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翎的眸光聚集在红豆上。
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尖轻触豆子时,仿佛在弹奏一曲无声的乐章。
伴随优雅的动作,心里揣摩盛熙颜的意思,红豆相思,她在表达想他了。
看来她的心绪已经平静下来。
“母亲.....手手疼....”
将将边说边吹自己的手,“呼呼.....”
玄翎回过神来,“将将是这样给母亲吹手的吗?真乖。”
情不自禁亲了一下他右边脸颊的小酒窝。
乐温往玄翎身上爬,感觉自己被冷落了。
玄翎把她也捞到金丝楠木长桌上,两个小团子爬着玩。
看向殿门口站着的予墨,这会儿心里的气消些,招了一下手。
福公公带着进来。
予墨面带怯恐站在眼前,玄翎上下打量他,平心而论,这个孩子无论是长相和性情一点都不像他,可毕竟是他的孩子,有着教育的责任。
“予墨,近来你母妃给你都教了些什么?”
“禀父皇,母妃给儿臣教了《三字经》、《四书五经》。”
玄翎点点头。
此时荣淑仪急匆匆赶来,跟着御前宫人进来,一进来就跪在地上。
“皇上,是嫔妾的错,没有教育好予墨,皇上恕罪。”
玄翎威严道:“你的学识在宫里数一数二,朕相信你教导孩子书本上的知识游刃有余,但是朕更希望你能多从品格方面多加引导。
予墨三岁之前,不必太注重学识,就让他玩,不要把孩子带得像个木头人,连小孩子的笑脸都没有。三岁后,朕会挑个太傅给他授课。”
荣淑仪急忙应承,“嫔妾知道了,皇上息怒。”
她来的一路上害怕极了,尤其想起太后那日说把予墨给高阶妃子抚养的话。
荣淑仪于三年前选秀入宫,是文坛大家出来的闺秀,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一眼就能看出身上的书卷气质。
“起来吧。”
荣淑仪起身,试探道:“嫔妾这就带予墨去关雎宫和盛妹妹道歉。”
玄翎摸予墨的头,谆谆道:“日后父皇不想听到你今日说的话,记住,将将是你的弟弟,你要一直和他好好相处,记住了吗?”
“儿臣记下了。”
玄翎把将将往下抱,可他此时和乐温爬着窗户玩,死活不下来。
“罢了,让他们再玩会儿,你先回去吧,不必去关雎宫了。”
“是,皇上,嫔妾告退。”
荣淑仪带着予墨出了东暖阁,急忙问道:“予墨,你说什么话惹你父皇不悦了?”
予墨道:“儿臣说将将不是弟弟,是奴才,不配和儿臣一起玩。”
荣淑仪惊愕道:“你从哪儿听来的?”
这一问,忽然想到前日在北边花园的时候碰到怜昭仪,当时二人聊天,怜昭仪说:“荣妹妹,我真羡慕你,早早生下予墨,皇长子尊贵无比。”
荣淑仪谦恭道:“我一个小妃子,不敢和怜姐姐比。”
怜昭仪道:“等我生下皇子,予墨就能带他一起玩了,这才是亲兄弟,不像关雎宫那个小寡妇带进来的野种,不过是个奴才,也配和皇子公主一起玩吗?”
她当时赔笑脸没说话,没想到被旁边玩的予墨记在了心里。
荣淑仪又气又恼,捏住予墨肩膀,呵斥道:“予墨,日后大人说闲话小孩子不许偷听,记下了吗?”
予墨委屈道:“父皇骂儿臣,母妃也骂,到底将将是不是父皇的儿子?”
他说完跑了,荣淑仪在身后追,孩子还是襁褓时候最好带,越大越难教育。
晚膳前,小卓子带着将将回了关雎宫。
脖子上挂着绿松石串珠,还挂着红色的香囊,看起来鼓鼓囊囊。
盛熙颜取下来打开看,是一罐黄底龙纹的伤膏药。
花夏欣喜道:“这是皇上给小主的药,小主,皇上的气应该消了吧?”
盛熙颜眸光含笑意,“才消了一半。”
花夏轻轻抚摸绿松石串珠,感叹道:“小主这个绿松石不但颜色鲜亮均匀,像玉石一样还透着亮呢!”
盛熙颜鉴赏说:“玉化绿松石是最顶级的绿松石,它比起普通绿松石显得晶莹剔透,更加的水润油滑 ,这一串可以买京城一座十七亩的大宅院。”
花夏眼冒金元宝,“哇,皇上真大方,可得收好了,日后是咱们小公子娶媳妇的本钱。”
梅香进来笑说:“咦,咱们小公子不是驸马吗?”
