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昕,这,这是怎么回事?”
谢君安此刻被这张尸检报告的结果震惊不已,他属实没有想到在田昕死亡背后还有这么大的惊天内幕。
但是看到李年昕的样子似乎并不吃惊,他似乎明白了为何李年昕一直都将自己复仇的重心放在去找孟仪莹这样的霸凌者,却从不在田昕身上去寻找新证据。
李年昕垂眸不语,起身走到窗台前低头向楼下看去。
此时正值安保队交班时刻,田昕父亲站在队伍里似乎是最苍老的一个,无精打采佝偻着背听着上面大腹便便的经理,飞舞着满天的唾沫星子。
田父几乎都是排班晚班,这样每个月可以多拿五百块的晚班补贴。长期的熬夜让他的眼睛下的眼袋如鱼泡般鼓起,带着风吹日晒的黝黑和干裂。
李年昕眼里不再有面对面时的忏悔与心痛,取而代之的是谢君安如开场时,每个深夜回归看到的那样。
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只有阳台的李年昕借着点点夜灯的微光。手夹着那点火光,探出头对着楼下,脸色冷漠的睥睨着那个苍老的身影。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笑出了声。虽然是在笑,却带着癫狂与愤怒的可笑。
看到她这个样子谢君安想要上前安抚,但李年昕伸出手拒绝了他的靠近。
她继续看着已经完成交班,即将开始巡逻的田父正开着歪歪扭扭的三轮摩的吃力的载着经理返回办公楼。
“你信不信现在田家的一切都是报应?”
李年昕突然没由头的一句话,更是令谢君安心头上的疑云加重了不少。
但她似乎不想继续往下说了,收回探出的头,她转身拍掉躺椅上堆积的书,一头栽倒在舒适的躺椅上。
熟练的从一侧的挂袋上摸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借着唇鼻呼出的烟雾,眼眸里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思绪。
像是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抗拒着回忆的出现。
她似乎又想起来那个明媚的阳光下,站在天台上的田昕身着整洁的新校服。
对她念叨着自己的一生,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和闺蜜唠嗑着自己的惊喜与幸福。
但只有李年昕知道她诉说的每个字都犹如沾满血的刀刃,她自己一把把的将插在心脏上的刀刃拔下。
与其说她是因为坠落后的全身流血而一点点干涸,倒不如说她其实一直都在流血。只不过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心里。
“李年年,田昕坠楼案是否与你有关!”
“李年年,田昕是你最好的朋友。既然她不在了,当然要由你这个朋友来接班,做我们的新一任‘朋友’。”
“天啊,她就是二中纵火案的那个女生吗?看着这么老实巴交、其貌不扬的,怎么小小年纪就反社会人格。”
“我们家怎么可能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这个烂到骨子里的废物。”
“……”
各种嘈杂的声音全部都在她的脑海里响起,像是隐形线虫一样,在她的大脑里到处乱窜。
李年昕感受到呼吸再次加重,手脚再次如印象中被烤灼那般束缚住。
周围只有皮肤被烤灼的味道,混合着从嘴鼻流出的血腥味,一点点将她整个人吞噬在浓烟中。
“救活我,或者不要管我!“
逃出后遇到谢君安后自己说的那句话,再次在脑海中回荡着。
那天的自己是如何挣脱束缚来到谢君安身边的,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其中的曲折与艰辛。
但她在那双时刻理智克制的眼神当中还是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即使他隐藏的很深,甚至几乎毫无痕迹。
可自己仍然将无法确定的一瞬即逝当做了深刻烙印,或许早已在当初的好奇与迫切想要看到那张完美面具下,是来自一个家境完美、人生更完美的同类流露出破裂时样子的好奇。
在之后的八年里自己没有被完全按照傅堇臣期待的样子,完全被同化成他理想中的‘jenny’。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内心深处依然怀揣着对真挚爱情的憧憬和向往,才会如此无法自拔地沉浸其中吧。
明明清楚纯粹的背后只会是一地鸡毛与狰狞面目的分道扬镳,却仍然压抑不住躁动的心。不过幸好,她已经铺垫了八年随时抽离的准备。
如今这段感情已经呈现在眼前,紧紧攥在手心,可自己依旧清晰地意识到现实与物质之间的巨大落差。
总有一天,当这个漫长的冬天过去,春天悄然到来之时,一切都将强制画上句号。
至少目前,她并不想再次因为过于理智而错失这短暂的美梦。
下一次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入梦呢?就如同手中那渐渐燃尽的香烟,转眼间便化作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缓缓抬头,目光望向仍然忧心忡忡却因害怕打扰到自己而不敢靠近的谢君安。
只见他正侧着脸,用手托住下巴,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真是奇怪,明明我们刚刚重逢的时候,他对我也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没有丝毫兴趣和情感的表露。
所以我才会同样冷淡地回应,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然而现在,他却一天比一天变得愚蠢,行为也和阅历身份无关,像强行降智了一般。完全失去了初次相见时那种果断干练、冷酷无情的疏离与自制。
她突然又很想给他卖个关子,以后到了真的要分别不见那天。
“谢君安。”
“嗯?”
这个唯一让她产生慕强与心悸情愫的存在,终究会被更大的天地和更优越的选择所淡忘现下的一切。
就让这些无趣且龌龊的关子,让他在闲暇到无聊时,可以想到自己那么一瞬间作为存在过他人生的痕迹吧。
李年昕神色怔了怔,立刻变得阴冷漠然 。
“那些你相信的被包装成所谓的正义与事实,美好的外表下,无所谓都是无趣且肮脏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