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第5章
作者:弎拾有贰   莲花村旧事最新章节     
    第二卷和第一卷风格有些差异,是对一卷的升华,也可以理解为过渡、拼接,总之,如果没有第二卷,故事很难走上正轨,很难上升一个层次,嫌第一卷肉的可以直接从第二卷开始读!但是,作者还是建议从第一卷开始看,因为很多线索就是从一卷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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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戏一结束,底下的人搬上自己的板凳纷纷撤离,张芸芝试着把沈怜从矮墙上抱起,但她不请原地坐在墙上撒泼,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因为她找了半天始终没见到她想见的身影。
    好容易将她哄下来,沈怜一溜烟钻到了戏台一侧,晶亮的大眼睛不时在帘子两侧时进时出的人影间搜寻什么。
    “妈妈,我要进去看看!”
    沈怜伸着小手指着侧面掀开半截的帘子说。
    张芸芝以为沈怜是好奇戏台后面那些姐姐哥哥此时都在做什么,这本不是个多么过分的要求,无奈地领着她走了过去。
    这个老戏台已有很多年历史,柱子墙面都开始掉漆。
    沈怜走上了台侧留有一条一人多宽的石阶通道,侧门帘子因为天热被掀起挂在一角,因此她只需稍稍一探头,就能看到里面几面妆镜前坐着的面带彩妆的哥哥姐姐。
    他们有的正对着镜子认真地从自己头上取下发饰头带,有的则正就着旁边放置的脸盆洗自己脸上的妆粉,还有的正在脱自己身穿的宽大的戏服,露出里面自己紧身的和普通人一样的短袖短裤来。
    不等沈怜再多看几眼,一个高大身影已将一人多宽的石阶通道堵住。顺着修长腰线往上看,沈怜看到了一张熟悉的,湿润的额头发梢挂着水珠的英俊面容。
    “大哥哥!”
    沈怜激动地喊出声,张开出两只短粗手臂要她大哥哥抱。
    张芸芝这才知道沈怜的真正目的。
    这是个约摸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眼角略带稚气,正冲沈怜微笑。
    这个人,张芸芝认识。
    他叫杜澜,他跟着戏团有好多年了。他在台上迈出英姿飒爽步伐的时候,沈怜对他十分着迷。
    就在几年前,沈怜终于有机会认识了这个和蔼亲善的大哥哥,不仅得到了他的抱抱,还得到了他从县城带来的一根棒棒糖。
    之后二人就认识了,这个大哥哥把她当成自己妹妹,年年来这里都会给她买吃的。每年临别时,杜澜都会对她说同样的一句话:“小妹妹,明年再见喽!”
    怕见不到杜澜的沈怜和他拉过勾后还要再问一句:“大哥哥,你明年真的会来吗?”
    “当然了,一定会来的!”
    沈怜这才弯起了可爱的嘴角,尖尖的,像弦月一样。
    如今,这个大哥哥按约定来了,沈怜高兴的笑不停,露出一排整齐小牙齿。
    “小阿怜,我们又见面了,给,大哥哥给你带的礼物。”
    又是一根几乎和她脸一样大的棒棒糖。
    “哇,谢谢大哥哥!”
    沈怜礼貌道谢后,忍住口水接过糖。
    他弯下腰笑着用白皙修长的大手捏了捏沈怜肉乎乎的小脸蛋。
    张芸芝每次见到杜澜,都感到有些尴尬。怕村里人闲言碎语是一方面,已为人妻的女人就不该私自接触外面的男人,这是封建时代遗留下来对女人深深的烙印。
    她虽没有触犯那条规矩,面对陌生人,即使他再亲善,总感觉有些不合适。
    杜澜看出了张芸芝的些许局促,伸出大手在沈怜头上揉了揉,说了句“哥哥姐姐们马上就去吃饭了,咱们下午见,下午哥哥带你去买好吃的”,同时对张芸芝说了句:“姐,小阿怜真是越长越像你了!”扭头走回帘幕里面。
    沈怜清脆地答了一声,张芸芝腼腆一笑道了句谢谢棒棒糖破费之类的客气话便要带沈怜离开。
    这时里面又出来了几个男女,将张芸芝和沈怜团团围住,问东问西的,夸赞了沈怜几句,说了几句“杜澜这是交了个小女朋友”之类的玩笑话,这些人便离开了后台去村大队吃饭。
