是和苏文鹤挨着的，苏文鹤小声跟陆星厘讲话：“你妈妈厨艺真好。”
    陆星厘骄傲挺胸，但还没等她开口说话，旁边的哥哥就戳了她一下：“我们换个位置。”
    陆星厘：“嗷？”
    陆星衍气呼呼地坚持道：“换个位置。”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想吃那边的菜。”
    “……好吧。”
    陆星厘真觉得今天的哥哥奇奇怪怪的，但秉持着自己要宠着哥哥的想法，还是依言换了位置。
    陆星衍挡住苏文鹤看妹妹的视线，终于满意了，却没想到一抬头就对上了妈妈看自己的视线。
    “……”
    季呦呦的眼里带着些许玩味的笑，小朋友是她生的，他们也在一起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她怎么会不知道宝宝的想法呢。
    不过为了维护大宝作为哥哥的伟岸形象，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反而是陆星衍从她的眼睛里察觉出了什么，脸上的表情虽然稳住了，但耳根却红得不成样子。
    吃完饭，季呦呦和老教授约定好每周周末都会送小孩儿过来上课，之后就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她问陆星厘：“厘厘觉得老师怎么样？”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头：“妈妈，他好厉害！”
    看起来也是很喜欢这个老师的。
    季呦呦笑着摸了摸她毛绒绒的脑袋，“是爸爸找的老师，晚上爸爸回家的时候记得要跟爸爸说谢谢。”
    陆星厘点头，然后反过身抱住她的脖颈，黏黏糊糊地道：“也谢谢妈妈，是因为妈妈，老师才会同意做我的老师的。”
    说到这个，季呦呦也挺感慨的。
    或许这就是别人说的，好人有好报吧，她人好，所以遇到的都是很好的人。
    嗨呀。
    一想到这儿她又稍微飘了一点，去翻了翻弹幕，找到夸奖自己的话反复阅读了几遍才放下。
    他们回到家，时间已经很晚了，陆桑城都收拾好了。
    等着陆桑城带着两个小不点洗漱好后，他回到房间一看，以往这个时间都是坐在梳妆台前面抹身体乳的女人已经瘫在了床上。
    看来是真的累了。
    他开了新买的一罐雪花膏走过来，“我给你抹？”
    却没想到，瞬间季呦呦生嫩的小脸就变了一副表情，乌黑透亮的杏眼里带着惊恐，猛的一下把被子裹在自己身上：“真的很累了！不要了！！”
    陆桑城：“……？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