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肃心中凛然,略有些手慌脚乱地避开,掌心幽焰一瞬燃起时,朝那人影一击,可明显又打了一个空。
只觉眼前一花,无殇如一道暗影血色,擦身而过,折了头上发冠,他墨染发丝如瀑布般垂下,随风逸动。
箬心烟立时道袍猎猎,身如烟散至身后,绛唇似血含笑,一挥手,奇刃如一道绚烂墨红划过天际,归于手中还不停在旋转。
不好,是分身!
宁修肃反应过来时,不由得瞳孔微微一颤。
他回身跃起,朝后仰头,箬心烟手中那一柄奇刃,实在太险,几乎是贴着睫羽而过。
“都说你恢复了,依我看,和以前还差得远嘛。”
箬心烟轻轻幽声问询,红褐色的道袍在阳光下,闪烁金丝般细碎光芒。
她手中尖利的勾刃,在反射极为耀目的墨红,如一条极毒的蝮蛇曼舞,虚实难以捉摸。
宁修肃几乎是狼狈地避开了对方的猛攻。方才捏诀打出一道敕令符箓,粼粼幽火闪动,似雷鸣爆裂,将箬心烟逼退了几分。
“为什么不用血影呢?”
这女人分明是刻意折辱,语气戏谑愚弄之意十足。
“是心中有愧,才不敢的么……”
宁修肃惊魂未定,见她攻击接二连三,每一次都凌厉无比,只能冷清清问了句:
“你如此相逼,看来我们之前有仇怨?”
“仇?”
箬心烟闻言长笑几声,银铃般声音十分幽冷似哀怨,忽而,轻轻挥手,一道水光似龙卷疾旋而来。
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他身形一转,如风中柳絮,轻盈地避开了水龙卷的又一轮攻势。
箬心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蓦地绕其身后。双头似月钩的奇刃,刀锋冰凉尖锐,轻轻点在要害旁,却不刺入。
宁修肃骇然一惊,忽觉胸口冰凉,淡霜白的衣衫被划破。
箬心烟手中奇刃变幻莫测,平刺上挑,勾刃一瞬断了腰带。原本放在腰间囊袋中的青色的小令,立马跌了出来。
他朝后踉跄几步,方才拉开距离,垂眸可见那一片湿腻,鲜血涓涓透出浸染了襕衫。
箬心烟行云流水般转身时,染着蔻丹的手指,已然将此物拿在手中。
眼见这情况,胜算太低。
他深吸一口气,“既是旧人相见,大动兵戈多没意思。”
“天魁星又想玩什么把戏。”
“道场此番也是为了一个符牌而已……”
他故作冷静,唤了声:“心烟儿,你接到的命令,应该不是杀我吧。”
箬心烟一瞬听见熟悉的语气,忽而“哦”了一声,好像有了笑意似的:
“可惜……你的命也要给我才行。”
宁修肃没理会她的威胁之意,只是兀自问道:
“道场一心想用上清宗的丹术冶炼白罗浮,定然是为了偃甲术,所以三花圣殿盗取的机扩图纸,也在你们手里?”
箬心烟狭长的眼眸深邃如夜空,诱惑又似挑衅,她把玩手中的闪烁墨红光芒的奇刃。
“你总是能猜到,难怪,道主不让我杀了你。”
宁修肃听她承认,不禁寻思,倘若三花圣殿和青莲卫当真有关,以天炤府的习性,又怎么会和道场合作……除非,是有人利用道场豢养私兵。
宁修肃兀自思索来去,却并无多少头绪,他又道:
“心烟儿,你应该知道和道场合作的那位,是谁吧?”
箬心烟不答,却有意哀叹道:“如今的大兖早就不一样了,就像你,宁郎,你也变了好多……”
宁修肃被她这么一唤,冷不丁思绪一顿,只听她忽而吟道:
“梧桐双待,鸳鸯同死……你说过的话,我一直记着。”
开什么玩笑,他原本也只是苟着十几年,这期间除了重新站队,可没干什么荒唐事。
宁修肃嘴角动了动,试探一句:“你是不是重生之后,记忆混乱了?”
