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不欢而散,第二日她也不等他,自己前去兄长墓前。
坟地一带被打理得很好,墓碑前还有些祭品残渣,家族墓前似乎一直有人打理,完全不似她的想象那般荒芜,她想不起有何人会来打理祭奠,但心中还是感恩不已。
她在墓前拜了拜,又理了理墓碑旁边的杂草,靠在谢祁墓碑前神伤饮酒,都是她兄长所爱的好酒,“爷爷,你就别怪我了,是兄长要我买的。”
谢祁也爱美酒,但是病后就不太能喝,每当馋了就偷喝,但是爷爷总是要责怪的。
四周寂静,她有些失落,那是以前,现在没人会责怪她,也没人会回应她,她叹了一声,无力地靠着冰冷的墓碑。
她有很多话无人可说,可来到这些疼爱她的人面前又不知从何说起,只一杯接一杯麻痹自己,不愿回城去面对那些,“哥哥,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连替你们报仇都不能下定决心。”
她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心理,不记得她喝了多久,只觉得越来越是恍惚,她便跟着沉沦。
借着酒精可以睡一会儿,却不长久,恍恍惚惚间似乎听见了人声,她以为自己做了梦,慢慢睁开眼来才看见有一个大娘正站在自己面前。
大娘见她醒过来,才松了一口气,忽然又仔细瞧了瞧她,这才惊喜道:“元医官,你怎么一个人?怎么还在此饮酒还睡在此处呢?”
面前的人似乎认识自己,自己却对她毫无印象,谢毓晚有些茫然,“大娘,你认识我吗?”
大娘笑眯眯答道:“元医官入王府那年,我还在府中伺候见过,姑娘这些年没什么变化。”
谢毓晚有些诧异,“你是盛京王府的人?”
被认出来,大娘很是开心,“是呀,元姑娘,我原来是肃章王的人。”
提起这个名字,谢毓晚一时失神,就像一个梦境,但大娘显然未看出来,继续讲述自己的前因后果。
“老身祖籍便是郢州,前朝之时家贫讨饭背井离乡而去,后来入了肃章王府。后来王爷要找一个郢州籍之人回郢州当差,老身被王爷挑中来了这里。”
肃章王府远在盛京,王府之人可来此处当什么差,大娘一番话将谢毓晚说得云里雾里,“来郢州当差?”
“是呀,王爷交代我来此附近住下,定期前来打理一下这几座坟茔不要荒芜,逢年过节、生辰死祭前来代一个姑娘来祭扫一二。今日是这座墓主人的生辰,老身是来祭扫的,这才遇上了姑娘。”
谢毓晚有些无力地听着这个故事,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只觉得想笑。
看着她笑中带泪,大娘一时心里有些发毛,想着莫不是在这坟茔前睡,被鬼神迷了心智。
大娘害怕,试探性叫了一声,“元医官?”
谢毓晚有些踉跄从地上爬起来,手边的酒坛滚了出去碎在石头上散发处阵阵酒香。
她一时失态,极力想要掩饰自己,“无妨,你拜吧,我便不打扰你了。”
大娘听信了,便就打算先祭扫一番,只是她刚上前,谢毓晚却像反悔了一般,手中的酒坛就像碎在她身前。
大娘惊恐地立在原地,不知道这元医官跟这里的人有什么渊源,她害怕地看着这个女子,“元医官。”
谢毓晚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要叫我,我不是,我是谢毓晚。”
大娘一脸迷茫,谢毓晚却将怒火迁到眼前这个跟他相关的人,“他凭什么,他有何脸面来祭奠我哥哥。”
大娘被镇住不敢动,在这恍惚之间,只听一个深沉的声音,“阿弥陀佛。”
谢毓晚猛然回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眼前,胡子花白,已不复从前的模样。
大娘如获救赎,连忙抽身去另一边,“静悔师傅,你来看谢大人吗。这……”
大娘心有余悸地示意着,她寄希望于这位师傅能看看这元医官是不是中邪了。
大和尚也知道他的意思,安抚着,“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女施主,不必惧怕。”
久春今天是做好准备前来,他年年来此忏悔,如今是来给她曾经的爱徒一个交代,“女施主,贫僧与这位女施主有几句话要说,施主先忙,给我二人一些时间,多谢。”
大娘看着谢毓晚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毛,但是看着她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想快点办完差事退走,然后赶紧上前焚香点蜡、连连参拜,“静悔师傅,元医官,老身告辞。”
谢毓晚的怒火一触即发,双眼憎恨地看着他道:“你有什么资格来我爷爷灵前。”
她的徒弟以前是个多么开朗的人,如今却是这样,他们这些人自以为没错,却罪孽深重,“晚儿,我与你爷爷的恩怨是我们的事,但我有愧于你,今日我前来是希望你……”
久春递上手中的匕首,“手刃仇人,再重新审视袁贺秋要做的事情对天下只是一场灾祸。”
谢毓晚觉得讽刺,当年费心挑起战争的人,如今竟要以身入局,劝人回头,“真以为自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吗?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真的抄起匕首对准了昔日恩师,久春双手合十、闭上双眼,等待着解脱。
可匕首还是悬停在他面前,她看着这张脸,恨自己为什么下不了手,“晚儿,我这一生注定永坠阿鼻地狱。你心底良善,师傅只是怕你被蒙蔽双眼,日后困于心魔。”
谢毓晚扔掉手中匕首,“你们什么都做了,不择手段,现在却只说着无用的后悔,如今我站到相同境地,却要被你们处处反驳,我心存良善就活该悲惨,就得无怨无悔承受这一切吗?”
久春久久无言,谢毓晚所遭遇的背叛,被积累的仇恨,有他种的因,她变成如今这样,他是凶手之一。
谢毓晚也不知道她在质问眼前人还是在质问她的命运,她出生就有荣华富贵,可荣华富贵之下是寒冰,她不明白为什么求而不得的总是她。
刀被扔下插入土地中,“今日不能报家仇是我无能,但是我要什么什么谁也阻挡不了。你我早已恩断义绝,你不是我师傅,也轮不到你来指点我的路。”
眼前人恨他,他渡不了,唯有自己心中悲戚,“阿弥陀佛。”
事已至此,他们之间再无话可说,“日后不许再出现在我爷爷墓前碍他的眼,否则我连庙一起给你铲平。”
谢毓晚恨自己不能动手,决绝离去,久春唯有无数声叹息和祈祷遥送,他们伤害的无辜人,又像他们一样提起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