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严重的问题,他要利用接下来的时间好好检查一下这两层了。
从后门出去,周拟一手扶着肩膀站在走廊里。
空荡荡的走廊寂静无声,茫茫黑暗与月光交织之中,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脚步。
竖起耳朵仔细一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窸窸窣窣,像啮齿动物窜动的声音一点一点在他耳旁清晰开来。
学校里有老鼠?不对,这声音不是地下的。
周拟昂起脑袋,虚着眼睛看向天花板。
吱呀——吱呀——如同老木门被风吹开的难听响声,回荡在整个二层。
周拟寻着声音的根源走去,一路摸索到了左边的楼梯。看不清前路,他只好慢慢走下楼,脚步声缓慢而沉重。
吱呀,吱呀,越走声音越大。
恍惚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周拟的额头。
周拟定睛一看,那是一双脏兮兮的帆布鞋。视线一点一点往上挪,鞋子连着一双腿,一个身子,和……一颗悬挂在空中的脑袋。
有人吊死在这里了!
他不瞑目,脑袋低低地垂着,长长的绳索在他脖子上系了一圈,多出来的部分一直垂到地上。
这一下吓不到周拟,他擦了擦眼睛定睛一瞧,尸体胸前有一块看不清的吊牌,唯有名字露了出来。
——贺川。
贺川!周拟一怔,他在之前看见过这个名字。是那个塑料牌上获得三好学生的贺川。
而现在的他全身都脏脏的,好像掉进泥坑一样,裤脚的泥土已经干涸,开出裂痕。唯独这张脸是干净的,虽然死相凄惨,但没有什么污渍。
周拟盯着他看了几下,从他裤口袋里拽出了一个东西。
一只小小的无线蓝牙耳机,居然还显示着已连接的状态,可就是找不到另一半在哪。
周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按在耳朵上,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了解的东西,不试白不试。
滋……呲……耳机那边滋滋啦啦的,音质不算太好。
“我靠……这他妈怎么出去……”
杂音中夹杂着一阵熟悉的嗓音。周拟又使劲按了按,想听得更清楚些。
“要是把楼层捅穿了不能怪小爷破坏公共财产吧…”
哦。原来是他。
周拟听出来这独特自称的主人到底是谁了。
“喂。程亦然。”周拟大声讲了一句。
“啊?!”对方似乎听到了,放轻了脚步,发出诧异的疑问。
“喂?美女!!!!!你跑哪去了啊!!!!!!”
一声高八度的大嗓门,炸裂得要把耳朵震聋了。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周拟摘下耳机搓了搓发疼的耳朵:“别吵!”
“你怎么消失了?”
“哥们还想问你呢,一眨眼人没了,合着拿我逗闷子呢。”
“靠……诡异……大半天不出声,一出声儿还从小爷裤子里钻出来,吓死人了……”
“……”周拟扶了扶额头,“能不能先告诉我怎么回事,你不是和我一起上楼了吗?”
“呃,嘿嘿,走到一半又下去了。”大约自知理亏,程亦然尴尬地笑笑,“我听见有奇怪的声音。”
“吱呀,吱呀——?”周拟瞟了眼挂在眼前的贺川,学着问。
“对了,就是这个。”聊开了的程亦然又开始装腔拿调,“小心翼翼摸下去之后,本来以为没什么大事儿,才刚松了口气呢,您猜怎么着,可怕的一幕就在这时发生……”
“偷了尸体的耳机,还挂着蓝牙。”周拟无情地接话。
“…平时打游戏老跳npc对话吧。真难听!尸体的东西怎么叫偷,那是光明正大拿线索好不好?”
“诶美女,你知道这事儿,看来是也摸到这里啦?”
程亦然想起来耳机被塞进了裤口袋,拎出来晃了晃害他吓了一大跳的罪魁祸首挂在耳朵上,声音这才清楚了一些。
“右边哪来的尸体。”
“我也纳闷呢,上来的时候没看见过,下去一扭头就有了。”
难道尸体会动?周拟顺势推了推,并没有什么动静。
他绕到尸体的背面,观察上吊绳索的固定。
哦,那绳子不是单挂在顶子上的,而是有一个挂钩和锁扣,恰好卡在天花板板砖的缝里,不易被发现。
正是这锁扣卡住了尸体的下滑。
周拟继续向下走,一路跑到大厅,想去检查右边楼梯顶子上的缝隙。
在路过空荡荡的大展厅时,他突然顿住了脚。
周拟疑惑地看着展厅的电子时钟。
时钟从30,唰得一下变成了40。
怎么还增加了?周拟站定看了一会,时间又从40变成了39。
“程亦然,你在哪里?”
“在五楼,怎么了。”
“五楼?怎么可能?现在立……”
“等等,”这回轮到程亦然打断了周拟,“嘿嘿,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得来全不费工夫。”
“什么?”
“档案啊!”几声纸张翻动的声音,洋洋得意的语调,“小爷找到档案了,让我看看是谁的……”
“哟,贺川。”
贺川的档案?周拟看向尸体所在的位置,赶紧道:“你快下楼,记得要从左边下去。”
“下一完一层先别动,告诉我一声。”
“美女,别学那曹孟德,疑心病重的人过日子很累的。”程亦然依旧漫不经心,“小爷说五楼就是五楼,不骗你。”
“…程亦然,你想死?”周拟忍着呼了口气,“你知道吗,二楼以后是没办法上去的。”
“哈?!...但是我确实跑到五楼了啊,办公室诶!”