    几天下来,杜澜又和沈怜玩到了一起。每场戏他都会换身衣服,戏一结束,他都会坐在铁梯侧等沈怜过来找他玩耍。为了逗这个小家伙开心,他刻意带着脸上粉妆,让她用小手在自己脸上好奇摸索。
    闲下来时,他还会带着沈怜逛集,给她买雪糕买冰糖买娃娃,短短几天,沈怜黏在了杜澜周围,每天都要闹着要和他一起玩。
    偶尔张芸芝也会和杜澜说几句话,聊些家常。
    通过张芸芝和杜澜的对话,沈怜知道了大哥哥家在县城,很小时候就入了团拜了一个老师傅为师,此后跟团走南闯北,唱戏为生。
    张芸芝也从交谈中得知杜澜的家世背景,也知道了他喜欢小孩子的原因。
    这个杜澜也是个不幸的人。很小的时候父母意外离世,留下了他和小他三岁的妹妹。两个小孩子,一个七岁,一个十岁,生活都不能自理,没了父母身边再没有可以信赖的亲人,无奈之下只好将他们分开,给他们各自找个家。
    他的妹妹据说托付给了一个做生意的人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温饱不成问题,尤其两口子心地善良。之后,他便放心地跟着师父马隆飞走了。
    可能是见到和分散的妹妹有些像的沈怜,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将杜澜内心深处对妹妹的思念唤起,他便把那份亲情加到了沈怜身上,以寻求心里的慰藉。
    看到杜澜眼里那种思念感伤的感情,张芸芝真想让时间倒流,她去领养这个孩子,给他个完整的家和亲情。
    有时,沈怜还会见到大哥哥的几个师兄师弟师姐师妹过来和自己打招呼,虽然不知她们姓名,但她们面上洋溢的青春快乐的笑也让沈怜记忆深刻。那些张面孔渐渐熟悉,填满了她儿时初夏记忆的一部分。
    戏团里大概三十几个人,也就随大哥哥一起过来的几个人看着慈和些,其余的人要么冷冰冰的,要么就是端着自己的茶缸低头匆匆而过,目不视人。沈怜直到长大后才知道,搞艺术的大都是那种与世隔绝的性格,并不是他们生来淡泊。
    戏团到来的第四天夜里,外面电闪雷鸣,雷雨交加。
    那是个不平静的夜。
    害怕打雷的沈怜前半夜蜷缩在妈妈身前,战战兢兢地熬到了雷声消失才敢从被子里钻出头来。
    雨声渐小,沈怜依稀听到了外面有些不寻常的动静。似乎有人在对面山坡上呐喊,又似乎有很多人在互相交谈什么,声音时断时续,时大时小。后半夜雨渐渐停下,沈怜进入了梦乡,醒来时她也分不清那声音是梦还是现实,是真还是假。
    第五天,让人吃惊的事发生了。
    这天到了上午九点,没有像往常一样准时开锣打鼓,而是突然静悄悄的,没有传出一点声响。可能是接连几天的吵闹喧嚣所致,此时一恢复安静竟让人有些不适。
    一出门,转出拐角,露出老戏台一角,便可看到台前一片死寂。
    两辆大卡车并排停在戏台前,上面装了一个个上锁的木箱子。台上刚撤下棚顶幕布,用来支撑幕布的钢筋还有一半留在上面。地毯音响幕布乐师们做的椅子等等一概不见,大概已被收进了那些木箱子里。昨日还人潮涌动的戏台前此时只留下满地瓜子皮饮料瓶雪糕棍等垃圾残骸。
    戏台后院一圈矮墙边围了一群人,正对着里面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
    心里顿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沈怜哭闹着要见她的大哥哥。
    无奈,张芸芝只好带着她去卡车周围兜转,看能不能碰上她心心念念的大哥哥。
    卡车周围,戏团成员都在帮忙收拾东西,他们把一个个整理好的带着锁的箱子抬上卡车,一个个面容严肃忧伤,显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小伙子!”
    张芸芝走到一个正要给箱子上锁的少年面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杜澜现在在哪里?我女儿闹着要找他。”
    少年大概十几岁,看着比周围人小很多,看样子是个刚入行的新手。他抬起头好奇打量一眼抱着沈怜的张芸芝,再看看眼圈红红的沈怜,认出了这个和杜澜十分熟络的小女孩。他抬手指了指戏台后院,马上又低下头去按压塞满东西鼓鼓囊囊的木箱箱盖。
    张芸芝抱着沈怜很快来到了后院矮墙前。
    很快她听到了周围人的交谈。
    “哎!可惜了,年纪轻轻的……”
    “不知道他们家里人知不知道?”
