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路途遥遥,一行人马走得也不算急。
车轮碾过石板路,偃甲马车摇摇晃晃了一日半,一路山峦从低到高,南诏也到了。
这一到南诏,孟祈怜便安排入住了豪华酒楼,这酒楼位于南诏最繁华之处,沿着江边而建,建筑是檐牙高啄,飞阁流丹。
门楣上挂着“天下香自第一来”几个金漆大字,笔力遒劲,气韵生动。
酒楼的掌柜,身着锦衣,是个胡人,虽是说不利索中原话,但沟通还是没有问题。
大致傍晚,楼内,三人围坐酒桌。
各色佳肴琳琅满目,香气扑鼻,又是酣畅。
可孟祈怜为军务,言说饭食之后,必然得分道而行,故而与他二人有了一日之约。
花见败也不讲究,拿酒樽磕碰其杯盏。
“孟大人,你是大忙人,不像咱们王爷,一天喝茶就行。”
孟祈怜豪气干云地一笑,朝宁修肃道:“念徵,你这护卫不拘小节,和你性子倒有些像。”
宁修肃懒散靠着椅背,自顾自呷清茶:“花护卫,别得意,孟大人这是点你呢。”
花见败“切”了一下,“大反派,既然孟大人有事,咱们后天就回岭南了,你陪我逛逛呗。”
花见败话是这么说,可明显是另有打算。
孟祈怜没在贪杯:“这南诏不太平,你们二人出行小心些。”
宁修肃微微点头,见他应当是要走,便道:“悯之,你且忙你的吧,咱们事后再叙。”
……
翌日,天微明,小雨淅沥不止,一辆鎏金盖顶的马车,粼粼行过街上。
一个马夫头戴斗笠,坐在前室,执辔驾车。
雨蒙蒙之处,马车朝着偏僻之处去。
花见败雇来车夫就不管事了,趴在车厢软座上打盹,这雨声哒哒不停,听得人困倦。
宁修肃撩开车帘,散漫地微微眯着眼,“花见败,咱们这是往哪去?”
花见败身子朝后倾了一下,睁开眼道:
“大反派,大侄子说了,他在西郊等咱们呢。”
“可看上去,似乎这路上有点偏僻啊。”
花见败耸耸肩,“管他的呢,南诏和大兖的城池比起来,就像是县城,很正常啊。”
宁修肃闻言也没在意了,只是看向他:“这下人找到了,是打算后日启程么?”
花见败也不睡了,冲他笑笑:“对啊王爷,你不会反悔要自己回岭南吧。”
宁修肃语气懒洋洋的,却和雨水一样总带着清凉。
“我答应你的,不会反悔。”
说话之间,马夫“吁”地一声,目的地也算是到了。
宁修肃随花见败下马车,发现此间偏僻,似个小寨子,来往行人稀稀落落,建筑几乎都是竹制。
二人转悠来去,便在偏角的一排瓦舍处,寻了个小酒馆。
只见撑杆高挂酒旗,上书“醉日轩”三个大字,此馆虽小,挂着红绿帐幔,却也别有一番异域风味。
“大侄子!”
花见败一袭花青色劲装,身姿英挺,站在门口,叉腰唤了一声。
从那酒馆里立马钻出一个扎满头小辫儿的,也不知为何,看上去比之前清瘦了些。
可穿着十分富贵,一袭锦缎长袍,色泽如金,绣着并非中原纹样的精致图案。
看他这模样,可不是小厮的模样,倒像个暴发户。
“哎呀,小姨啊,你可算来了!”
“你小子可以啊,从哪儿置办的房产?居然做起生意来了。”
花见败额间几缕青丝随风曳动,说话间,步伐矫健,就往屋里进。
宁修肃在旁边稀奇,片时就看见从后堂出来一位肥胖妇人,已是徐娘半老,手里攥着个鸡毛掸子,不停擦拭桌椅。
“咱们这小店儿人少,二位客官赶紧落座。”
宁修肃问道:“这位是?”
蒲柏宇“噢”了一下,有些生硬地咧了咧嘴:“是合伙人,一起盘了个店,她还是有名的厨子。”
花见败只是觉得蒲柏宇怪里怪气的,问了一句:“你脸僵啊?”
他头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
那妇人眼睛一眯,略显富态的圆盘脸上,细长的眼如勾。
“二位啊,咱们这店里有不少新菜品,可要尝尝?”
宁修肃一大早就跟着花见败寻人,确实感觉挺饿。
他修长如玉的指骨拿起菜谱看了一眼,“甚好,那就招牌各上一道。”
点好了菜,那妇人便去后堂忙去了。
可是蒲柏宇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好像呆若木鸡。
花见败山泉般的清眸闪过一丝怪异,忍不住问:
“歪,大侄子,你怎么回事……”
蒲柏宇打断道:“对,我打算将这一片打造成民宿,过不了多久咱们就是首富了。”
“啊?”
“我们得先去救人呐!”
蒲柏宇前言不搭后语:“小姨,我们救了人,再回来把这片盘下来……”
“你掉钱眼里啦?”
花见败傻眼,指了指旁边端坐之人。
“没看见咱们这儿,这不是有现成的大地主?”
“小姨,你是想吃软饭吗?这是不对的!”
“诶,没看出来,你很有觉悟啊。”
宁修肃失笑,手中转着茶盏,偏生一股淡淡有别于茶味儿的气息。
他不由得心中一凛,警惕几分。
这时候,一桌的菜上齐,可谓油飘麻辣香入鼻,汤清者鲜美,米饭看上去也是十分软糯。
花见败刚要扒拉入口,宁修肃忽然将人胳膊一摁,“咣当”一下子,那碗扣桌上,饭食洒了一地。
“不是,你干啥!一口没吃上全撒了!”
花见败修眉一蹙,就要发火。
“别吃,这家店有问题。”
宁修肃沉声提醒,刚说完这句,蒲柏宇也“梆”一下倒地,灰白似干冰的晶石粉末碎裂一地。
这时可见,那根本不是蒲柏宇,而是戴着人皮假面的偃人。
“糟糕!”
花见败反应过来之时,立马拔剑,冲向那个妇人。
妇人见状冷笑一声,双目之下顿时青鳞乍现,五指如同利爪,带着凌厉的气势,朝着对方猛扑过去。
是鲛人!
宁修肃也是身子一晃,眼前都是虚影。
饭食并未入口,是什么?
在浑噩间,宁修肃看见了那妇人,是适才……鸡毛掸子打扫之时。
他控制不住疲惫阖眼,在倒在桌上时,嗅见桌上有些残留的气味,他知晓药材,是草乌末。
……
“臭小子,你怎么还不倒!”
花见败长剑寒气逼人,荡开她的双爪,可脚步还是踉跄了一下。
“死八婆,你下毒,不要脸!”
那妇人怒道:“看来是药不够。”
说罢,扬手又是一阵白粉飞舞,花见败张嘴还想骂,脚步一转,身朝后仰,堪堪避开了去。
毕竟是个不容小觑的武修,妇人眼见是棘手,忽而拿起口哨一吹。
伴随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有一黑影破窗而入,形如侏儒,口唇裂开,容貌苍白十分诡异。
“哇靠,又是稚鬼!”
他话音刚落,就被一股大力扑倒在地,后脑勺直接磕到地面,蓦地晕厥过去。
侏儒张嘴要撕咬,又是一声哨子响,竟然听话般停下攻击,姿势如猴般从屋子跳跃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