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街锣鼓喧天,十里红妆绵延,两岸行人如织驻足围观。
萧彦驾马走在前头,苏乘风骑马跟在后面,乐呵呵瞅着周遭一片喜庆热闹,自言自语说。
“这场面真是太壮观了,我还是第一次见。”
杨舟楠瞅一眼前面新郎官愁眉苦脸,敛目看向苏乘风,“成婚可不就是这样,等你……”
话说一半发觉不合适,他见苏乘风喜上眉梢瞧着别处,幸好没听见。
苏乘风也确实没听见,人群里,他瞧见陈稷和苏乘义还有武吉在一路跟着,小五小六也来了。
陈稷还乐呵呵向他招手,苏乘风趁人不注意,随手从怀里拿出几颗糖扔过去,陈稷和武吉笑嘻嘻跳起来接,却被苏乘义抢到了。
苏乘义拿着糖就往前跑,逗小孩儿似的不给陈稷,惹得后面几个人嬉戏追赶。
苏乘风乐得不行,自语一句,“一群小屁孩儿,几颗糖就高兴成这样。”
他转回脸,晃眼瞟到萧彦神色,收敛两分笑容,话向杨舟楠。
“诶,侯爷这是怎么了?成婚多好的事,怎么愁眉苦脸的?虽然平时也是这副冷淡,但总觉得今日和以往有些不同,魂不守舍的。”
杨舟楠瞟一眼,“你觉得……成婚在何种情况下才能喜眉笑眼?”
“你问的不是废话嘛。”苏乘风说:“当然是情真意切,两情相悦啊。”
杨舟楠没再应这句话,苏乘风只见投来那副意味深长,反应少顷才倏然明白过来。
他偏头靠近杨舟楠,低声问:“你是说……侯爷不喜欢郡主?”
“或许吧。”杨舟楠叹声,“擎君从很多年前就排斥婚事,这次应该是躲不掉了,皇上直接赐婚难以违抗。”
“这……”苏乘风反应一瞬,瞟一眼后面的花轿,又转回来,没了先前那份开怀,“不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以后岂不是痛苦?”
“所以啊。”杨舟楠扬了扬下巴。
“你看,唯有旁观者可见婚礼之喜庆隆重,亦有羡慕与祝福,然无人能瞧见当事人的心境,诸事皆于这喧闹奢华之表面上进行,直至将新人送入洞房,此后苦乐,唯有己知。”
苏乘风听得悲从中来,这场婚礼,除了萧彦,所有人都笑脸盈盈。
这一刻,他忽然生出些许同情,地位高高在上的军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选择,仍强撑着场面,在那些所谓的祝福之下走向高堂,往后要与不爱的人过一辈子,想想都觉得痛苦。
不过,他仍然感叹,“郡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侯爷这都不喜欢?那他喜欢什么样的?”
杨舟楠闻言,垂眸迟疑一瞬,再看向他轻笑,“你觉得他喜欢什么样的?”
“我觉得?”苏乘风转着眼眸想了想,朝他看去,“侯爷身份尊贵,那必然是名门世家贵女,反正得是王侯将相之女。”
杨舟楠低眉敛目笑了,摇了摇头,“若是王侯将相之女,那曾经也没必要多次拒婚。”
“不是啊?”苏乘风“嘶”了一声琢磨,“那是……子卿。”
杨舟楠愕然一惊,下意识看苏乘风,见他眼眸盯着自己的方向,“你……知道了?”
苏乘风闻言,收回注意力,愣问:“知道什么?”
杨舟楠正想说话,见苏乘风笑嘻嘻朝自己身后招手,他回首,便看到陆子卿穿着官袍站在人群里,一段时日不见,那脸色苍白许多,像是身体不适。
苏乘风这声唤,萧彦已经注意到,马在徐徐前行,他转过脸看向人群,正好与陆子卿四目相对。
比往日又清瘦不少,神色倦怠,像是生病了。
萧彦的心倏然被揪得疼了一下,死死攥紧缰绳,他恋恋不舍的看着陆子卿挤出笑容向他恭敬颔首,杨舟楠瞧着有些不是滋味。
另一边密室里,邱振林的法台上立着一个草人,草人肚子上写着陆子卿的名字和住址,周身用头发缠绕,几个穴位插着绣花针,头顶与足底以及其它两个方位皆燃着油灯。
他抓起朱砂笔开始念咒,念完了又对着黄纸念第二种咒,依次念完以后才落笔开画,画的同时仍在念与之前不同的咒语。
经过几番起坛念咒加持,他二指夹着符纸,脚踏罡斗,手指结印对准草人再次细声念咒,最后把黄符纸烧掉,对着草人拜了拜。
操作完成,邱振林盯着法坛,二指捻了捻唇边的胡子,歪嘴一笑。
“等着吧,好日子还在后头。”
颜骞走到他跟前,看了看草人,问:“就这样每日做法祭拜就行了吗?”
“对。”邱振林说:“此法神鬼不觉,受术者会慢慢精神萎靡,身上隐痛开始,这些症状就如同普通患病一般逐渐加重,毫无察觉,待到二十七日,我便要他元神俱灭,死于无形。”
“妙啊。”颜骞轻笑,“能将人在不知不觉中消耗殆尽,还无所察觉,此法甚是妙哉。”
陆子卿微笑着目送迎亲队伍,少顷,他便忍不住头昏脑胀,身上隐痛,等杨舟楠错过身后,他捂住头退到人群后面,撑着墙晃了晃头。
侧旁一个中年男人瞧见,过来问他,“这位官家,你是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忙?”
陆子卿轻喘气,稳了稳,低声说:“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多谢。”
萧彦错过老远都瞧见,他心里一急就想下马,杨舟楠见势立即低声叫住他。
“你干什么?坐回去,迎亲呢。”
苏乘风也回头瞧见了,他下马过街,穿过人群走到陆子卿身边,扶住他一脸担忧。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陆子卿闻声抬头,靠进巷子里的墙上,没精打采的。
“你怎么过来了?快去,迎亲呢乱跑什么?”
苏乘风见他脸色,更急了,又不敢发火,“那边有人,不差我一个,你快说,到底怎么了?”
陆子卿长叹一声,“没事,可能这段时日有些累,方才去几个锦衣卫家中,回来路过就瞧见你们,你快回去吧,我也回院里了。”
苏乘风知道他喜欢装事儿,一副半信半疑,“你可别骗我啊?”
陆子卿勉强撑起来,笑了笑,“我骗你能换糖吃。”
“糖?”苏乘风见他笑,似是放松了些,从怀里拿出一颗糖递给他,“喏,我还真有糖,不过只有一颗,方才拿去散完了,你要是饿过头正好可以吃。”
说是糖,看着像酥饼,是长方形的,外面用红纸包着,纸面上有烫金的双喜字。
陆子卿指尖摩挲着那个喜字,看了一会儿,他抬眸露了笑,“好,我可能要晚些才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