程亦然震惊了,突然不自信记忆是不是出现了偏差。
“就是为了这个,”周拟说,“我要验证一个事,麻烦你下来。”
“行…等着呗。”
“走一层报一次,不要擅自乱动,记得走左边。”周拟再一次重复。
“知道啦知道啦。”
程亦然随手把档案夹在腋下,听他的要求走了左边的楼梯。
“小爷开始喽。”他大大方方地走了一层。
“到了美女,有何吩咐。”
“…”
“好。”
耳机对面是周拟不慌不忙的声音:“提速百分之五十,走下一层。”
“哈?”程亦然莫名其妙地加快脚步往下走。
“是有啥新发现了?”他问。
“没有。”周拟说,“下一层,你把时间控制在五分钟以上。”
“您老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吧,仗着自己是美女就随心所欲吗?”
“我帮你计时,你负责耗着。”周拟的语气依旧没有变化,“在中间等一会,等我说跑你就下去。”
“……”
……
程亦然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跑。”周拟的声音在五分钟之后如约而至。
“得嘞。”程亦然一抬腿直接跳了下去。
“轻轻松松。怎么样,厉不厉害你程爷?一秒就能飞下去。”
“嗯。”
“就这点反应啊!”
“最后一层,你走到一半回头,稍微往回走两阶,别上到顶。然后请你笔直地下来,直奔大厅。”
“你……”程亦然气笑了,捏着耳机的手紧了起来,“拿副本当猴耍,还是拿小爷当猴耍?”
“拿你们俩当狗耍。”周拟接道。
“……周拟你他妈的。”
……
“你到大厅了吗?”
“到了,到了,别催行不?你人呢?”
“在中间。”
“放屁吧,中间连个鬼都看不见。”
程亦然骂了一句,意识到不对又加了句,“那个....不是吧,你真变鬼……”
“抬头看展厅的时钟,告诉我是多少。”周拟斩断了程亦然的调侃。
“60。咦?坏了吧?”
“没坏,我这边也一样。”
周拟像机器一样快速报出一串数字。
“39-2+10+10-1-7+10-5+10+10,怎么说也到头了。”
“日期变成10月20日了。”
“加了一天。”
程亦然一头雾水:“等会儿等会儿,劳驾让cpu缓缓。啥加十?啥加一天?我咋没听懂?”
“程亦然,你最好现在就给我磕个头。”周拟乐呵呵地说。
“嘿,凭什么?”
“没有我扛着,你可就要赔偿公共财产损失费喽。”
……
“两条不同的时间线?玩这么大啊,您老不是在开玩笑吧。”
程亦然坐在一楼台阶上,转着根没开封的棒棒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对面的周拟语调很认真:“不骗你,而且我被严重捅了一刀。”
“哈哈!那结巴警官不是说自己不杀人么?”程亦然幸灾乐祸。
“如果按照整场游戏来说,他和我们不在一个世界,不算我们的严警官。而在这栋楼里,严重只有他一个。”
“除了外面的平行套环,我们的小游戏也有一个套环。”
周拟留了几秒才娓娓道来。
“时间。”
“刚才让你用不同的方法下楼只是为了验证展厅时间的增减规律。很奇怪,在你每下过一楼之后,它都加了十分钟。”周拟回忆着说。
“前两次走路的时间用不了多久,减一分,后面我有意拉长了一段距离,五分钟足矣。你不动的时候,我多数了会,算上你白歇的时候,让时间减了7分钟。跳下楼之后,突然又加了十。”
“我记忆没出错的话,这串数字就是时间的交替变化。”
“我也一样,当走到大厅之后,它从30变成了40,所以我等了一会,没想到时间仍然正常流逝,40变成39。”
“左边的楼梯每下一楼就要加十分钟。”周拟斩钉截铁地说。
“它似乎还帮我验证了一个更大的猜测,关于你的。你从右边下去,触发了某种时间规则,回到了过去。”
“我靠。”程亦然一拍脑门,“你也太敢猜了哥们。”
“不然为什么我们看不见彼此?你又能上五楼?”周拟问,“还有,你那边的日期不是20号吧。”
“呃……”程亦然回想起来,“之前是13,现在变成14了。”
“我们的规律都一样,半小时算一天。”
“你怕不是回到我们还没进来的时候了。”
“我这个时间点,贺川是可以动的,只不过被卡在了左边。我趁你下楼的时候去右边检查了一下,这条连接尸体的轨道一直从左边贯穿到右边。这样它有行动的条件,因此你在过去时,它在右边也说得通。”
程亦然意外地安静下来,良久才作声:“你在算我下楼的时候还跑了右边一趟?”
“嗯。”
“那时间。”
“从左边下来,只多了十。所以上右楼梯,时间是自然流逝的。”
“那要是从左边上去呢……”
“过去的过去,所以减了五分,下来又加了十。39-2+10+10-1-7+10-5+10+10,抛去我跑二楼那几秒,就是这么算的喽。”
“那小爷岂不是出不去了?!”
“因此我才说,你要给我磕个头呀。”周拟笑了,“要是赢不了游戏,你就住这一辈子吧。”
“结巴警官出来了你该怎么办?”程亦然问道。
“山人自有妙计。”周拟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