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四是一个典型的山里汉子,四四方方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听陈卓说想搭车,表情有些为难。
直到他拿出一张10块钱的票子,这才眉开眼笑的一把接过去:
“都是乡里乡亲的,谈钱就见外了,上来吧。”
陈卓嘴角很隐蔽的抽了两下:以后谁再跟我说山里人淳朴,老子打不死他。
驴车吱扭吱扭的,沿着生满灌木的土路向山里走去。
坐在车耳朵上的陈卓,实在担心一个不小心,这辆看起来比自家老陈年纪都大的古董,下一刻直接扭散架喽。
往前凑了凑身子,掏出刚从小卖店买来的4块钱石林烟,散了一根给张老四。
这位有着山里狡猾的汉子,笑呵呵的接过去。
陈卓的眼角余光瞥见,人家接烟的同时,顺手把一条5毛钱的乌江,用鞭杆子往一个印着红双喜的搪瓷盆子下顶了顶。
这个动作,差点儿让他一个跟头从车上栽下去。
“大叔,您这是家里有喜事?”
张老四将陈卓敬的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最后没舍得抽,随手夹在耳朵上,憨憨一笑:
“娶儿媳妇!”
陈卓拱了拱手:
“恭喜恭喜,那我岂不是沾了大叔的喜气!”
张老四不习惯这么文绉绉的对答,掏出旱烟袋装了一锅,啪嗒啪嗒抽了两口:
“小伙子,你这是要去谁家?”
陈卓回忆了一下派出所那人说的话:
“我找镇上的方远所长,听说他在八道沟田……老五家!”
听到方远的名字,张老四脸上的笑容明显热情了几分。
“原来是方所长家的亲戚,难怪长得这么周正!”
陈卓哭笑不得。
我这长相,还跟方所长有关系?
两个人说着话,一路倒也不寂寞。
太阳往西转的时候,驴车在一座山沟前停下:
“后生,顺着河套边的路进去,就是第二道沟,俺车上拉着东西,就不送你了。”
山里有自己的风俗习惯,人家车上拉着结婚的东西,大概也不方便。
陈卓纵身一跃,从驴车上跳下来。
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张老四呵呵一笑:
“后生,小心点儿,俺们这里有句话,叫一进八道沟,步步踩石头,山里别的不多,就是石头多!”
陈卓稳住身子,刚刚差点儿没一头栽到路边的小河里去,讪讪一笑:
“多谢大叔提醒。”
张老四甩了个鞭花,吆喝一声,驴车一路颠簸着,朝远处跑去。
陈卓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难怪叫八道沟,原来是长白山脚下天然形成的八道并排山沟。
你还真别说,这里山清水秀,除了交通不方便之外,算得上是个世外桃源。
都说深山出俊鸟,田敏生在这里,长得漂亮也情有可原。
顺着河套边上唯一的小路,溜达着朝里走去。
转过一个山弯,前面豁然开朗。
颇有种武陵人捕鱼,缘溪行,夹岸数百步,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意味。
陈卓正欣赏着山中美景,冷不丁有人问道:
“喂,你是去老田家随礼的吗?”
陈卓顺着声音看过去,不远处的小河边,一个梳着短发的假小子,正歪头看着自己。
这丫头骨子里透着一丝野性。
“小妹妹,我不是随礼的,请问你知道田敏家住在哪儿吗?”
假小子眯起眼睛,目光闪过一丝凶狠。
“你找她干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卓在假小子脸上,感受到了杀气。
握草,出租车大哥说的是真的!
八道沟随便出来个十来岁的小丫头,都这么危险。
陈卓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我是田敏的大学同学,她国庆放假没回去,学校让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
假小子大步流星跑过来,上下打量了一阵,突然开口问道:
“你是不是叫陈卓?”
这次,可真的把陈卓吓到了。
听说大山里,有一些山精水怪。
这丫头是从河边跑过来的,不会是什么妖精吧?
看他的表情,假小子已经猜到了答案。
“我三姐说,若是有人来救他,那这个必定叫陈卓。”
谢天谢地,原来她是田敏的妹妹。
陈卓松了一口气:
“小妹妹,你三姐呢,出了什么事,怎么不回学校?”
假小子没有回答他任何一个问题,转头就走:
“跟我来吧,见到三姐,她会亲口告诉你答案。”
这小丫头,还挺有性格。
不过从她的语气里,陈卓听得出来,田敏并没有什么危险。
跟着假小子进了村,路边的房子还是那种六七十年代的土坯房。
就连院墙,都是山里青石垒成的。
陈卓想逗假小子说话,对方却一直板着脸不搭理他。
村子中间,一株大榆树下,石头垒成的院墙上贴着红纸,看上去十分喜庆。
帮忙的男女出来进去,络绎不绝。
有人笑着跟假小子打招呼:
“英子,你不是去抓鱼了吗,这领的谁啊,看模样是城里人欸!”
假小子眉毛一拧,凶巴巴的道:
“他是我三姐夫!”
原本喜气洋洋的院子,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陈卓吓得后退了两步,四处寻找着逃跑的路线。
这小丫头,我好像没得罪她吧。
这是要让哥埋骨荒山的节奏啊。
大榆树后的小院,正房西屋里,田敏一身校服,倔强的侧躺在炕头一声不吭。
土炕前,一名眉眼间跟她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妇女,手里拿着大红色的喜服,苦口婆心的规劝着:
“敏啊,娘也知道你这孩子心气儿高,嫁到老张家是委屈了,可若不这样,你大哥那边就没钱过彩礼……”
田敏“呼”的一下子,从炕上跳起来,美眸中有怒火喷出:
“你们为了娶媳妇儿,就亲手卖掉自己的闺女?”
妇女脸色有些尴尬,讪讪的道:
“别说的那么难听,女人嘛迟早是要嫁人的,张老四家是咱们八道沟有名的殷实人家……”
田敏怒极反笑:
“很可惜,你们说晚了,我在学校有男人!”
妇人吓得嘴唇都哆嗦了。
在这封闭的大山沟里,闺女婚前跟了别的男人,按照老规矩那是要沉河的。
“可不敢这么说,你爹知道了会打死你。”
田敏脖子一梗:
“那就让他打死我好了!”
妇人还想再劝,院子里传来小女儿高亢的喊声:
“三姐,我三姐夫来接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