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五条悟的停职通知时,你正在床上呈躺尸状态的思考人生。
高城美奈子正在你的房门外,或许是出于生前的习惯,下意识地做出举手敲门的动作,神情写满了犹豫不决。
毕竟她被你昨晚回来时满脸疲惫的状态吓了一跳。而后就像是害怕女主人洗澡时会把自己淹死的猫一般,一整个晚上都在你房间附近纠结要不要进门摸摸你的头,或者在睡前给你唱一首摇篮曲助眠——即便很显然已经错过时机了。
你其实也很想告诉她,可以更加放松一点地去别的地方逛逛,不用每天上班似的来你这里打卡。
但疲惫感完全麻木了你的行动,迫使你安静地平躺在床上。
源于平日里对特殊消息关注的需要,手机定制的提示音正敲在床头柜上,持续不断地发出震动。你眨了眨眼,全无要起身去接收消息的打算。
遇到这种事很难不怀疑人生吧。清纯少女怀着崇敬而期待的心情一脚踏入了咒术界,尽管你从开学时就清楚地知晓你不会是热血漫画的主角,但最起码来讲,你进入的也不应该是大人们勾心斗角的权谋片场吧。
况且真的会有人从开学到现在都处于密不透风的监视中,甚至还对此一无所知的吗?就算是现实版本的《楚门的世界》,但女主角也未免太过迟钝了。
差评!必须差评!
窗帘将房间裹得深寂无光,你透过眼前如树影摇曳的虚幻影子望向天花板。虚空中一块飘荡的尘埃遮住眼睛,于是眼前忽然雾蒙蒙笼了一片灰白色,什么也看不清。
定时四点钟的机械闹钟刚发出咔嗒的前奏音,你就挺尸一般从床上起来,在扰人清静的声音响起之前,就干脆的按灭了声音。
沉默与冷寂随着闹钟未散尽的尾音缭绕许久,接下来起床穿衣,反转术式刷新状态,条理有序地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
而后打开门,对高城美奈子说早安,听她讲述今天的日程,确认她大概几点回来。点头回应,挥手再见,目送她的灵魂体离开你的视线,再转身回到房间。
最后打开手机,接收消息,开启了自己崭新的一天。你侧坐在堆满了资料的书桌前,在深深的思虑中,指节不自觉地轻叩桌面。
脑海中混乱的曲线逐渐与富有节律的响音共鸣,在敲击中捋如海潮翻涌后海天一色的海面,心绪也开始冷静下来。
或许这也没什么的。
你想道。目光盯住昨天拿回来的u盘,心思百转千回。
只不过是无知无觉地被一个大概是跟踪狂的家伙监视了一年半而已。
愈是如此,才愈要冷静。你尝试代入到一个谨慎到近乎病态的跟踪狂的视角,推测对方接下来可能会采取的行动。
如果你是一个谨慎的跟踪狂的话……
时钟滴答声阵阵,恰如天际盘旋的飞鸟,在空白无疑的脑海中盘绕不休。
想!不!出!来!
根本想象不出来!
这个不需要你依靠跟踪、偷窥就能一览无遗的世界实在是太不友好了,完全无法代入到这种变态且拧巴的视角。
指尖敲击桌面的速度逐渐加快,就像是啄木鸟为了一只虫子而执拗的敲击树干,无形透出些赌气的懊恼。
烦闷、焦躁、不安、压抑、恼悔。所有情绪恍如漂流瓶中的纸条,随海面起伏不定的浪潮,在身体中晃晃悠悠,难退难涨。
最后停下动作,你的视线落在昨晚拿回来的u盘上。尽管表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但你通过丰富的观阅电影的经验,只要一思虑到其内部会植入有类似于木马病毒的定位程序的可能性,或者发生三次机会输入密码失败即刻损毁并发送定位的类似桥段,便觉得自己在拥有万全的把握前,也可以选择性忽视它。
深呼吸一口气,你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混沌中缓缓后靠,后颈压在椅背边缘,双目失神般望向天花板。
“要一口气拆掉房子……”
喃喃自语时,你听见窗口的锁扣发出一声轻响。而后五条悟身姿轻盈,哗啦一下打开窗户,就像是只空中转体跳到别人家窗台的猫,以着轻盈空澈的落地姿态半坐在窗口处。
五条悟距离你不过几寸之距,干净的声音和着秋季清晨清爽的风,宛如风铃响动耳畔一般悦耳动听。但提起的话题却同工厂催工的闹铃无异,带着令人心悸的回音,“所以一个晚上过去,你想到办法去找那个变态了吗?”