    “白发人送黑发人……”
    ……
    顺着这些人惋惜哀伤的视线看去,院子里才下过雨潮湿的水泥地上摆了两个一动不动蒙着黑布的人。
    沈凌见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二爷爷,知道此时躺在地上的二人已经去了天堂,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她边哭边问:“大哥哥呢!我要找我的大哥哥!”
    张芸芝不知该怎样安慰她,不断抚摸她的背,并对她说:“乖小怜,别哭,大哥哥有事不在这里,一会他忙完了就来找你了。”
    戏台后门正接后院,门口站了杜澜的三个同门,她们面容犹豫,眼神飘忽不定,时而瞥向张芸芝沈怜这边,似乎有事想对她们说却又说不出口。
    杜澜有个妹妹,和沈怜很像,他很喜欢小沈怜,每年都会来莲花村找她玩,还会给她准备小礼物。
    这些,团里的人都知道。
    此时,看着泪眼汪汪执着于要见大哥哥的沈怜,几个女同门不知该不该上前去告诉她们真相。
    许久,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圆脸女人迈步朝张芸芝走了过来。
    “大姐!”
    她有些拘泥地喊了一声,似乎这件事由她来说有些难为情。
    隔着矮墙,张芸芝压低了声音对女人说:“妹子,我家女儿不听话,非要过来找她大哥哥……”
    后面的话还没来的及说,少女眼中已流下两大颗泪珠。
    她语声开始哽咽:“杜澜……杜澜,哎!命不好,昨天夜里去了太阳山,他就没回来……”
    往后的话,她不用说,张芸芝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少女话刚一说完,沈怜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妹子,节哀,人的命都是天定的,谁也没有办法……”
    张芸芝一边安慰少女一边给沈怜抹去脸上的泪。
    女人擦了擦眼泪,两手碰上沈怜泪眼婆娑的小脸,问道:“小怜,想不想你大哥哥啊!这里有件你大哥哥的东西,送给你当个纪念好不好!”
    说着女人从衣兜里掏出来个桃木手镯,交到了沈怜手上。
    拿到大哥哥的礼物,沈怜这才稍稍止住了哭声。
    “苦命的人,跟着团长走南闯北,过年过节连个家人都没有,都没法吃个团圆饭!有个亲妹妹,至今都打听不到她的下落,哎!终究是没能找到他的妹妹啊!这个是他自己拿桃核雕琢的,一颗颗,雕的时候可细心了,说是将来找到她妹妹时要亲自送给她……可惜……”
    女人语声再次哽咽,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道
    :“这手镯一直收在他箱子里,他没有家人,如今人也没了,东西拿回县城指定会被别的女人拿去……不如留给你做个念想,这可能也是他期望的吧!”
    话罢,女人与张芸芝互相拥抱,又挨了挨沈怜的小脸,才返回后台继续收拾东西。
    女人走后,张芸芝通过打听,才知道女人叫朱红,跟团有了几年,算是团里老一辈人物了。
    张芸芝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转过头问早来的一个同村老头:“李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是说包了六天的戏么,怎么这才四天就要走了?为什么他们会出事,到底怎么了?”
    老李头叹了口气道:“昨前半夜还没下雨的时候,戏团里一群年轻人中有人非说太阳山底下水池子里面有鱼,大半夜组织了七八个人去钓鱼,结果鱼竿刚下池子,就下起了雨,雨挺急,雷声也很大,他们急忙躲进了水池边一条很多年前就挖好了的矿洞里。要说这也是命,你说好好的待在矿洞里等雨停了不行,非要去抓野鸡,他们在追赶野鸡的过程掉进一个很深很宽的崖缝里,结果就成这样了!”
    “太阳山里面的矿洞,左近村子谁不知道,那是前人采矿留下来的矿洞,里面那叫一个乱,又乱又险,而且那些矿洞深浅不一,互相连接,在里面绕着绕着就找不着方向了。咱们村老人年轻时都不敢轻易进里面,怕一进去迷了路再也出不来,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没有点过硬的本事和装备,估计一般人没胆量不敢进去。也就是这些对此毫不了解的孩子……哎!听说这两剧尸体还是村里长带人费了好大周折弄出来的呢!有一具尸体,据说是团里台柱子,到现在都没找着,不知道掉哪去了!”
    “没有报警吗?”
    “听说后半夜派出所的人已经来过了,去太阳山矿洞那看了看,做了些调查,已经回去了,说是先把死者先送回家再说。现在他们估计正联系着找车呢!”
    “有没有说是谁的责任?”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张芸芝见有些拥挤,索性离开,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