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正在黄金城的奢靡，以及常年不知所踪的欢愉，灰烬山剩下的四脉基本都已经齐聚了。沈玉在外面等了足足半个小时后，才有一个真知的人出现，还是那位全身披着斗篷的“愚”先生。
    再次见面，这位愚先生依旧一直盯着沈玉打量，像是在打量什么稀罕物一样。
    “跟我走吧，灰烬山做好了招待你的准备。”
    “是不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一堆尸骸？”沈玉看着对方问了一眼，对方却愣住了，他本来准备描述沈玉的词语没想到对方却率先一步说出来了，他疑惑的看了眼沈玉，说道：“读心？”
    “没什么，进去吧。”
    真正的灰烬山和之前所见的废墟完全不同，明明所居住的人只有几十人，但面积却比普通的千人聚集地更大。有一种蛮荒加科幻的结合感——蛮荒是因为没做任何的装饰装修，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墙壁，而科幻是因为这里拉的电缆已经如同蛛网一样密布，每隔几步就挂着屏幕大小不一的平板。
    沈玉总感觉，当自己通过通道走进来时，荧幕上有人在望着自己。
    数字生命吗？
    穿过通道之后，入目的是一个巨大的中心广场。而下方却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在里面有一个盖着灰布的庞大机械，长宽看起来得有四个足球场头尾相衔链接在一起那么大。
    这难道就是慧女士提过的，能够发射到宇宙去的飞船？
    沈玉环顾四周，发现环形广场连通着六个巨大的拱门，每一扇门的上面都用着不同风格的书法写着启示的名字。真知二字仔细一看，发现全部都是用小字符拼起来的两字，方方正正。奢靡则是用黄金勾勒的烫金字，仁爱是用绿意盎然的字所打造的，爱字的下半部分勾勒了一个心脏的图案。
    咚咚咚咚咚——
    环形山里忽然猛烈的震动起来，沈玉警戒的转过头，道：“有袭击？”
    “英勇那群蠢货。”愚先生望向英勇的聚集地，道：“他们没事做就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以此彰显自己的英勇。都晶体增生小脑萎缩了。”
    沈玉想起来上次去灰烬山他们提过，这里的启示者会保持在疯狂的边缘，以求更加接近启示，许多人甚至连自我都放弃，试图成为启示的化身。
    魏宪也说过，英勇的交手方式只有拳头。
    “叔！”
    叶诗韵和秦瑶从不远处走了出来，道：“走吧，他们在等你了。”
    “魏宪呢？”
    “被他师兄弟拉去做思想报告了。”叶诗韵说道：“崇高那边在开会了，要魏宪把自己做过的好事坏事事无巨细的汇报出来。由崇高一派的人给与惩罚和奖励。”
    “惩罚和奖励？那是什么？”
    “奖励好像是赞美，惩罚是被抽鞭子……”叶诗韵也不太理解崇高的脑回路，他们特别有仪式感，沈玉没来的时候他偷偷看过，他们像是在进行什么宗教仪式一样，一群人围着魏宪听魏宪讲话。她反正看到了魏宪那跟求助一样的表情了。
    “说起来，你们先进来做了什么？”
    “慧女士问了我们一些问题。”秦瑶走上前漫步的解释着，道：“跟你之前的猜测差不多。她确认了一下我们的情况。毕竟贸然见你的话，事态可能会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沈玉现在有些懂了。第三申城市一定在自己身上留下了许多的后手，但这些后手绝对不能一次性拿出来，因为当拼凑的条件到达某个值，一定会招来黑日的处刑者库伊拉。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一次一次的可能性中拼凑起来，让沈玉作为某种“云端”一样的备份，再一次性颠覆所有的结局。
    就像琚先生做过的那样，秘密一定要拆分才安全，灰烬山不懂人造启示计划，而第三申城市的人也不知道后手，必须要让“灯下黑”的沈玉串联在一起才行。
    至少，现如今，库伊拉没有任何追杀沈玉的意思，他承担着“加密”的任务。打个比方，真知的科技加上某位启示的遗骸能打造出冲向宇宙的方舟飞船，黑日一定会阻拦。但……
    如果那块残骸没有交给真知，而是沈玉保管着呢？
    黑日就未必能看到可能性了。库伊拉也不会出手。
