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南宫吟雪的会面很快便结束了。
她戴上口罩和墨镜,将周围的领域解开后就准备回去,“如果你下次见到她了,能不能请你跟我说一声。”
夏阳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又道:“还有,冰族大长老那边,你不用再担心他会对你们姐妹怎么样了。”
“嗯?”南宫吟雪疑惑,“什么意思。”
“他已经是一坡黄土了,现在冰族,换了一个更厉害的人在管理。”夏阳看着南宫吟雪淡淡道:“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南宫吟雪口罩下面色微变,墨镜下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夏阳,想要看出这个男孩是否在说谎。但是夏阳的表情是那么自然,仿佛说出口的这件事,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最后南宫吟雪还是没说什么。
她发现自己作为家主,也算是在各大家族间勾心斗角了数年,但是在此刻居然有些看不透这个少年。对方的眼神,就像是一汪深深的潭水,平静的背后是无尽的深渊。
那深渊里,谁都不知道藏着什么。
“知道么,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眼神藏着意气风发的狮子。”南宫吟雪轻声道:“可你现在虽然隐藏得很好,但是……你现在的眼神中藏着仇恨的恶魔。”
夏阳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没有多做解释,只道:“人总是要学着长大的。”
南宫吟雪沉默了一下,道:“我们的交易,你还记得吗?”
“交易?”夏阳顿了片刻,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哦,你是说之前你给梨园拜相时,我答应你为你做的一件事么。”
南宫吟雪点头,道:“我希望你前去天空之塔,为我取得一件东西,而且这件东西在明面上,是你自己想要的,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夏阳的表情认真起来,“这背后又掺杂了你们世家的什么阴谋诡计吗?”
“你想太多了。”南宫吟雪轻声道:“过段时间是我妹妹的生日,我想为她准备点礼物……如果真如你说的话大长老已经死去,那么给她办个生日宴会也未尝不可。”
“毕竟我亏欠她的有些多。”
夏阳沉默起来,许久后他深深吸了口气。
“放心吧,我会拿到的。”
“嗯,物品的信息稍后我会发送到你的手机上。”
……
夏阳目送着南宫吟雪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说实话她们两姐妹背影是有些像的,有一瞬间夏阳都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那个机灵的女孩的背影。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没再多想,夏阳晃了晃脑袋回头往美发店走去。
夏凌依的头发已经做好了,夏阳回到店里的时候,夏凌依正乖巧地在等着。她的发型非常不错,在一身黑色长裙的衬托下,她更像是一个从童话中走出来的公主了。
“哈哈哈,这是我做过最满意的发型之一。”理发师见夏阳到来,自豪地给对方说着自己的作品。
夏阳点了点头,结了账,牵着夏凌依的手便离开了。谁都看得出夏阳出门一趟后,脸色比起之前更加沉重起来,所以店里的员工都识趣地没有上前搭话。
一声谢谢光临萦绕在耳边,夏阳和夏凌依走出了店门口,此时已经是傍晚。日落时分,残阳从天边洒向地面,夏阳抬头看去,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还想去哪里玩。”夏阳问。
夏凌依从夏阳回来后便一直在看夏阳,此时听到夏阳的话顿了顿,在夏阳的手心处写道:“你能开心起来的话,哪里都行。”
夏阳愣了一下,转头看去,夏凌依脸上有笑容,那是一种近乎讨好的笑容。夕阳的光在她的眼里灼灼生辉,这一刻不管是漂亮的衣服还是精致的脸蛋,都远不如她这双眼睛闪亮。
