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毫发无伤的谢逸安安稳稳的和同桌燕行一起学阵法。
谢通顶着一张熊猫脸怨气十足的坐在谢逸前面。
“又是只有我挨揍是吧。”谢通白了两人一眼,轻嗤一声,“狗男男。”
燕行眸光微深,余光扫了他一眼,寒气摄住了言语轻佻的谢通,谢通别开脸不再看二人。
他的语气并未有任何停顿的继续给谢逸讲解,而谢逸正在勾勒阵法梵文也并没有关注到此刻的动静。
课间,阳光明媚。
“燕行,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得当面告诉你。”
“……?”
“生辰吉乐!”
在晨曦的阳光下,此刻对面少年郎的瞳孔里仿佛藏着一片璀璨的星河,欢喜渲染着他,燕行只觉得胸膛滚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是雀跃,是克制,也是深深的无奈,心跳声在耳边回荡,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提醒他此刻不是梦境。
燕行本就生的俊朗非凡,棱角分明的轮廓下颌线英朗立体,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不点而红,身着蔚蓝色绣竹的织金门派服,又有少年人独有的锐气锋芒。
窗外那缕冬日微冷的晨光此刻落在人身上全然被这笑容晕染的明媚温暖。
执法堂首座的关门弟子,自律严谨,公私分明,在同门眼中毫无人性的玉面修罗,冰冷的外表下拥有着只对一人莞尔的忠诚与疯狂。
“你怎么知晓我的生辰在今日?”
想来,母亲离世后,他已经有8年未过过生辰了。
“那日我潜入斗兽场时为了揪出他们内里贩卖人口的糟污垢当,把记着你们信息的册子顺走了。”
“那你应该看到了我是自愿成为角斗士,为什么还要救我,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活下去就并不无辜。”
“我生的好,没有经历过苦难,可是那日斗兽场我看到你浑身浴血时,只觉得这个世界割裂成两极,那时我才真正看到人间疾苦,我无法感同身受,但我知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本就是非人世界的唯一规则。”
燕行只觉得心头酸涩,少年炽热的真诚令他招架不住。
他杀了很多人,骗他卖身者,欺他年幼者,辱他亡母者,以及为了活着不得不杀死的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与兽。
他从进入宗门的那一刻便知,长辈怜他,是因为悲惨身世;同门敬他,是因为过人天赋;唯有谢无恙一人许他独属于他的毫无杂质的真心。
“被铭记的生日才有意义,我很高兴。”
“你们两个够了啊~~~谢无恙,我们准备的礼物怎么不拿出来?”
谢通不合时宜的的声音传来,燕行灼灼的目光一瞬不落的盯着面前略显促狭的少年,垂落身侧的手指微微蜷曲,又松开。
谢逸脸上的愉悦因为谢通的话消散了许多,低着头不敢看二人期待的目光。
“对不起,礼物昨天我拿去搪塞我爹了。”
“真有你的,合着我这顿打白挨了呗。”
谢通想要咧了他,什么人啊,这么好的主意不告诉他一声,害他今天鼻青脸肿。
谢无恙自知理亏,垂着头翻着储物袋,燕行只能看到他羞愧的耳根通红。
“这是你之前很喜欢的射日弩,送给你赔罪。”
谢通看到射日弩就像狼看到了肉,眼冒绿光,爱不释手。
“这顿打挨了也值。”
燕行克制的目光落在储物袋上,手边的书随意翻了几页放在谢逸的桌子上,“快上课了,夫子今日必定还要抽你回答问题。”
“有准备礼物的,我先说好,你嫌弃也不能扔,还给我还能废物利用。”
恨不得把头也埋进储物袋,在小小的储物袋里翻啊翻啊翻……
“算了,午休时间再给你。”
谢逸扯着燕行坐下,烦躁的捂着脑袋。
谢逸扭捏的模样很是少见,谢通揶揄的瞅了一旁故作轻松地燕行一眼,撇嘴凑近燕行身边,“你值了啊,看样子我那堂哥是花了心思的。”
见燕行没理他,谢通很是不爽,故意放大了声音引来了全班的视线,“哎呦呦,不知道无恙准备了的什么礼物,燕师兄的眼珠子都挂你身上了。”
“······”
谢无恙顶着几十双眼睛八卦的光,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最后决定先打谢通一顿顺顺气,众人见势也疯狂起哄,最后喜提全班负重练剑一个时辰。
午休的时候,谢逸给燕行一个眼神,两个人偷偷溜了。
“真的有礼物啊,别说我忽悠你。”
谢逸硬着头皮把角落里那包东西拿出来,印着吉利话的油纸包裹着的三块胖乎乎的糕点。
“你不要嫌弃,我跟娘学了半天,只能做成这样。”
“哈哈哈哈,你这是兔子还是食铁兽,这么胖。哎呦,哈哈哈……我肚子笑得疼,哈哈哈……”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谢通实在没忍住,暴露了。
谢逸脸红成了猴子屁股,低着头趁机就想把糕点收回来,燕行眼疾手快,一眨眼手上拿了两个,嘴里塞了一个。
“怎么哪里都有你?”