“没有!”
小臂在胸前比了叉号,你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义务劳工,在无条件的满足对方的一切无理要求。
镇静从容与崩溃无力的二重变化,你实话实说道:“毕竟我没办法揣摩变态的心思,所以工作效率会大打折扣。——另外这里是女生宿舍,你再靠近一步就会触发警报,响彻整个校园的那种。”
“往好处想想。”五条悟挥挥手,就维持着这样一副姿态坐在窗沿,以不甚在意的态度,不无乐观道,“最起码证明了你跟那个变态一定没有共同语言。”
……谢谢,你并没有被他惊世骇俗的脑回路安慰到。
毕竟无论你跟一个变态有没有共同语言,这都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话及于此,你头疼地起身送客,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把人往外推去,“好了好了,那我继续工作。你在这里我没法专心。”
少女清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是春日河畔的柳枝,在离去之时总会柔软地勾着发梢,引人不住想要回头注视。
五条悟顺着你的力道面朝窗外。苍蓝的眼珠微转,自墨镜下的隙间凝视你的侧脸,唇畔笑意璀璨,鞭策道:“我相信你最多三天肯定能找到的对吧。”
【昨晚我让家里人多留意一点最近中上层的动向。不过他们好像理解的有点问题,所以就……嗯,反正这种程度的风吹草动大概很快就会传到那个内鬼耳朵里了。】
手上推拒的力道倏然一顿,你睁大眼睛,看着他平静无澜到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神情,用着近乎虚无缥缈的声音,难以置信道:“你认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嗨呀,不要那么沮丧吗。”五条悟环过你的肩膀,相当自然地将你夹在他的身侧,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道,“这种时候只要坚信对方会因为发现了我们发现了他的存在而露出破绽,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或许说不定对方就像是被发现了巢穴的兔子一样,会慌不择路地撞到我们面前。”
【放心,这次回去以后我会好好管教他们的,不会让你以后为难的。】
知晓了前因后果,一句不太干净的话暴躁地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你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硬是从齿间磨出铿锵有力的发音,强制自己冷静道:“……算了。现在计较这个也没用了,容我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一入咒术愁似海,从此人生好难捱。
五条家敢坏你事是吧,那就跟伏黑甚尔一起,统一记黑名单上了!
——预备榨汁!
远方的世界由白至灰。凌晨四点半的天空蒙着一层纺纱般的朦胧光色,忧郁的像是一尾用翻肚皮来代替吐泡泡的鱼,遥不可及地缀在触摸不及的彼方。
正思考的时候,你的眼前却忽然落满杂乱无序的线条。
某一瞬间,你恍然觉得自己莫不是出现了幻觉,竟然看到无数的线条正在半空中描摹交错着化为一棵树,以曲折蜿蜒的枝条为路,伸展蔓延着通往每一片繁茂如荫的叶。
——那是你曾为未来书写过的每一个可能。
“真是的。”
你双手撑在窗沿上,妥协道:“本来我觉得是可以用更温和的方法去解决的?”
五条悟打岔道:“世界历史已经证明了绥靖政策不管用哦。”
【来,打起精神。】
“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你有气无力道:“我现在觉得把房子拆掉这个主意挺好的。”
“诶。”五条悟往后仰躺,眼睛与神情皆无声而认真流露出一种难言的意味。
“你认真的?”
