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伊哈娜惊叫了一声,赶快跑过去搀乌苏,嘴中道:“你怎地出来了?腿还伤着。”
被乌苏盯着的鄂尔泰有些不自在,欠了欠身说道:“达旦,我方从牛录回来不久,库尔缠主子说,巴林部背盟,私与明和,收金献骨,因此惹恼了大汗,大汗准备四月亲征,咱们牛录要出丁百甲,粮二百斛。”
“哦。”乌苏淡淡地应了一声,但是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作为达旦章京原本就掌管村屯耕种、赋税、征伐乃至纠纷的一切事务,而鄂尔泰作为嘎山拔什库只是他的副手。
建州女真等级森明,轻易不能越权。可这么大的事情牛录额真不仅没派人来召他商议,更是派拔什库前来告知,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伊哈娜听得则是眉头直皱,她现在掌管着一家的柴米油盐,对家中的情况是最清楚不过。
这刚刚打完宁远,旗里不仅没分下一斗粮,半尺布,这马上又要出丁纳粮,丁口且先不说,哪里来的那么多粮?
想了想,乌苏说道:“阿克善已经在旗里了,跟着主子们去援科尔沁的奥巴台吉了,这次我就不随征了,这粮……我再想想办法。”
“阿克善去旗里了?我说怎地许久没见,他在哪位主子帐下?”鄂尔泰听得一惊,赶忙问道。
“我阿哥在叶臣主子帐下。”伊哈娜仰着头抢着答道。
鄂尔泰听后脸上一阵变幻。
叶臣不仅是努尔哈赤跟前的红人,能文善武,也是和硕贝勒们竞相拉拢的对象。
而四大贝勒当中的阿敏和皇太极更是对他青睐有加。
不过鄂尔泰也不怕,他背后的库尔缠不仅是老汗的外孙,自幼就被老汗恩养,老汗初立四旗时,库尔缠就被授了牛录额真之位,现时更是长期伴在老汗左右参赞机务。
权势看上去虽不及叶臣,但与老汗的亲近却不可同日而语。
鄂尔泰是嘎山拔什库,但心中对达旦章京之位垂涎已久。在他看来,腿伤难治的乌苏距离被夺达旦章京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他对本庄的牛录额真库尔缠素来恭顺,时常打点孝敬。若乌苏一去,这达旦章京之位,除了他以外还能有谁?到时再抬举一个亲信上来当拔什库,这达旦嘎山就是他的天下了。
想了想,鄂尔泰看了看韩林和贾天寿继续道:“老达旦,这纳粮之事,阿克善可以不算,但这两个包衣奴才还是要算的。若是这样,老达旦你家便是三丁,需纳粮十斛。”
“竟日里征杀讨伐,今日需纳五斗,明日更要十斛,诸申都快饿死了,哪里有粮来纳?!”伊哈娜听到,终于忍不住了,有些愤怒地看着鄂尔泰大声叫道。
此时,他在旁边听的都直为乌苏嘬牙花子,五斗为一斛,二斛为一石,明代的一石,差不多是一百五十斤左右,也就是说乌苏要拿出七百五十斤的粮食。
这几日众人都在喝粥,乌苏从哪里找这么多的粮食去?
相比汉话、蒙话、满话十分简单,有心之下,韩林已经能听懂个七七八八,甚至能讲,就是语调还有一些怪。
“伊哈娜!闭嘴!不要胡说!”乌苏听得心中一惊,赶忙叫住伊哈娜。
见鄂尔泰脸色没有太多异常,乌苏这才道:“鄂尔泰,伊哈娜年纪还小,你不要听她胡说,主子吩咐交代下来的事,照办就是。你回去跟库尔缠主子说,乌苏知道了,等什么时候腿脚好些了,立马就去拜见主子。”
“是,老达旦,鄂尔泰记下了。”鄂尔泰微微躬了躬身应道。
乌苏盯着有些自得的鄂尔泰又道:“你是拔什库,我本不该说,但是作为本屯达旦,我还要劝你两句,鄂尔泰,自老汗下令杀穷鬼富户以后,屯内便少有汉人,多是女真诸申,今年又是灾年,抢西边又没落得多少好处,还是轻些逼迫。”
“老达旦。”鄂尔泰摊了摊手。
“这事你我说了都不算,甚至连库尔缠主子都说不上话,要是凑不齐粮,你我都要受罚。”
鄂尔泰话里有话,几乎是明摆着告诉乌苏,作为本屯的达旦要是连你都凑不齐粮,别说丢了达旦之位,甚至都有被砍了的可能。
乌苏刚才的话也是脱口而出,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作为达旦日常十分体恤屯堡内的兵民,诸申向他借银钱粮食,他若盈余便也借了,极少催促还粮。甚至屯内之前还有汉人时,汉人若和诸申起了冲突,他也少有偏倚。
看到乌苏逐渐阴沉的脸色,鄂尔泰暗自冷笑,接着道:“马上开春,额真主子的庄子也要种了,主子说念达旦劳苦功高,又伤了腿,就只抽你家包衣一人临时入庄,三日一去。”
“替我谢过主子。”乌苏道。
除了被分入庄子的汉人以外,农时一些在庄子外的包衣阿哈也要临时入庄参与耕种,这本是分内之事,乌苏没有什么好说的。
接着,鄂尔泰又道:“老达旦,依我看,庄头还是老样子就好,庄内男丁、骡马的清单,我看老达旦腿上有伤,不如就由我缮了,单交由额真主子造册。”
他的话看似在体谅乌苏,其实是在赤裸裸的夺权,这下连韩林都听出来了,
“无妨!你回去跟库尔缠主子说,过几日缮了清单,我便遣人送进庄子。”
见他不放权,鄂尔泰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眯了眯眼睛,继续逼迫道:“库尔缠主子说,粮草要在十五日内筹措完毕,老达旦家中若是少粮,我院子里还有些,可以从我那……”
“无妨!”还未等鄂尔泰说完,就被韩林忽然打断,“十五日之内,达旦家必定将十斛粮措齐奉上,交予拔什库!”
众人皆惊。
乌苏看着韩林,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伊哈娜听了,更是急声用汉话道:“韩呆子!你在说什么胡话!”
“狗奴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鄂尔泰身后的一个旗丁见状,抬手就要连刀带鞘地去打韩林。
但却被鄂尔泰抬手止住。
“好奴才!”鄂尔泰嘿笑了一声。
他饶有兴致地看了韩林一会。揣在棉布甲当中的手,将两个嘎拉哈使劲一捏,接着脸色一沉,冷声道:“如果纳不上来该当如何?”
“那我自去拔什库家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