    “叶女士，请您在外面等候。”
    三人刚想进去，却被门口的人拦了下来，他说道：“请秦女士和这位先生一同入内。”
    “我不能进去吗？”叶诗韵不开心。
    “我只是按吩咐办事。”
    “在外面等会吧，我看到这里仁爱种了不少水果，去拿点吃吃吧。”沈玉转头对着叶诗韵嘱咐了一会后，和秦瑶两个人推开了这扇沉重的大门，踏入其中。
    屋子内有一张大圆桌，沈玉感受到很多个视线盯着自己，他坦然的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刚刚坐下来的时候，一侧忽然亮起来了光芒，一个从十分钟开始倒计时的屏幕，出现在座位上。
    “我切割了一段逻辑程序出来，十分钟后会自毁，我不会记得这次谈话中的任何内容。真知也不会参与这次谈话。请诸位谅解。”
    慧的声音。慧的本人并不在这里，只有一个大熊的洋娃娃抱着荧幕出现在那。
    一股令人血脉喷张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一道光落在了沈玉的右前方向，一位99%晶体化，如同冰晶一样的启示者开口说道：“多久没这样见面了？诸位？到了发动总攻的时候了！”
    这是英勇的代行者？不！
    当沈玉和他视线交错的时候，那股浩瀚的力量让沈玉瞬间明白，这是【英勇】本身！
    那种如同岩石一样令人安心的力量，以及如同烈火一样的战意，英勇所象征的勇敢出众，无所畏惧直达沈玉脑海。他的声音就像是战鼓一样令人心潮澎湃。
    “总攻？嘻嘻嘻，也许用不了多久，这桌子边上的黑日怪兽就要比启示还多喽。”
    熟悉的轻佻的声音传入耳朵中，沈玉望向右前方，严琦丽把脚翘在桌子上，看着沈玉说道：“嗨，新朋友，不，应该是老朋友？总之，嗨~”
    愉悦什么时候回来的？
    “慧，你让严琦丽这时候把我带回来？黄金城现在正……”
    何欢的声音。金发的大帅哥的话刚刚说了一半，声线就瞬间改变，既高昂又美妙，他的视线扫向桌子边上的所有人，道：“我没兴趣参和你们的计划。”
    奢靡也来了。
    果然，在这个时间线上，连奢靡都还没有死。
    自己从黑日本源中窃取的力量，比启示的存在还要高一级。
    咚咚咚——
    坐在沈玉正对面的老者用锤子敲打了桌面，他的眼睛如同一束火炬一样闪闪发光，他环视四周，一字一顿的说道：“肃，静。”
    老者站起身，刚才还乱糟糟的气氛一下子寂静下来，而沈玉的边上，一股强横的气息也同时降临。
    【主】也来了。
    【仁爱】已死，【真知】回避，除此以外灰烬山的启示，【崇高】【英勇】【愉悦】【奢靡】尽数降临，再加上一个【主】，在场足足有五位启示利用代行者降临在此间。
    本来以为这次来灰烬山主要是和慧和无疾沟通，最多认识一下魏宪的师父。谁能想到，刚刚踏入进来就直接面临如此多的启示。光是坐在这，就能感受到每个人身上发出的强大气场。
    愉悦的身边像是有一个马戏团一样，背后带着无数欢声笑语。奢靡就如同躺在金石打造的奢靡宫殿之中，富贵与慵懒奢华的气息在蔓延。英勇如同身居前线的大将军一样，虽千万人吾往矣。在主的身边感受到的是那种被无形黑手触碰到的窒息感。
    而崇高。
    眼前这位站着的老者。
    他仅仅是站着，就如同九天之上的真正神明一样，用着道德的标杆来丈量世界的一切。这其中不仅仅有人，甚至崇尚律法与道德的存在，连启示都想要一起审判。
    他明显感觉到，崇高在启示中也是极为强悍，极为霸道的——在场那么多启示，唯独它可以用崇高之躯的方式，随时将力量借给需要的追随者。
    “像现在这样集聚一趟，从前不会有，未来也不会有。”
    愉悦转动椅子背对所有人，然后拿出手机把所有人都框进去比着剪刀手进行了一下自拍。而所有启示、所有人的视线，也随着愉悦的话语，集中到了沈玉的身上。
    沈玉站起身，刚想自我介绍一下，慧就在一旁开口道：“崇高、奢靡二位启示早已经注意到你。你突然的拥有了他们的启示，愉悦认识你，至于英勇……”
    “英勇知不知道没关系。”有些话慧不能讲，同为启示的愉悦倒是毫不留情的说道：“直接说吧，谁都知道他没脑子。”
    英勇看向欢愉。
    “追上我我就让你嘿嘿嘿。”
    欢愉比划了一个鬼脸。
    灰烬山六脉启示并非是偶然的，可以说灰烬山的诞生有许多位启示直接或者间接的干涉。人们最初没有启示的指引来抱团取暖，但代行者却是启示们一个个自己挑的。除去仁爱之外，另外五位启示的代行者都在这里。
