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骞逻山山顶之处,青石铺就的小径蜿蜒而过,两旁古木参天,枝叶交错,遮天蔽日。
一间药阁矗立在此,四面藤蔓从窗棂垂下,门口且蹲守着一个古怪的男人。此人身披厚甲胄,浑身长刺,手臂长如猿猴,肌肉黝黑又发达至极。
他身后是药阁厚重的铜门,此刻是大门紧闭,锁环扣紧。
一只蝴蝶透过藤蔓,飞入窗棂。
这房内陈设简朴,有些昏暗。中央放置着一座丹炉,炉身古铜色,炉盖上雕刻着魑龙吞珠的图案,炉下是熊熊燃烧的炭火。
宁修肃在屋内,已然换了一身新衫。
他抬眼看向窗棂,那只蝴蝶一瞬飞走,微风下,有淡淡的曦光透入,可以看见叶子的脉络。
算着日子,大致困在此处一日半,至于用什么鬼丹方制药……
制药,又不是三九,制什么药。
宁修肃在屋里踱步转悠,见梨木桌案上的药材堆叠处。
那张鹿皮纸写就的丹方,安安静静,看上去就像个生死状似的。
他叹了口气,记忆回到了十几年前,反派原主幼时师承上清道宗,可无奈急功近利,修习瞳山道场的邪术。
当初为了脱离剧情,硬生生弃了道法,所以压根没和这些人有什么纠葛。
至于云炔,与原主确实有些过节。
不过,这些也不关他的事,毕竟无论是邪术还是灵修的本事,大部分都还给姥姥家了。
制冰丹不难,可用炼丹之术提炼白罗浮的话,是怎么弄来着?
他敛眉寻思,想找回一些记忆。
正是焦灼时刻,铜门外传来什么响动。
这时,一缕羲和透入,令一袭荼白衣衫也染了光晕。
伴随一阵凌厉气流拂过窗棂,发出一阵响动,竟然将丹方打落在地,他弯腰去拾起。
绣金边的黑靴一步一步行至跟前,那门口阳光将人影镶了赤红边,宁修肃觉得着实刺眼,也不抬眸。
“扶余公子,这时限还没到,你来的好像太早了点。”
云炔一身金线交织的赤红色袍衫,在阳和下十分刺眼。那一双狐狸眼似要吃人似的,眼下的神秘图腾显得更加可怖。
“炉子火都快烧没了,你究竟是炼丹,还是想拖延时间?”
宁修肃“哦”了一声,这才将一些木材往炭火里送。可炼丹之术,是灵修最基本的东西,此人何时变得如此生疏。
云炔嘲讽般刺了一句:“你确实和十几年前不太一样了,现在看上去,就像是滩烂泥。”
他闻言,并未生气:“时过境迁嘛,寻常人也有寻常的活法。”
云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意。
宁修肃这才看了他一眼,竟然像是闲聊起来:
“不过说起来,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云炔难没有耐心,邪肆地吐出几个字:“你又想问什么?”
“你们瞳山道场既然死灰复燃,占了矿山,就相当于占了南诏,直接反了大兖便是,还炼什么丹?”
云炔在火光映照下,冷森森地开口,“你不是自诩聪明过人,不如猜猜看。”
宁修肃看了看桌案上的药材,似乎想到了什么。
“几年前大兖有个村子闹过瘟疫,这源头至今不明,当年的冰丹可是作为解药临世,可最后却不了了之,这算是悬案。”
宁修肃的目光从桌案,挪到了云炔脸上:
“自此之后,便有宋家的丹方流传于世,企图告诉世人,冰丹是神药。”
云炔听他长篇大论,低沉阴冷的声音响起:“看来这枢密院的卷宗,你看过不少啊。”
宁修肃敛目猜测:“所以,宋家和你在合作?”
他嗤笑不止,几近狂笑般嘲弄:
“那些自诩清高的丹修,怎么可能会和我合作,宁修肃啊宁修肃,你是当废人太久,脑子也不灵光了。”
“不是宋家……那是谁?”
云炔邪肆勾起嘴角:“你猜啊!”
宁修肃猜不到,搁下这个问题道:“冰丹之中,倘若加上一味白罗浮,便是蛊,对么?”