这一刻夏阳终于意识到了某个可能性……今日他陪这个漂亮女孩出来玩,是为了让女孩开心,可对方此刻露出这般讨好的笑容,何尝不是为了让他夏阳开心呢。
南宫吟雪能看出他夏阳眼里仇恨的恶魔。
但夏凌依却能看出他夏阳比仇恨还要隐藏得更深的巨大的悲伤。
他夏阳仇恨的不是别人,他仇恨的是他自己。他从雪国回来到现在,每一刻都在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点意识到吟菲儿即将死亡的事实,那种无法挽回的绝望,内疚与悲伤化作恨意的魔障,让他不断在内心深处指责着自己。
夏凌依自然不知道这些。
但是她也不会问,她小心翼翼地讨好着眼前的少年,只是希望能够让少年好受些,她的感情,从来都是小心翼翼。
就像妻子看到了归家伶仃大醉的丈夫,贴心的说一声,“辛苦了。”
这便是少年,乃至每个在外饱经风霜的男人最想要的东西。
夏阳眼眶有些湿润,但是他还是止住了泪意,轻声道:“走吧,回家。”
夏凌依浅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少年踏上了回家的路。
夕阳下,风儿缓缓吹着,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
……
……
时间来到深夜的两点,地点是八方学院的医务室。
卫生间的水龙头被拧开,楚墨阳用冷水冲洗着自己的脸,抬头看去,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血色。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从雪国晕倒的那一刻,他每天的营养物质一直是葡萄糖。
这让他整个人的面部都消瘦了一大圈。
嘭——
拳头猛地砸在镜子上,将其砸得粉碎,鲜血顺着拳头流下,楚墨阳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疼痛的表情。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吕夏询问小鱼的下落,之后他便知道了雪国发生的种种事情。
那个喜欢研究东西的女孩为了他,可能会永远留在流放之门内。
楚墨阳问吕夏流放之门能进去吗,吕夏只告诉他停止这种疯狂的想法,谁也不知道门内是什么样子。
可就算是地狱,楚墨阳也觉得必须走一遭。
即便进去之后,只能见到女孩的尸体。
随意地清洗了一下手上的伤口,楚墨阳打开门走出卫生间,墨阳剑他已经拿在手中,最近的流放之门他知道在哪里。
“我劝你最好冷静些。”
陈封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站在卫生间的大门外,手中拿着刚买的汉堡,注视着面无表情的楚墨阳,“老大让我过来阻止你做傻事。”
楚墨阳看着陈封,没有说话,只是剑从剑鞘划了出来,“让开。”
陈封将汉堡全部吞下,拍了拍手,“跟倔驴谈道理是行不通的,所以要用拳头解决,去演武场,打赢我了,让你走,老大那边我来应付。”
……
“呼……饱了。”
夏阳将最后一个丸子吞下,拍了拍胀起的肚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夏凌依早就吃饱了,给夏阳递过去一瓶可乐,她自己喝的是苏打水,这种三块五一瓶没什么味道的水是她的最爱。
“谢谢。”夏阳笑了笑接过可乐,夏凌依的温柔体贴和冰冻的可乐在这个夜晚正一点点安抚他的伤口。至少他现在终于能努力在人面前扯出一些笑容了。
生活总得继续啊。
夏阳打开手机登录学校论坛,他只能通过其他事情,尽量让自己不再去想掩埋在大雪下的女孩。可他没想到,一则消息迅速抓住了他的眼球,差点没让他把嘴里的可乐喷出来。
风一样的男人 :“师弟救救救救救救我,我要被你楚师兄砍死了!!演武场,速来!”
“什么情况。”夏阳抓了抓头发,脸上有些懵逼。
楚墨阳怎么跟陈封打起来了?
夏阳的记忆里,他们两兄弟可是情比金坚,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存在啊。
吐槽归吐槽,夏阳还是收拾收拾东西,拉着夏凌依从家里往学校赶去。他们学校外租的小洋楼距离学校有些距离,不过使用诺亚电话亭的专用通道就能很快到达。
希望那时候陈封不要被楚墨阳大切八块吧。
……
铛!
