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抬手在女尸的青色假面上印了个符咒，一股深深的疲倦感涌上瑶池的心头，西王母的两只眼睛终于神色一致，身上的矛盾感得以散去。
    虽然看起来仍旧有些疲惫，但令人重见了属于上古女仙之首的风采。
    之前，太假了，跟演的一样。
    西王母国的女王确实了解他们的神明，但终究不是亲自走过了那些岁月的神明本身。
    “多谢了……”
    少了几分愤世嫉俗恨天不公的西王母，面色都好看了许多，稳重又不失温和，是个看起来极好的女神。
    “免了，我只是不想收拾烂摊子而已。”
    “那也多谢，是我小瞧了香火之毒……”
    西王母在心底叹息，是祂自己走到了一条绝路上，祂本以为自己压得住，毕竟祂是天地之灵得先天神诏而成神，和香火成神的星神不同。
    但，香火之毒远超祂之所想，重伤的祂根本保不住根基不被转变。
    青鸾冷笑，西王母，司天之厉及五残，一位执掌灾殃可预知凶吉的神，祂真的看不见可能的恶果吗？
    不过是不甘心，不认命，不想死罢了。
    不想死没什么好指责的，众生之本能，但给人额外添麻烦增加工作量就别指望祂能和和气气的。
    看了一眼还在洞口徘徊的人面蛇，青鸾厌恶的转过脸，看了看光辉莹莹浅浅的三青鸟玉璧，带人离开前青鸾又驻足问了一句：“你的三青鸟呢？”
    西王母没有立即回答，祂眼神温柔的看了看三青鸟玉璧，神色上带了几分怀念与追忆，又渐渐的染上几分不舍和悲伤，祂的眼神从三青鸟玉璧挪到青鸾身上，又从青鸾身上看到她的脚下。
    语气幽幽。
    “它们……在你脚下呢……”
    “哦。”
    青鸾抬脚。
    “你不再问些什么吗？羽族之长……”
    幽幽的语气倒似带了几分埋怨。
    青鸾出手再次稳住了又开始颤巍巍的门户，她可不敢带小麒麟走不稳定的门，先不说落脚点容易出现偏差，单是容易半路崩毁，可能伤到小麒麟就不行。
    香火之毒还真是腐蚀心神，西王母到底不是曾经的善战之神女仙之首了。
    祂不过顺口问一句罢了，和三青鸟相伴多年的是西王母，双方两厢同意的事情，在已成定局之后来问她这个外神是什么意见，纯属是脑子有病。
    当年不舍也做了决断的事，如今拿来暗指祂冷血？呵，说的祂好像真的当过羽族的主事，管过羽族的事情一样。
    所谓的羽族之长，不过是从血脉位格论，而祂最高罢了。
    祂不曾受过羽族的拜见，也不曾收过羽族的供奉，更不曾因为能节制天下羽族而争过这个位置。
    羽族认的，摆在它们头顶的，不是那个徒有其表的天造之凰吗？
    虽然被夺了血，但应该还没死吧？那可是天道亲手打造的心肝宝贝，虽然她觉得天道白瞎了材料，但耐不住人家喜欢，多好的降神之壳啊~！再得祂心意不过了……
    眼看着门户被稳住，清风环绕，青鸾握着少年的手臂就要踏进门户离开……
    西王母唤出了那个埋在历史里的，许久都没人也没神唤过的名字：“青霖……”
    青鸾握着小麒麟的手微微一紧，脚步不停，一脚迈进稳住的门户之中。
    西王母的声音追逐在祂的耳畔：“当年，不是不去救你，我们只是不知道……”
    “哦。”
    门户消散前，一个平平淡淡的语气词表达了对方已经听到。
    门户消散，西王母从天石上脱身下来，拖着长长的蛇尾盘绕着放置瑶池尸身的石座，一圈一圈又一圈，祂盘立着，抬手，居高临下的托起女尸青色的脸。
    瑶池啊~！
    祂曾经确实很喜欢这个孩子，她的母亲，和母亲的母亲都是很出色的女王，是祂虔诚的信徒。
    瑶池的眉眼本身就与祂有三分相似，资质也很好，自出生就得西王母国两代女王的喜爱，祭祀之时，她的母亲请求祂为孩子赐福。
    自此，瑶池有了瑶池这个名字，冠以神名，一份在西王母国里独一无二的无上荣耀，这个孩子得到了西王母国全体臣民的喜爱与追随。
    她本该成为一个出色的女王，是西王母最虔诚的信徒，和她的母亲，和历代的女王一样。
    可一切都走偏了，年岁渐长，瑶池眉眼间的三分相似变成了五分，后来更是和神庙中的神像变得一模一样，臣民们越发的狂热，将之视为西王母在人间的化身，视瑶池与西王母为一体，他们的女王必将在死后重回神躯，世世代代的庇佑着西王母国。
    但，最终，西王母国随着瑶池一起埋入地底。
    西王母国的臣民视女王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直到最后一刻，他们仍旧坚信，死后的他们将与自己的女王同在。
    整个王国的血祭唤醒了重伤休养的西王母，瑶池被整个西王母国的信仰挟裹着融入西王母的神躯。
    西王母自此陷入与自己信徒数千年的争夺与融合。
    一步错，步步错，这一切又究竟都是谁的错呢？
    时而浑浑噩噩，时而疯疯癫癫，道场一缩再缩，最后堪堪维持在天石范围之内。
    青鸾不愿踏进西王母的道场，西王母也不敢彻底离开自己的道场站到青鸾的身前。
    祂们彼此僵持着试探着，西王母最终放弃了用送上门的麒麟子分担自己的污染。
    但祂也不是一无所获，青羽衣帮祂压了瑶池一头，祂或许还能再做点什么……
    最初清醒时，祂献祭了大部分的权柄归于天地，那时祂是怎么想的呢？
    哦，祂已经不能把剑握在手里，那就加固世界交给能接过去的神，不能因为祂毁了这无数年的布局，不能成为世界毁灭的推手。
    如今……
    西王母望着自己手里的清芒，想着自己最后剩下的那点儿没交出去的权柄。
    ……
    西王母最后说的话没在青鸾的心里引起什么波澜，祂当初本就不想过有谁会去救祂。
    诸神是不想来，还是不知道都无所谓。
    不过是，不上心不在意罢了。
    反正……祂已经被小麒麟们接回家了……
    如今再提这些往事，又有何用？祂又不会舍身成仁、爱心泛滥的放下自家的小麒麟，去救祂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不过见了几面的西王母。
    西王母是和瑶池彻底融合也好，还是拼个两败俱伤被迫融合也好，都和祂无关，自己选的路自己走，祂最多在西王母疯了后送祂一程，给祂留几分身后名，不让和域外邪神拼杀多年的西王母被污染腐化，成为域外邪神中新的一员。
    带着小官平安的回到湖边，青鸾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还好，忽悠过去了，顺顺利利的带回了小官。
    潜伏在湖底的蛇母，看着带人立在上空的神明，感受着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再次感慨了一下自己差些运道，略带不甘的慢悠悠的顺着水道回到地宫深处的水潭中沉睡。
    没有天降馅饼，它还是减少消耗的好，地下比地上的压制总归是要小些。
    青鸾带着小官，落到高出湖面的小山崖上，张不逊、张乔乔急急忙忙的就带人迎了上来。
    诸多担忧都化作一句呼唤。
    “尊上——！族长——！”
    张余山的眼眶红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