    即便出现过伤亡，但依旧会在灰烬山诞生新的代行者，这意味着启示之间保持着默契，故意打造的这个局面。这几位之间，不论关系如何，他们在一些事情上都更能达成共识。
    “是崇高说要集聚的，奢靡，你有意见可以找崇高说，瞪着我看干什么？”
    愉悦回头瞥了眼奢靡，道：“爱看就多看一会也好，再过一阵子你就看不了我了，只能我来看看你。看你变成一个巨大的爬虫嘻嘻嘻嘻。”
    “愉悦……”
    崇高点了愉悦的名字，愉悦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灰烬山的启示都是我联系的，那么，我也就做各位的代言人，当然，这里还有新的启示，以及不肯听我说话的启示，不管有什么意见，先等我说完。”
    他指了指慧荧幕上的倒计时，道：“我们过久的聚集在一起也会引来质变。所以，沈玉。”
    愉悦看向沈玉，道：“你要杀库伊拉是吗？”
    “愚蠢！”奢靡立刻冷哼，而英勇却一砸桌子，道：“来！干！”
    “是。我们现在正在以狩猎库伊拉为目标。”
    “这件事情上我们帮不上忙。甚至连过问都不能过。”愉悦笑嘻嘻的说道：“库伊拉代表的是黑日的意志，和库伊拉交手等于是在反抗黑日，一旦搅和进来。严重点的话，连地面的启示者都是短暂的失去能力。”
    就像奢靡之前死在黑日中一样。当时地面上他们在面对库伊拉，但黑日中却似乎有另外一场战斗在进行。那场战斗的结局就是，奢靡化作流星坠下，而其余启示不管是愉悦还是主，全部都以受伤为理由蛰伏了起来。
    “哪怕借用代行者的手也不行。当然，崇高之躯是个例外。”
    如果仅仅是为了说这些话，那启示们也不会特意在这里降临。沈玉点着头，静静等着愉悦的下文，毕竟启示的干涉，本身就不在战斗力的计算中。
    “但如果你们成功了。”愉悦说道：“我们同样要准备一场恶战。因为库伊拉缺失的席位必须被填补，启示之中必定会有一个被除名。化身新的处决者。当然，要我看嘛，把奢靡卖了就行了。他反正不强，即便成为处刑者也不会比库伊拉更强。你们只需要和它周旋就行了。”
    咚咚——崇高拿锤子敲了两下桌子，将无意义的嘲讽与争吵压下。愉悦耸了下肩膀，道：“也许我能忽悠其他启示呢，好像有个叫【奉献】……总之如果没有人能填上这个窟窿。”
    愉悦看着沈玉的眼睛说道：“那你们所知的那个预言中的人型黑日怪兽，就是会提前被黑日催生。”
    一命换一命吗？就算杀掉了库伊拉，也会有其他启示陨落为黑日怪兽成为行刑者。这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得知仁爱的下落。
    “所以，需要我做什么？”
    “刚才那些只是你需要知道的东西，见到有启示陨落别意外就行。”愉悦说道：“我们真正找你的目的是……”
    愉悦指着奢靡说道：“崇高觉得，不给奢靡这个家伙同步一下信息的话。你是没办法说服他帮忙的，毕竟，他和我不一样对你来历了解的并不多。他只会以为想拉着你沦落到奢靡中。”
    “真知看不得，我们能看，毕竟那边那位主已经看过了。”
    “明白了，我会将我所经历过的可能性展现给诸位的。”
    这种事情沈玉轻车熟路，只是这次时间很短，他只能把一些概要性的东西共享出来。譬如说黄金城的遭遇，譬如说灰烬山的遭遇。短短一会时间，每个启示都接收到了沈玉共享的信息。
    奢靡陷入到了沉默中，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
    但奢靡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对方狩猎库伊拉的计划要以黄金城为诱饵。还需要一个启示来代替可能陨落的库伊拉，那被盯上的不都是我吗？
    “别多想了，如果真像你想的那样。崇高也不会特意把我们都召集，给你个承诺。”愉悦翻了个白眼，道：“不和你说，你反正会自己上套的。”
    沉默开始蔓延，主和这里的启示不熟，不想开口。其他人也都等着奢靡自己消化。
    良久过后，奢靡才说道：
    “需要我配合做什么？”
    “狩猎计划是他们的事情，到时候他们会和何欢聊的。”愉悦看了眼时间，奢靡刚才发呆的时间太长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说道：“还有第二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来说吧。”