盛熙颜开始担忧,若是将将和乐温长大后,互相不喜欢还好,一个喜欢,另一个不喜欢,那该如何是好?
算了,还是等他们长大再说。
深夜,养心殿后殿。
玄翎躺在龙榻上难以安眠。
手里拿着一个通透的鎏金琉璃瓶,里面装着那把红豆。
爱欲是比性欲更难熬的东西,性欲尚可自我纾解,但爱欲似幽灵,它会在夜里萦绕在我身上,让我辗转难眠,蜷缩成一团流泪,想要拥抱你,想要亲吻你,这样的欲望,让人无能为力。
“来人!”
福公公急忙跑进来,“皇上,您是有什么需要吗?”
“让吴院判给朕熬一碗安神汤来。”
“是,皇上,奴才马上去办。”
福公公多问了一嘴,“皇上,要不要让哪宫娘娘来陪您?”
玄翎拿起龙榻里侧的腰枕朝他扔过去,“狗奴才。”
福公公连忙赔笑脸,捡起明黄腰枕往外跑。
此时关雎宫里。
盛熙颜在院中练习荷花舞完毕后,饿得前胸贴后背。
花夏扶着她进内殿,劝道:“小主,您吃点东西吧?两日之后就是荷花宴,您可不能还没到表现的时候,人先晕了。”
盛熙颜喃喃道:“如今才知,口腹之欲才是这世上最难熬的欲望,我想吃许多东西.....
哎,让梅香给我煮碗桂花藕粉羹垫垫。”
花夏打趣道:“小主,您已经瘦了许多,看着我见犹怜,奴婢都想把你抱在怀里了。”
盛熙颜噗嗤笑说:“你去抱宫里遛弯的大橘猫和大黑猫。”
花夏扶她上软榻歇着,“知道啦,只有皇上才能抱小主呗。”
两日后,是一年一度入夏后的赏荷宴,不但玄武帝会亲临,还会颁发一个和荷花有关的特殊赏赐。
听说今年是一整套‘两世欢,步步生莲’的黄金首饰。
正午过了,后宫妃嫔都打扮的俏丽容姿往太液池边的荷花湖而去。
身上的服饰和头上的发饰都要和荷花莲花相关,有特长的还可以表演有关的才艺。
景仁宫里,端皇后刚打扮好要出门,忽然感觉肚子不舒服。
“娘娘,您怎么了?”
“去把李院判叫来,本宫觉得不太妥当。”
宫人急忙往太医院而去。
青黛道:“娘娘,要不要赶紧去通知皇上?”
端皇后躺在贵妃榻上,感觉好了些,“先让诊脉看看,或许是月份大的缘故,不碍事。”
一炷香后,李院判赶来,诊脉后说:“禀告娘娘,您可能有些着凉,需要卧床保胎最为妥当。”
“没什么别的问题吧?本宫这些天夜里也时常能感觉到频繁的胎动,一抽一抽。”
“娘娘放心,夜里胎动可能是因为龙胎黑白颠倒所致。”
端皇后抚摸孕肚,放下心来。
嫂子乌氏端着燕窝羹进来,“娘娘不要担心,喝点热的肚子就舒服了,臣妇生了好几个,什么都没管,不照样生下来孩子结结实实的。”
青黛白了一眼她,心想我们娘娘是母国,你怎么好意思相比的?
端皇后端起玉盏喝燕窝羹,“本宫就不去凑热闹了,你去给皇上说一声。”
“是,娘娘。”
正午过后。
玄翎退去龙袍,身穿一袭蓝色纱底锈金龙吉服,腰间扎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修长身材挺得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出了养心殿。
青黛上前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不舒服,说今日无法参加赏荷宴,请您恕罪。”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诊脉说娘娘着凉了。”
玄翎上了銮驾,“让皇后好好保胎,朕过两日去看她。”
“是,皇上。”
太液池边的荷花湖是一条长长的风景线,妃子们手拿团扇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边走边赏景。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翠绿的荷叶丛中,荷花争相舞蹈,纷纷张开了花瓣儿,清香阵阵,沁人心脾。
敏贵人身穿桃色莲花底纹宫裙,手拿一把琵琶,问道:“咦,怎么没看到盛姐姐?”
高淑容和林修仪摇头,“不知道啊。”二人继续往前走去逛。
不多会儿。
雪婕妤的宫婢从远处跑来说:“小主,皇上来了。”
她一说,所有妃子马上端起腰,整理着装,优雅起来,各个伸长脖子翘首企盼。
敏贵人拿着琵琶坐在湖边的石头椅子上弹奏,清脆像大大小小的珠子落在玉盘上一样,非常动听。
雪婕妤拿过宫婢手里的羽扇在湖边的圆形空地上跳起舞。
不远处,怜昭仪让宫人放起了荷花风筝。
“主儿,这么大的荷花风筝,皇上一定会把赏赐给您的。”
怜昭仪道:“怎么也得让皇上高兴,不然我的安胎福利怎么回来?若不是我有孕,唱歌跳舞哪里轮到那些小蹄子?”