“爬墙逃课,打架惹事,有你的地方肯定有我啊,全宗门都知道。”
“咱俩现在掰了。”
谢逸逃也似的跑没影了。
燕行的目光追随着消失的人影,快速咽下了胖兔子,又拿起手上的咬了一口,春风满面的离开了。
“你想要永远留住现在的日子吗?”
一道陌生的机械音响起在他的耳边,少年时期的谢逸惊恐地发现他能听见一道虚空的声音,他害怕的想要寻父母,可是他如同被困在这个躯壳里一样无法动弹。
“放开我,我不要!我叫人了!”
下一瞬,画面破碎,谢逸不知何时坠落在无数的记忆碎片上,最终跌落进新的时空隧道。
两年后,春日。
谢朗即将突破,遮天蔽日的惊雷覆盖在羲和山,爹娘和其他长老在里面为爷爷护法,雷劫声势浩大,他修为低只能在结界外默默的祈祷着。
他内心其实不想爷爷这么早渡劫飞升,可是爷爷总是自信满满的说,“无恙,爷爷800多岁了,总有这么一天,如今精神状态好,看到宗门昌盛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爷爷已经准备了三百多年,没事的。”
可是爷爷失败了……
雷雨过后,尘归尘,土归土,爷爷也化作了春泥永远守护着扶光宗。
那些日子谢逸滴食未进,瘦的脱相,谁劝都不听,他沉默的让人害怕。
他记得爷爷最后的叮嘱——
“要好好的。”
可是他很害怕,很迷惘……无数人前仆后继的道于他而言是遥远的。
为了地位?永生?……或者责任?
无人真正不偏私欲,无人真正怜爱世人。责任二字刻在每一个弟子的心头,却只是模糊的浮光片羽。
他生来骄傲,备受宠爱,因为他是扶光谢氏一脉嫡系唯一子弟,同样,也因为这层身份,无数双眼睛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任何的离经叛道都是幼稚的、无聊的。
世间规则也好,父母期许也罢,他必须不断去证明自己的价值有资格佩戴耀眼的皇冠和手握沉重的权杖。
他的思绪很乱,那滋味有点像是裹着诱人蜜糖的冰糖葫芦,拨开甜蜜的外衣后露出的果仁是酸的,令舌头分辨不出是酸多些还是甜多些。
少年不识愁滋味,满腹闲愁。
后来,他被燕行扛着去的后山,挑了块空地说是较量,甚至没有用佩剑,他依旧被单方面揍了一顿。
倒在地上的谢逸此时面目全非,活像只剩了一口气的吊着的样子。
“你这么弱,连我都打不过,你对得起你身上的血脉吗?对得起你仙逝的爷爷对你的宠爱吗?对得起宗门上万弟子对你的关爱吗?”
燕与归丢下他走了。
他第一次用那样凶的语气训斥他。
谢通看着他被打的,周围来来往往那么多弟子也没人上前一步。
他多日憋在心里的苦闷似乎一下子决堤了,他从白天哭到了晚上,哭累了,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厨房,毫无形象的啃着馒头。
蠢事做过了,日子得过下去。
“无恙,今天九元和娘说他新寻了个小玩意儿,你肯定也喜欢,去玩玩吧。”
顾流月看着不为所动的谢逸目露忧愁,这孩子现在这样拼命学,身体哪吃得消啊。
“师母,我带了最新的《术法详解》来与师弟一起学习,他在吗?”