你坐在体育馆内,面对此种问询。目光依次扫过请假「做实验」的家入硝子,请假「抚平停职带来的伤痛」的五条悟,以及携满一身晨间清冽气息刚回来的夏油杰。
就这样顶着他们化为实质的沉重视线,你再次重复道:“对,我认真的。”
快速听你说完前因后果后,夏油杰直言不讳说出自己的感受:“但听起来,还是不太像是你的做事风格。”
他的目光落在你身上,思绪却延伸至长远的彼方。在他所认知的印象中,你大多数时候都极为稳妥,谨慎,偶尔的跳脱跃动,也只会携一阵潜移默化的风,奏响穿林打叶之声。
正如他过去所认识的你,合该是无息无澜如一池极深极清的古潭,而不是此时的狂风骤雨,飞打枇杷。
“特殊时期,特殊手段。”你微抬下颚,示意他们看向五条悟,“况且我本来是想循序渐进的,但是他的动作太快了。”
是的。原定计划本来是准备上演一场属于咒术界的谍中谍,时间线跨度最多半个月,大致分三步走。
第一步,手拿情报,勿要声张。
在这一点上,昨天的你跟五条悟非常有发言权。「赫」毁灭一栋楼的时间只需要一瞬间,你对五条悟的答复也只有一瞬间。
无论你同意与否,这场谈话的结果会永远的消弭于天地倾覆的一刹那——想必方圆几里之内没有哪个勇士或者针孔摄像头之类的东西能扛得住五条悟的这一击。
如果你同意这个计划,那紧接着五条悟就会在这场事故中「理所应当」地收到停职处分,把「别有用心」的情报交易定性为「一不小心」的祓除事故——毕竟他在过去没少做过这类事,可用来麻痹身处暗处的敌人。
第二步,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你们表面上演做傻白甜,彻底麻痹在暗处的敌人,但私下里地调查绝不能停。这里大概率需要借助五条家的能力。
尽管随着调查进度的推进,其留下的痕迹也会越发明显。但只要你们调查的速度比对方发觉自己暴露的速度快,那就绝对没问题。
第三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找到了就即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赢取最终的胜利。
“剧本不错。”家入硝子根据与你观看电影的经验,评价道:“光凭想象,倒是相当的跌宕起伏,但现实还真的挺……嗯,虎头蛇尾的,令人大跌眼镜。另外,如果后面证据确凿五条家出了间谍,那么我会称之为是无用的套娃注水剧情。”
“应该不会吧,毕竟那位受人指使的伏黑甚尔是真的打算杀掉五条悟。”你分析道,“从这个角度考虑,你就需要搞清楚五条悟死了对于五条家究竟有什么好处。”
“好处……”家入硝子考虑道,“仔细想想应该也不是没有。”
夏油杰浅弯眉眼,不太客气的补充道:“比如说家中的其他同龄人彻底从名为「五条悟」的大山下解放了。”
五条悟相当不屑一顾道:“明明是家里那群家伙自己弱得要死好吧。拥有这种心态的人,哪怕是只「蝇头」都可以成为他们这辈子都无法逾越的大山,更何况我了!”
“他真的是在夸自己吗?”你同家入硝子说道。
“应该是吧。”家入硝子不确定道。
紧接着她轻声提醒说:“那么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接下来?对,接下来我打算出个馊……好主意,但是我这边有个大前提!”
你拍地起身,目光犹为认真严肃地扫过他们三个,强调道:“你们都要先给我立束缚!”
空气中好一阵缄默。
“有违天伦?”对你甚为熟悉的家入硝子略微沉吟,之后便从口袋中掏出一根棒棒糖咬在嘴里,口齿不清地如此问道。
“我又不是什么恐怖分子。”你抗议道。
“有伤人和?”夏油杰的声音柔和,表情是见惯不怪的平静。
“咳咳,就难免一点吧。”你右手握着拳头抵在唇边,左手的食指与拇指留出一点缝隙,目光飘过一线空间,对上夏油杰温和的神情,肯定道:“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五条悟一针见血道:“懂了,停职已经不够了。”
【说不准还会被永久逐出咒术界。】
你忍不住吐槽道:“这种好事怎么轮的上我。总而言之,我做这件事之前需要解决三个问题,如果我们能统一意见,那就能成。”
夏油杰垂目沉思片刻,才在眼尾弯起清隽的笑意,点头道:“没事,都可以商量。”
“嗯,那第一件事。”
话及于此,你倏然握住夏油杰的手,一本正经道:“杰,你愿意养一个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