“没错。”
“故而你要用这冰丹把人都变成怪物,南诏的矿场不过是你的试炼基地。”
宁修肃一面说,一面把丹方里的药材,往炉子里扔。
说着,又微微侧目看向他:“可现在冰丹不够了,或者是炼制冰丹的那位,死在了洞穴里。”
云炔果然嗤笑一声,“不错,你见过那个人的尸体,还找到了丹方,这是时局命也,你得认。”
宁修肃点了点头,“所以你就把我抓来,和你共谋?”
“你猜对了,可有一点,你遗忘了。”
宁修肃不太明白,听他一字一句:“更多的是,你是死而复生之人。”
“所以呢?”
“那丫头身上有些秘密我还解不开,瞳山道场还需要你这样的人。”
“呵,”宁修肃冷笑一声:“……你这拉人头的方式,未免太过霸道。”
他狐狸似的细长眼,鬼魅似的睇来。
“进入矿场之人皆服用了蛊药,包括你。”
宁修肃不理会威胁之意,忽而道:“要提炼白罗浮,少了一些药材。”
云炔脸上图腾诡异,狐狸眼中闪过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猜忌。
“你想玩什么花样?”
宁修肃拿起那张鹿皮纸,指了指上面一处字迹模糊之处:
“这背后里其实写了几样药材,但是被抹去了,所以你之前也试炼冰丹,但是不成功对吧?”
云炔见状,邪肆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你还差什么,一并讲了。”
他去梨木桌案旁,拿起一只干枯毛笔,沾了沾墨,在一张宣纸上写了几味药来。云炔拿起宣纸,只见上面是些朱砂,血芝,天水碧。
这些全是烈性药材,他虽不懂太多,可还是觉得几分奇怪。
宁修肃不待他问,先是漫不经心地开口:“白罗浮我帮你提炼,你能否让我和那些朋友见一面。”
“不可能。”
宁修肃也没认为此人会答应要求,淡淡道:“那把九畴之令还给我,总行吧。”
云炔阴森的目光扫在他身上,似有无形的压迫。
“这是岐安之物,如今归我道场。”
“你可能不知道,此物是烛山玉,也是药材。”
“炼制矿石,难道还用的上此物?”
“白罗浮这种矿石性寒,得用烈性药材融炼,而烛山玉刚好可平衡效用,正所谓孤阴不长,独阳不生……”
云炔不通药理,这九畴之令的确古里古怪,他未曾看个明白,但料想一个废人,翻不起风浪。于是片刻之后,当真将此物扔来,宁修肃忙不迭地接住。
“还差一日半,如果到时候,你提炼不出白罗浮……”
他说着,手中出现一片孔雀羽,青翠的羽毛在窗棂透出的日华下,闪烁斑斓,偏生中间似眼瞳可怖。
“我便将你用万羽刮了,做成人彘!”
话音刚落,那孔雀羽蓦地从他面颊处划过,羽毛锋利似刀片。宁修肃大骇之下,退后了半步,脚碰到了冰鉴容器,差点跌一跤。
他只觉得右边脸颊火辣辣的,被划破了一丝皮肉,指尖触及是血水淡淡。
青翠的孔雀羽落地时,云炔已然踏出屋子,铜门轰然一下关闭。
宁修肃余惊未褪,还以为真会身首异处。
……
这一方小药阁,每到了饭点,会在铜门处开一条缝,然后将饭食推进来。大致是傍晚时候,从铜门处,将所需的几味药材也送了来。
逃是没法子逃了,不过嘛……如今有九畴之令在。
显然云炔并不知道,此物的用处。
他目光落在细长的青色玉石小令上,看着上面的符箓,思绪又飘了飘。问题是,此间已然没有灵气,不知用邪修的法子,能不能博得一些契机。
要知道邪修之术和灵修不同,二者一个是摄取自身,一个是借取外力。
宁修肃想着,拿起小刀在掌心划拉一刀。
一滴一滴血落下,渗入青色的一片,九畴之令散发淡淡的血色幽芒。
他指尖凌空写出敕令,幽芒淡淡在半空之中消散,附着于青色玉石小令上。
这是血影之术,是以自身的血气为引,方可利用储灵器转换成灵力。
可如此必然是有反噬,忽而,心口猝然开始胡乱搏动,不是正常心跳,而是诡异如同沉寂了多年一般。
直到眼前有些晕眩,他脚步一晃, 不敢再继续了。
这才拿起桌案上的枯毛笔,沾了滴落的血,在宣纸上写了信笺。就在片刻之后,在九畴之令的光芒消散之时,那纸张也跟着无影无踪。
这样还不够,他将目光落在那铜门处的几味药材上,还得准备一点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