玄翎出现在太液池边,不由自主往两边扫射,心里暗想,今日盛熙颜会来吗?
应该会来,等会朕见到她什么表情才妥当?
严肃点,让她长个记性,下回才能乖些。
还是温和点,不然把她吓着了。
她若是不来呢?毕竟手被踩伤,又被后宫人欺负,今日这么大的场面不敢来是有可能的。
她若是那么没出息,算朕看错了。
目望所及是繁花锦簇的妃子们,玄翎走得很慢,仿佛此时盛熙颜变成了蝴蝶,会躲在花丛里,变成了小猫,会躲在草丛里。
福公公发觉他在找东西,笑呵呵问:“皇上,您在找宫里的大黄橘猫吗?那个小东西喜欢在红墙边晒太阳,不会在这里。
今日娘娘们准备的才艺很丰富,奴才好奇您把奖颁给谁呢?”
雪婕妤身穿婀娜的粉色衣裙,扭着小细腰过来,拉住玄翎的胳膊。
“皇上,嫔妾跳得荷花舞,好看吗?”
好不好看呢,朕也没看,肃声道:“还不错,再接再厉。”
敦淑媛手捧莲花灯走过来,跪地恭敬道:“皇上吉祥。嫔妾借莲花灯祝愿皇上龙体康健,国泰民安,盛世长存!”
其他妃子纷纷跪地附和,“祝皇上圣心永固,龙威震四方,社稷安宁,福泽万民!”
“起来吧。”
玄翎拿起莲花灯欣赏,“别出心裁,不错,去放吧。”
敦淑媛媚眼如丝,娇声恳求道:“皇上能陪嫔妾一起去放莲花灯吗?”
玄翎朝远处看了一眼,听到琵琶声,借口说:“朕再转转,你去自己放了。”
敦淑媛委屈的瘪嘴,“是,皇上。”
这一条长长的风景线上,没有看到想见的人,玄翎的心像湖中飘摇的荷叶。
淑妃和良妃赶来,“皇上万福,臣妾们准备好了荷花宴,就等皇上赏好景去开席。”
“两位爱妃辛苦了。”
玄翎往前走,身后跟着几十个妃子。
到了石桥边,敏贵人弹得琵琶正是高潮处。
玄翎停下来站在湖边赏景,心里暗骂:盛熙颜,你居然没来,皇宫就对你这么没吸引力?朕让你没有见的欲望?
高淑容和林修仪跑来,笑说:“禀皇上,那边有一个荷花仙女在跳舞呢,美极了,嫔妾邀请皇上去观赏。”
玄翎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太液池。
太液池的二层观赏台,原本是中秋用来赏月的地方。
此时,一个披着红粉色轻纱的仙女,手托绿萍,翩翩起舞。
她时而腾空跃起,时而俯身亲吻水面,如同一朵出水芙蓉在池中自由绽放。
与太液池后方荷花盛开的湖面融为一体。
盛熙颜犹如在湖上沐浴的仙女,含笑伫立,娇羞欲语,嫩蕊凝珠,盈盈欲滴。
她发髻精致,簪着一朵娇艳莲花,脸上戴着半截闪闪发亮的珠帘面纱。
炙热的眼神与男人幽黑的眸光相触碰,交汇的那一刻,仿佛彼此已经纠缠在一起。
她极具妩媚一转头,粉红色裙摆由缓和到快速的旋转,伴随着踮起的绣花鞋从观赏台中间往边缘转圈。
“盛熙颜,小心!”
玄翎看她快要转出观赏台,快步向前赶去。
刚心里一急,就看到盛熙颜从上面落下,他极速飞了几步稳稳地将她接住。
美人入怀,轻如云朵,馥郁的莲花和晚香玉气息扑面。
盛熙颜的桃花眼略有些迷离的凝视他,娇媚中带着些许幽怨,红唇里是娇喘声。
“《爱莲说》中,‘莲,花之君子者也’,莲花代表皇上之高洁,熙颜化身莲花送给皇上,皇上喜欢吗?”
她声音娇滴滴的,听得他后背一酥。
“嗯,朕很满意。”
触手间发觉她腰身瘦了许多。
盛熙颜拈花一笑,慢慢闭上眼睛,依偎在他怀里,仿佛耗尽全力做完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盛熙颜?”
玄翎发觉她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