“燕行你可终于来了,我都怕我儿子学傻了,还是以前皮的安心。”
“无恙,燕行找你一起学习,别闷着头自己学。”跟他那个傻愣子爹一样。
顾流月趁谢逸还没出来,又叮嘱了几句,小到吃食,大到最近的动向,燕行都一一记下。
沉迷在幻境中的谢逸并未有任何想要反抗的念头。
幻境没有时间的概念,一切源于试炼者的心,也许某个瞬间会变成永恒,也许弹指一挥数百年,勾起人的无助与奢望是幻境最擅长的。
而书房里的谢逸此刻早已陷入昏迷,神识被强行扯出,悬浮在深不见底的旋涡之中。
“你渴望实力吗?想要保护现在的一切吗?我能帮你,只要你付出一点代价。”
少年时的谢逸面对眼前苍老威严的长者,强忍着恐怖的威压眼神全然是倔强,“我不想也不需要,若想要夺舍,那便鱼死网破。”
画面一换,来到了谢逸18岁。
彼时他已经成为了修仙界年龄最小的金丹修士,代表扶光宗参加了百年一次的仙门大比。
少年意气,锐利锋芒。
谢逸随意抹了把嘴角的鲜血,半跪着,仅靠坤灵剑强撑着没有倒下。
“你认输吧,你我相差一个大境界,你不可能赢得。”顾泽此刻手中还酝酿着元素灵球,光元素盛大灿烂,周身电闪雷鸣,雷龙傲立在他身侧,气势如虹。
“死不了,打架还废话,我看你比较找死。”
以坤灵剑为中心,整个挑战台上亮起无数个叠加的法阵,黑暗瞬间吞噬了二人,半圆形的护罩内再无任何光亮,顾泽手中的灵力球也暗淡了几分。
烈火焚烧着二人,不过谢逸好受点,他给自己加了一层凝冰阵法。
“你明明一直处于被动,怎么可能有空布阵?”
雷电与烈火产生的高温令顾泽此刻身上汗流浃背,相比于谢逸破破烂烂,他及时支起保护罩不被灼烧,却无法隔绝炙烤,此刻浑身是汗,并不好受。
谢逸本就灵力所剩无几,趁顾泽此刻光灵力被削弱,雷灵力无法大范围施展,提剑直冲他面门而来。
一旦法师被近身攻击,那么战局会瞬间扭转。
顾泽根本无法接住仙剑的一击,佩剑断裂之时迅速后退,只是剑气伤及五脏六腑,此刻只觉得皮开肉绽,绞痛异常。
谢逸根本不会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即使自己被雷劈,光元素亮的睁不开眼也对着顾泽所在的方向不停出剑。
可惜噬光幕有时限限制,等黑暗褪去,顾泽的灵力受日光加持,又有回升的迹象。
“你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心性,实力,他都不缺,只可惜运气不太行,抽到了他。
顾泽放弃了保护罩全力拉开距离,即使烈火不断地侵蚀他的肌肤,他也面不改色的积蓄灵力,“雷暴-天罚!”
“糟了,裁判,我们······呜呜呜······”
谢通被燕行按头拍进了石砖地面,其余弟子看了看不动如钟的长老和戾气惊人的燕行,默默把嘴闭上了。
“他若不想认输,没人有资格替他做决定。”
战场骤然明亮,谢逸本身受雷阵干扰,此刻千万条细密的闪电受光折射而汇聚成一股巨大的雷藤向谢逸出击,以谢逸为中心脚下悍然出现一个石坑,谢逸看不清前方,脑海中浮现了扶光宗,有爷爷,父亲母亲,谢通,燕行······
冷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要输了,而我可以让你反败为胜。”
“滚!”
谢逸强咽下去了一口血,紧握着坤灵剑,每一寸肌肤都有崩裂的倾向,面前绝对的力量压制,地下的碎石越来越多。
“反正死不了,坤灵,助我!”
谢逸后背的脊椎骨在高压下开始泛起金色,坤灵剑剑光愈发强盛,鲜血顺着指尖滴注,坤灵剑剑身轻颤,似乎在回应主人的汹涌战意。
“破!”
坤灵剑劈开了万伏高压,迎面巨大的剑影随着谢逸的动作劈下,力量之强悍,挑战台的保护罩此刻已经被掀翻,土地破碎,周围空气波动扭曲剧烈,顾洲想动,但是巨大的威压令他动弹不得。
这一击他会死。
清晰地认知之下脱口而出,“我认输!”
与此同时,早已飞上挑战台的顾氏长老生生扛住了仙剑一击,拎着顾泽后退了几十步才堪堪停下。
“不仅天生剑骨,小小年纪就能人剑合一,仙剑的眼光果然一直很准。”说完,拎着自家弟子离开。
谢逸力竭,软着腿就要倒下,昏倒前还在想,“这地还挺软,脑袋没撞出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