    崇高终于开口了，他声音沉重而缓慢，道：“他有自己的计划。”
    他指的是沈玉。
    “我们无法干涉，无法猜测，无法协助。”崇高用三个无法表达出一个念头，第三申城市以及沈玉要做的，是启示都不能干预的事情。
    “但我们已经见证了他所拥有的能力，在无限的可能性中寻找最后的机会。”
    “这条时间线上，还会经历诸多的事情。不论是库伊拉的事情，仁爱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存在失败的可能性。”
    “所以。”
    崇高环顾四周的启示，道：“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失败，诸位都必须自我了断。”
    除了愉悦之外，其他启示全部都望向崇高。
    这话有些……过分了。
    “自爆，陨落，将遗骸砸向沈玉。让他吞噬。”崇高将锤子握在手中，道：“诸位要是做不到的话，那我来替各位了断。”
    “咚——”
    “崇的意思是。”愉悦见气氛比刚才更恐怖，主的杀气已经弥漫开来，他打圆场道：“一旦出现重大变故，这条可能性就失去了继续下去的价值。从奢靡的事情大家也该看出来了，只要一切回到最初，就连启示都会诞生。他的力量凌驾于我们之上，所以……”
    “与其一次次的坐以待毙，不如把赌注全部都押在他的身上？”
    愉悦将手抬起，道：“我附议崇高的提议。”
    愉悦和崇高将视线投在奢靡上，奢靡只感觉这两人就是对自己做局，如果不答应的话，自己立马会和看到的那样坐以待毙。
    随后三个又一起压力英勇。
    “早想跟黑日爆了。”英勇举起手，道：“未来守护者值得英勇的奖励。”
    随后，四个又一起压力主。
    又一次沉默了。
    【主】冷哼了一声，过了一分钟后，才缓缓将手举起。
    她不怕奢靡，英勇也未必怕，但崇高是最强的启示之一，不答应的话，对方真会找上门直接宰的。
    “通过。”
    慧的倒计时也进入到最后十秒钟，道：“请各位有序离席。”
    这些启示甚至都没给沈玉任何说话的机会，擅自做主决定了牺牲的事情，然后就一股脑全都离开了。
    只剩下几位代行者被抹除了刚才的记忆，而另一旁，慧的荧幕也冒出一阵青烟。
    自我摧毁完成。
    “好了。”
    十分钟的时间一到，屋子外的门再次被推开，无疾和慧两个人走了进来，道：“诸位就不要纠结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了，这对我们都好。”
    无疾朝着沈玉笑着点了点头，启示们之间的讨论和结果，目前只有沈玉一个人知道了。
    无疾去看其他几位启示者，何欢就已经伸手去抓严琦丽，严琦丽扮了个鬼脸后直接消失。何欢转头看向其他人，道：“我那边还有事情要准备，容我先告辞了。对了，这是给诸位的邀请函，期待各位入塌黄金城。”
    “初次见面……也许你见过我，但都一样，我是慧。”
    “沈玉。”
    英勇和崇高两位代行者也朝着沈玉这里走来，对他们而言，现在才是“第一次”看到沈玉。
    “听说你找我有事？”
    “哦对。”
    沈玉想起来要来灰烬山办的事情，先问了其中一个，道：“我们想知道库伊拉的下落。您手头应该有卫星可以查吧？”
    “有啊。你等下。沙子构成了全新的云层，卫星有时候捕捉也不是很清楚。”
    慧拿起操作终端摆弄了一下，通过着ai识别一切可能和库伊拉相关的踪迹，其他几人见慧正在忙，也没有出声打扰。沈玉和魏宪的师父点了点头，算是先打过招呼了，然后继续看着慧。
    慧的操作的速度忽然之间开始加快，有一种急促感在内，过了几分钟后，她突然说道：
    “不对劲！库伊拉有60%的可能性正在往我们这里靠近！”慧的一句话让周围所有人都望了过来。气氛一下子变得肃杀起来。
    库伊拉正在往这里来？这是之前未曾发生过的事情！灰烬山从来都不会成为库伊拉的第一优先目标，上一次更像是处理完黄金城后顺手解决的。
    “撤离！”慧当机立断，现在还有时间，在这里不可能和库伊拉硬碰硬，如果灰烬山的战斗力在这里折损，那未来也毫无希望！
    “那东西在哪！”
    沈玉忽然想到之前提过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