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通道里亮堂,颜孟江拐进一间房间,一侧高台上燃着数不清的蜡烛。
中央有一张条桌,上面放着一些没点燃的香烛,一个蓝布袋。
靠墙角落的小榻边散落好几个酒壶,矮桌上到处是鸡骨头,邱道长闭眼躺在榻上,迷迷糊糊说梦话。
颜骞瞧一眼屋里乱七八糟,低声嘀咕,“这人日日躺在这里,日子过得还挺舒坦。”
颜孟江背着手没说话,颜骞过去拍醒邱道长,邱道长脸色酡红,迷迷瞪瞪睁眼,见到来人晃晃悠悠撑起来。
“二位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过来看看邱道长啊。”颜骞戏说:“道长这日子过得滋润啊。”
邱道长抹了把脸,歪嘴一笑,“颜公子还别说,这日日有酒有肉确实不错,我住着还有点不想走了。”
“邱道长想过踏实日子,现在恐怕还没到时候。”颜孟江瞟他一眼,“城中到处是捉拿你的人,兵力一日都没减少,难道道长想永远不见天日?”
邱道长半眯着眼睛靠回墙面,支着一条腿,懒懒散散。
“我邱振林就不是那个不能见天日的人,他们要拿我,也要有那个本事。”
颜骞与颜孟江对视一眼,嘴角上扬,“可眼下的境遇邱道长也瞧见了,道长要想正大光明从此处走出去,首先得解决上面的人。”
“这有何难。”邱振林打了酒嗝,晃晃悠悠站起身,“只要炼制一种法器,那些兵都不足为惧,只是要等。”
颜孟江眼眸一动,“什么法器?要等多久?”
邱振林抓起桌上的水壶喝了两口水,“得找到阴月阴日阴时溺水身亡的孩童进行炼制,要等上四十九日。”
“这么久?”颜骞问:“有没有更快的?”
“想快?”邱振林哼笑,“颜公子就有所不知了,这又不是买卖商货,拿钱就能办,炼制法器是需要时间的,还有更长的,要花上数年方能成。”
颜骞看一眼颜孟江,转眸又看邱振林。
“其实,主要的不是上头那些兵,而是带兵的人,道长可能还不知道,已经有人破解你的术法,将那些百姓治好了。”
邱振林闻言,酒醒了一瞬,“是谁?”
“就是治好方照伯那个人。”颜孟江插话,“为何这段时日兵力忽然增加,他已经在朝堂上证明了邱道长是妖人。”
邱振林微微眯了眼,“又是他,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就是太医院一个御医。”颜孟江瞟一眼条桌上的香烛。
“不过,道长可别小瞧这个御医,他的医术可不弱,上次他就是用一种名为鬼门十三针的针灸秘法治好方照伯,至于他还会其他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鬼门十三针?”邱振林负手,摸了摸下巴的胡子琢磨,“那人竟然会此针法?难怪,我还以为遇到了同道中人。”
他轻松一笑,看向颜孟江父子。
“区区一个御医不足为惧,颜大人竟然想要他的命,那无需用什么厉害法器,不过,颜大人还是得去找一个阴月阴日阴时身亡的孩童,想办法弄到生辰八字,若是没有也无妨,再找一段山中柳树干,切记只要山中而非城里,没有炼制效果虽然差点,但是对于他而言,足矣。”
邱振林说完,又想了想。
“另外,为以防万一,颜大人还可以想办法取到此人的贴身之物,以备不时之需。”
自从陆子卿搬出侯府,萧彦再也没有下差后盼着回府的期望。
定北侯府与崇北坊的宅子隔得有些远,是正大街直线距离,不过,驾马只需一盏茶时间。
今夜到回府的街角路口时,他依然没有停留,直奔大街前方去。
陆宅门前亮着灯笼,萧彦下去正要叩门,门却先开了,小六见到人先打招呼。
“主子来了,我之前没看着您,还以为您今晚不来了呢。”
萧彦进去,“公子歇了吗?晚饭吃的如何?今日可有上衙?”
小六关上门,跟过去,“今日没上衙,和前阵子一样,去城中那些百姓家中跑了一日回来,晚上就用了一些小米粥和小菜,没吃多少,看样子是累着了。”
萧彦缓步过走廊,往后院去,“公子的性子你知道,他不喜欢麻烦别人,有什么事也不喜欢说,这阵子劳心费神就怕身子吃不消,你多留点心。”
“主子放心。”小六跟在身侧说:“我与小五定会好好照看好公子。”
他见萧彦没应声,适时又说:“主子,时下夜深,今夜就歇在此处吧?偏院的床铺都是现成的,我去给主子备水沐浴。”
萧彦闻言,脚步略微停顿,没有回头应声,“去吧。”
小六眼里含笑,领了话便离开,小五坐在房间的桌前,撑头盯着桌上的话本痴笑,听到推门声,他才回首看一眼,又转回来脸看话本。
“主子来了吗?”
小六“嗯”一声,轻轻拍他一下,“别看了,去给主子拿衣裳,我去备水,今晚主子要留宿。”
“啊?留宿?”小五的兴趣转了道,“主子自己要留下来吗?”
小六倒水喝,“不是,主子夜夜都来,一定要等到公子吹灯歇下了他才回,跑来跑去多麻烦,主子想留下,可又不想让公子知道他夜夜都来,免得公子又会不自在。”
“这么复杂吗?”小五撑腮琢磨。
“不过,要不是那晚看到主子抱着公子,我是打死都不信他对公子竟然?再看主子那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会喜欢男子的人,想不通。”
小六哼笑,“有什么想不通的?我朝男风虽然不算盛行,但好歹也有吧,再说,以公子的品貌和才能,与京城披金挂银的达官贵人相比,他算是不沾世俗的清流人物,最重要的是,他对我们这些下人从不另眼相待,不摆架子。”
小五闻言一笑,“你说的也没错,比起主子的严肃,我更喜欢公子,待人温和,我在他面前都不会感到拘谨。”
“行了,快去拿衣裳,别让主子等久了。”小六说。
下子时刚过不久,小六前脚将人请去沐浴,他就见陆子卿开门走出来。
“公子要去做什么?”
“倒也没什么。”陆子卿说:“在屋里坐太久,这会儿有点饿,我去做点吃的。”
小六连忙跟过去,“公子想吃什么,我去做就行了,你不必亲自去。”
陆子卿温和一笑,“你和小五平日要打理这么大座宅子甚是辛苦,早点去歇着吧,就做点面条,我自己可以的。”
他自顾往外院去,小六既内疚又感动,上前拦都拦不住,同时想着主子的吩咐,若是被主子瞧见让公子亲自做这些,难免有失职之责。
“我们本来就是来伺候公子的下人,您实在不用总跟我们客气,这样让我们难做啊。”
“下人也是人,劳累过度也会生病。”陆子卿边走边说。
“再说,我的身份没有比你们高贵,来京城不过是凭着一点医术才穿上官袍,实则内里我就是个普通人,以前在民间的时候,还是别人瞧不上的难民,什么脏活累活都做过。”
小六一时感动,“公子是第一个不把我们当下人的人,还处处替我们着想。”
陆子卿闻言侧脸看小六,笑了笑没应声,眼睛忽然瞟到小五从侧面的沐浴房里出来,里屋还亮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