箬心烟哀怨悲伤的目光一凝,化作一丝狠毒的杀意。
“你果然是薄幸无心之人……十七年前的事,当真忘了?”
十七年前?本尊还在上清宗呢,莫非是什么烂摊子没拾掇?
她说话间,脚下蓝色水色化作波涛,双手结印,一道水色光芒乍现,隐隐有电弧闪动。
箬心烟身后凭空出现无数水浪疾旋,仿佛化作了惊天骇地的龙卷,朝他所在方向,铺天盖地一击。
宁修肃惊骇之余,好不容易避过一道水光。
她挥手时,又是夹杂着破空般凌厉的水光,水龙卷带着极寒的空气,朝他席卷而来。
刹那间,整个江岸一片狼藉,皆被水龙卷包围、摧毁。
这阵仗明显是泄愤,宁修肃身形似流云,御风而起,在水浪风卷之中躲避来去。
水龙卷之中电光闪烁,风刃水浪皆光似刀光,在身后如追魂疾旋,逐渐从四面朝中央收拢。
“呲啦”几声,他肩头和小腿被划了口子,淡霜白的衣衫破了些,隐隐透出血色,眼见避无可避。
宁修肃咬了咬牙,调动体内那股怪异之息,双手结印交叠,想凭着几分记忆使出上清宗的护体法阵。
他指尖敕令闪烁,脚下幽幽磷光一瞬燃烧,似燎原般升腾而起。
满目幽火似莲花绽放,如龙吟呼啸,夹杂几道清光符箓,猛地乍现,敕令上的符文笔触犹如屏障,从四面筑起。
水龙卷铺天盖地而来,与所筑起的屏障上相撞,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与此同时,空气也犹如道道刀锋,陡然如同泰山压顶之力,千斤落于身上。
心口有些怪异地搏动,也不知是不是幽火太过汹涌,好似承受炮烙酷刑,估摸是扛不住。
宁修肃觉得嘴里腥成一片,只听见了轰鼓巨响仿佛雷鸣,下一秒,粼粼幽火被浇灭。
水龙卷化作一股强劲冲击力,从胸口贯穿而过。
宁修肃冷不丁的眼前一黑,如弹簧般跌出去,直接撞碎一棵岸边杨柳,跌入江水之中。
江水滔天,只一瞬便将其吞没。
宁修肃是鲛,鲛人不畏水,可此刻水里实在有些腥,几乎也是血红的。
箬心烟收敛了铺天盖地的水光,她目光落在江水之下。
忽而,手中墨红耀目光芒闪烁,无殇奇刃一瞬刺入水中,胡乱飞旋一阵。
宁修肃原本是避开了要害,双头勾刃划伤在腰侧,可偏生浑身经脉剧痛难忍。
直到水面泛起血水融淡,她收回了那柄双头勾刃,好似还在寻觅踪迹……
窸窸窣窣之声不止,箬心烟闻声神色微微一凛。
地面不知何时出现无数小虫,有的细如飞蚁,有的身长似蜈蚣,还有些说不出是什么的怪虫,密密麻麻朝她而来……
箬心烟见状脚尖一点,落于高处。
“阁下擅以驭虫蛊,究竟是何方高人?”
“哼。”
忽而有一声极为冷意的笑响起,却不见人。
暮夏暑热蒸腾,江水依旧冰凉刺骨,江边的芦苇,随风摇曳,却也难掩江水的冷冽。
宁修肃忍着疼,往江中游了片刻,口中有膻腥涌出时,实在没力气了。
在迷惘之间,整个人朝江底沉下,浑身如坠入冰窟,随着意识一点点丢失,就像是幻觉般,听见几声呼唤。
似在静谧极致的江水汪洋中,看见一个女子游来。
朦朦胧胧间,她的鱼尾破开深海,宁修肃想睁眼看清些,可实在疲累得很。
“北鲛哥哥。”
她轻轻的声音近了些,像是从幽旷之中传来,直到冰寒席卷如雾气散开又簇拥,好似药在喉间化开,一时间苦涩无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