金属撞击的声音在夜间的演武场响起,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他们大部分都是睡得正酣的时候被一声声金属声吵醒的,尽管宿舍距离演武场有些距离,可一声声金属撞击的声音在这夜间实在太过刺耳了。
没人喜欢美梦会被吵醒。
司空白被吵醒的时候便有些怒意。他是个很自律的人,他每天晚上十二点规定自己必须上床睡觉,早睡有助于他白天锻炼的肌肉长得更快,可一切都被深夜的金属撞击声搞砸了!
作为司空家最优秀的男人,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家族,所以选择在学校的单人宿舍生活,但是现在他觉得家里也没啥不好,起码不会被半夜吵醒!
但是当他怒气冲冲地来到演武场,看到疯子小队的人正在生死相搏时,他的怒意便变成浓厚的兴趣。
嘿,他甚至买了旁边学生的小板凳用一种舒服的姿势观看着战斗,跟旁边的学生一起加油助威,可惜他被上官空在新生大典上打晕的弟弟现在还在医务室里,否则他真想拉弟弟过来看一看这难得一见的战斗。
“老楚,你冷静点啊!”
陈封艰难地用手中的大刀抵抗着楚墨阳的长剑,冷兵器碰撞的每一下都让陈封的虎口发麻,他真是怀疑楚墨阳在雪国受的伤是不是假的,一般的病号还有这么充沛的体力吗!
好在已经通知了师弟前来,陈封觉得对方应该不至于疯狂到连可爱的师弟都下得去手。
又是一刀重重的斩击落在陈封的刀锋上,楚墨阳红着眼眶,似乎要将全部的力量与情绪都倾泻在手中长剑上。他原来是小队中最冷静的老大哥,但是这一刻他却冲动得像头发疯的野兽。
周围的学生都嗨爆了,纷纷拿着手机拍照录视频。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清冷的楚墨阳师兄这么失态的一面,这保准能上明天的学校论坛头条!
“啧啧。”司空白砸吧着嘴,兴趣已经慢慢消失了。
楚墨阳现在在他眼里就像找不到方向的野猪,如果说此前对方的剑法是老厨师般精湛的功夫,那么现在对方的一招一式完完全全就是初入厨房的学徒,切个菜都怕砍刀手指!
难以想象对方是自己几年来旗鼓相当的对手。
“爱情就是毒药啊。”司空白知道楚墨阳的队友在雪国的事情,那个小小不常在学校出现的身影,一直以来都是学校内传闻的楚墨阳的绯闻女友,但是现在看楚墨阳那失态的样子,司空白猜测多半也是和那女孩有关了。
那眼神,明明就是失去至亲之人的样子,小时候司空白在自己身上看过同样的眼神。
“让开。”楚墨阳对着陈封冷冷道。
“不让!有种你就砍死我!”陈封再一次格挡后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哭诉,“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我要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啊!”
陈封还想说点什么,不远处的楚墨阳又极快地冲向了他。
在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中,一个身影忽然在楚墨阳和陈封之间出现,他双手伸出合十,准备无误的接住了楚墨阳刀刃的正劈。
夜幕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瞪直了,纷纷惊呼这是哪路神仙。
司空白的目光也直了,这种空手接白刃的事情他以前和楚墨阳战斗的时候也尝试过,但是远不如现在演武场上那个身影接的那般漂亮。当他看清那个人的容颜时,他的惊愕并不比在场所有人小。
夏凌依面无表情地看着楚墨阳,她的双手明明是那么纤细,但是饱含的巨大力量却是让剑刃纹丝不动。
“6666”陈封在夏凌依身后松了口气。
此时的楚墨阳不至于犯蠢到对一个女孩子动手,他握着剑柄转头看去,夏阳在台下也正看着他。
“额,本来我想上的。”夏阳讪讪一笑,“但是她的速度比我快。”
“让她让开。”楚墨阳冷冷道。
夏阳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忽然说道:“师兄,你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失去啊。”
楚墨阳的眼神微动,从夏阳的眼神中,他看到了跟自己眼神中相同的悲伤。
甚至,比自己还要巨大的悲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