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剑光笔直划过,似彗星拖曳着极长的雪白弧光,开天之后,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西方佛国,阴间冥府。
此处不比任何一座天下来的小,位于世界最低处。
万年之前,在那神族统御天地的时代,三界之内,天庭最高,其次冥府,最后才是人间。
除去五位至高神,其他任何神灵,包括十二位高位神,都没有权利插手冥府事务。
而关于人间百姓对地府编纂的神话故事,有些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冥府真有十八层地狱,或者换一个说法,这片幽冥之地,有着十八座炼狱洞天。
万年之前,人族的登天修士里头,道祖代表的道门一脉,至圣先师引领的儒家子弟,兵家与剑修互为左右,联手登天。
可佛教里的修士,抛开佛祖的话,其他登天的佛子,数量最少。
不是说佛教无人,更不是什么佛门里都是胆小如鼠之辈。
而是大部分的佛门剑仙,在登天之战的时候,都去了阴间冥府。
人族反攻,天庭大乱之下,那位死守的至高神披甲者,也在同一时间敕令地府。
让那冥府之主号令亿万恶鬼,以无数万鬼幡遮蔽天光,为恶鬼开道,相助天庭的同时,更是试图断了人族修士的退路。
四脉剑术之一的佛门剑仙,自然当仁不让,一个个仗剑破开轮回通道,去往世界最低处。
那一战的佛门剑仙,收起手上佛珠,宝相不再庄严,而是化为一个个怒目金刚,只杀不渡。
那个时代,佛门里头,佛祖的佛法最高,但有个菩萨,境界也不低。
这位菩萨带领着一众佛门剑修,剑光剑气纵横阴间冥府,要是半路身死,就化为一颗舍利,为同伴最后做一件事,加持法力。
生生将一座座炼狱洞天打烂,直到那最深处,也是那最后一座轮回洞天之时,这些佛子里头,只剩下那个菩萨了。
菩萨的胸前,挂着一串珠子,手上还抓着一大把,都是死去的座下弟子。
之后天庭崩塌的消息传来,菩萨会心一笑,人族胜了。
而看着眼前不断有亡魂滋生的冥府,这位菩萨自此以后,再没有离开过一步。
冥府破碎,要是不管不顾,人间死去之人,将没有轮回。
一旦如此,亡魂逗留人间,要么被天光照射的魂飞魄散,要么化为厉鬼,长此以往,人间就会恶魂遍地,成为第二个阴间冥府。
菩萨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以手中舍利,花费上千年,重新开辟地下冥府,打造亡魂秩序,让后世之人,得以转世轮回。
可神灵不灭,天庭永存,冥府也不例外,那头世间最强的鬼道妖物,真实战力不比披甲者弱到哪去。
而且更为难缠,世间只要还有一个亡魂,它就是彻彻底底的不死不灭。
天庭被人族封锁之后,三教紧接着就去了冥府一趟,在那第十八座轮回洞天之下,联手再开一道裂缝,将这鬼物镇压。
如今的冥府之内,有着一道道‘灰色桥梁’,一眼过去,成百上千,更深处还有不知多少。
根据世人编纂的鬼怪志异,凡人称这些桥梁为奈何桥,说是人死之后,其鬼魂就会被接引下界。
再根据判官手上生死簿记录的档案,划分所在区域,选择其中一座渡过,转世轮回。
其中一座桥头,正站着一位僧人,手持佛珠,一身陈旧袈裟。
老僧忽然仰头看向赤色天空,神色肃穆,随后双手合十,轻念一声阿弥陀佛。
“齐施主,如此这般,又是何苦?”
老僧喃喃道,像是自言自语。
他开始缓步行走,从桥头一路远离,直到七八里路之后,方才停下,转身。
“贫僧已经为小镇六千人铺好了路,打造了轮回渡桥,既然有了来生,何苦挣扎于前世?”
同一时间,东宝瓶洲上空的万里云层。
与天齐高的万丈法相淡淡一笑,左手一指点出,顷刻贯穿一条漆黑通道,大袖飘荡之下,持剑横扫。
剑身泛起一个金色文字,第二剑使出,剑光直入去往冥府的紊乱通道。
先生大笑道:“我齐静春,又不是念佛的,不会超度之法,不看来生,只问今世。”
下一刻,阴间冥府。
老僧伸手一探,金光大道显现,亲自接引这一剑的去向。
剑光通天彻地,照耀这片血色世界,最后轰然斩向一处,一座灰色桥梁瞬间崩碎千百块。
僧人叹息一声,“只是苦了我这几年功夫,全成泡影矣。”
……
天开雾散,静止的小洞天一刹那恢复之前模样。
之前突然间的黑云压境,如今又是一个转瞬间天光落地,让人不免心神恍惚。
好似之前的一切,从没发生过。
直到耳边传来泥瓶巷里稚童的嬉闹声,宁远才回过神来。
小妹宁姚也从静止状态摆脱,晃了晃脑袋,“哥,是那位齐先生?”
宁远点点头,没有多言,他也是一头雾水。
齐先生为凡人谋求一线生机,少年是知道的,但为何要管自己借剑?
远游剑虽说被自己大炼过,还被剑匣温养出了一丝斩妖剑气,但哪怕如此,说到底还只是一件半仙兵而已。
对于自己,能增幅极强杀力,但对齐先生这位十四境大修士来说,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吗?
除非是真正的仙剑在手,才能增长齐先生的杀力吧?
“宁远,多谢借剑,虽说我也没征求你的同意。”
“此前王朱一事,我就说过要补偿你一份机缘,如今又有这次借剑,那就是两份了。”
“这几日若是有空,可以来学塾一趟。”
少年正在思索间,齐先生的话音就落入心湖。
紧接着,一把雪白长剑落入院中,直接插在了那座半边斩龙石崖上。
良久后,想不出什么东西,宁远揉了揉眉心,看向小妹。
还是多看眼前人。
因为小妹今日要走。
……
小镇学塾。
齐静春收回法相神通,依旧坐于棋盘前。
他正襟危坐,左手拿着一块无字印章,右手持一把刻刀,破天荒有些‘举棋不定’。
不知该如何刻写这印章的篆文。
刻那‘剑气长城’的话,好像自己也没那个资格,这四个字,只有城头那位老人刻,才有分量。
他想到与少年的那场对弈,‘人心黑白’,好像有点过于沉重,‘超脱棋盘’,对于少年来说,又有些过于放肆。
先生迟迟没有下刀,转头望向天空,怔怔无言。
在头顶竹叶的郁郁葱葱之间,齐静春凝神望去,先是看到了宅子里为小妹梳头的青衫少年,一片美好之景象。
他忽然屏气凝神,又看见了那个剑指老槐的少年剑修,意气风发。
齐静春教了多年的书,那张有些古板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于是这位一剑开天,一剑断阴阳的儒家圣人,提刀落字,一气呵成。
印章三字,像是严谨的先生开了个玩笑。
宁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