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夏竹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保护好林子衿和她腹中的孩子,要把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当做是自己生的,她也就没那么害怕了。因为,为了林子衿,她和夏竹是可以豁出命去的。她放下刚缝制好的一件小衣裳,说道:“是啊,小姐。舅老爷向来视您为亲生闺女,小家伙又越来越大了,若是您再想瞒下去,恐怕将来舅老爷知道,会不高兴的。”
林子衿靠着窗户,垂着眼眸,看向窗外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冬雨,枯黄的芭蕉叶被雨滴捶打着低着头,外面雾蒙蒙的,雨水打在窗台上,溅到她的手上,冰凉的寒意一瞬间席卷上整个身体,滴滴答答的落雨声,仿佛在敲打她的心。
她闯了这么大的祸,待字闺中的女儿家,无端怀了孩子,若是将此事告知于她那和她父亲一样固执的舅父,她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么大的打击。可是,她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就算她足不出户,又能躲到何时?被发现是早晚的事。她温柔地轻抚着肚子,道:“既然闯了祸,那便要去面对,总是逃避,永远解决不了,倒不如干脆地去面对。”
夏竹道:“小姐,您准备何时将此事说与老爷啊!”林子衿深吸一口气,道:“择日不如撞日,我既然下了决心,那便是现在吧!”夏竹“嗯”了一声,取了斗篷来,春桃取了雨伞,主仆三人,并排往张白圭所在的书房走去。夜幕悄悄降下,张白圭的书房内灯火忽闪忽闪的,偶尔传出几声张白圭的咳嗽声。林子衿站在书房门前,驻足了好一会,思忖良久,还是走了进去。
春桃和夏竹撑着雨伞候在门前,张白圭埋着头正在忙着,林子衿走到他跟前,他仍是没有发现。林子衿轻声地唤了声,“舅父。”
张白圭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正对上林子衿苍白毫无血色的小脸,忍不住心疼了起来,“子衿,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出来了啊?快去椅子上坐着,瞧瞧你这小脸越来越小了,脸色也一天比一天不好,是不是生病了啊?”他说着,便起身,要让林子衿去旁边的椅子上坐着。林子衿眼中噙着泪,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哭道:“舅父,对不起,对不起。”张白圭被林子衿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惊的赶紧去扶泪眼婆娑的林子衿起来,林子衿执拗的不肯起来,张白圭焦急地问道:“傻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啊?怎么突然这般,是又遇到什么伤心之事了吗?别怕,天塌下来有舅父替你扛着,有舅父在谁也伤害不了你。”林子衿听完,哭的更伤心了。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雨水的滴答声根本遮盖不住她的哭泣声,张白圭手足无措地安慰着林子衿,“傻孩子,快起来吧!地上凉,你身子本就不好,别再冻坏了啊!”林子衿一边痛哭着,一边将披在身上的斗篷脱下,隆起的小腹出现在张白圭已浑浊甚至视线有些模糊的眼中。“好孩子,你这是,这是又病了吗?”他不敢相信,向来乖巧听话的林子衿,断是不会在未出阁的时候,便与人私通,还怀上了孩子。”
他像是突然被人抽去了脊梁骨一般,身子一下子瘫软在身后的椅子上,林子衿忙上前去扶他。“那人是谁?”他缓了许久,才哆哆嗦嗦地问出这一句来。林子衿哭着摇了摇头,“是湘王爷吗?还是含秋?”张白圭把能猜到的人都说了一遍,林子衿再次摇了摇头,泪如雨下,直到哭的有些累了。张白圭叹道:“傻孩子,你糊涂啊!你这样子,将来可怎么办呀?”他说完,奋力地击打着桌面,桌子被他击打的砰砰作响。林子衿哭着拉住他的手,呜咽着说道:“舅父,子衿真的不是有意这样的?”
张白圭当然知道她不是故意为之,试问这世上有哪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会平白无故地毁了自己的清誉,更何况是林子衿这样打小就乖巧懂事的孩子,张白圭拉着她起身,将她扶到身后的椅子上坐下,又看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问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傻孩子,可不要再瞒着舅父了。”
“太子殿下。”
林子衿的声音极小,可张白圭分明听的清楚,“太子”两个字犹如五雷轰顶,他的眼眶微微泛红,满是皱纹的眼角已挂上了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颗颗落在地上,被窗外的大雨声埋没掉,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直退到满是公文的书桌边,才算是稍微有了些重心。“何时的事?”林子衿将那夜她如何被太子侧妃吴秀丽的人打晕带走的事,又在周星旭的营帐内醒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与张白圭,张白圭顿觉事有蹊跷,说道:“前些日子你哥哥带回来的那位郎君,难道就是太子殿下?”林子衿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一句。
张白圭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坐回到椅子上,轻叹道:“初见那位郎君之时,老夫便觉得他非凡夫俗子,好似人中龙凤,出尘不凡。难怪你那向来骄傲惯了的哥哥,在这样的人中龙凤面前也要毕恭毕敬起来,原来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那日他所见到的太子明明是位谦逊有礼,不在乎身份尊卑,明明还向自己行了礼,那样一位谦谦君子,怎么会毁了他这外甥女的清白呢?忽地,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子衿,你和太子殿下难道是在京都便相熟?你和他是……”林子衿露出女儿家的娇羞,轻声回道:“不敢欺瞒舅父,其实我和他是,是两情相悦。”张白圭道:“既是两情相悦那就好办多了,舅父这就书信一封给你爹爹,让你爹爹向陛下请旨,不日让太子娶你进太子府。”他说完,便要拿出纸笔来,林子衿及时打断了他,“舅父。”
他放下手中的纸笔,惊讶地说道:“子衿,你是不愿意嫁给太子殿下吗?”林子衿为难地摇了摇头,低声地叹着气,“舅父,太子殿下他已经有一位太子妃,和一位侧妃。侄女若是真嫁过去,只是个侧妃。况且爹爹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他将声誉看的极为重要,爹爹身为一朝宰辅,百官之首,他怎能容忍得了他的女儿只是太子府中的一个妾室。”
张白圭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他怎能不知他那姐夫的脾气呢!思忖半天,说道:“舅父不会让你委屈只做个妾室的,舅父想办法劝你父亲,同百官一起联名上书,让陛下赐你个太子妃的正位,你看如何?”她痛苦地摇了摇头,艰难地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舅父,不可。”
她当然明白她若真想求一个太子妃的正位是多么的容易,可现在太子府正宫的那位太子妃钱淑慧该如何自处,她恐怕要背负着天下人的耻笑,过完这下半辈子,她无心伤害别人。
张白圭知她心思单纯,善良,她这是不想伤害太子府里的那两位娘娘,深吸一口气,问道:“好孩子,你准备往后怎么办?”“侄女儿没想那么多,也不想回京都,侄女儿只想生下这个孩子,然后带着孩子留在姑苏一直侍奉在您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