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小周抖了抖眉毛，干脆利索点回答道。
    “肉没炖烂，南瓜皮太硬。”
    这时候周瑛也坐了下来，闻言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我尝尝？”说着，她夹起一筷子肉放在嘴里，结果半天都没咽下去。
    见蒋小周盯着她看，周瑛讪笑一下，把肉吐在了一个小碗里。
    接着筷子一伸，又夹起了一块带皮的南瓜放在嘴里，很快她便一边吧唧一边说道。
    “这皮哪里硬了？这不挺烂糊的嘛？挑食可不好！”
    一块南瓜下肚后，周瑛停下了手中的筷子，顺便也止住了蒋小周的动作。
    “好了，我们来祈祷吧！”
    蒋小周对着这样的一顿饭，实在起不来什么感恩的心。
    于是她索性就听着周瑛一顿祷告输出，双眼无光的盯着眼前一大盆烩菜发起了呆。
    “感谢父神赐予我们美味的食物……”
    “感谢父神让蒋小周在今日诞生……”
    “恳求父神让蒋小周吃了这饭菜，可以拥有一颗感恩的心……”
    “恳求父神……”
    祷告耗时约十三分，饥肠辘辘的蒋小周盯久了烩菜，都觉得眼前的食物变得可口了起来。
    “你也来祷告吧！”
    眼看就要结束祷告，忽的，周瑛冒出来这样的一句话。
    吓得蒋小周连忙拒绝：“不了不了，我没什么可祷告的。”
    周瑛瞬时不高兴了。
    “怎么会没什么可祷告的呢？难道你没有想向父神感谢的吗？”
    “你不是都感谢过了吗？”蒋小周立刻反问了回去。
    “那是我感谢的，你还没感谢呢！”周瑛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听到这里，蒋小周的火气上来了。
    “是不是我不感谢，这顿饭我就吃不了了？”
    “那就不吃了！”
    说罢，蒋小周直接起身，准备穿上外套走人。
    本来就当今天是她当母亲的受难日，答应她过来吃个饭。
    结果说的好吃的还是个这么个玩意。
    祷告那么长时间，她都饿的不行了，现在还要硬要她来接着祷告。
    果然还是不能对这个女人太心软，不然倒霉的只有她自己。
    周瑛急了，连忙起身拦住了蒋小周。
    “不祷告也能吃，吃吧吃吧，妈妈不让你祷告了！”
    “……”
    蒋小周重新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
    这顿饭吃的她难受极了。
    由于不想吃带皮的南瓜，过于筋道的肉，以及绵软失去脆爽的酸菜。
    她只好一直夹土豆吃。
    偏偏周瑛不停的往她碗里夹南瓜，美其名曰，南瓜营养高，让她别挑食。
    肉也夹进来几筷子，美其名曰，小孩子牙口好，让她多嚼几下。
    酸菜，好吧，酸菜周瑛没给她夹。
    而周瑛在旁边吧唧吃菜的声音，此刻像是被扩音器放大了一样，吵得蒋小周的心思愈发烦躁。
    终于，蒋小周放下了手里的碗说道：“我吃好了，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管周瑛的反应如何，她起身就开始穿外套。
    碗里还剩不少南瓜和肉。
    “诶，你才吃多少？”周瑛嘴里的食物还没有咽下去，说话有些含糊。
    但她显然是没料到女儿会突然说吃好了，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蒋小周一边说吃好了，一边穿好了外套。
    眼看蒋小周要出门了，周瑛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
    这时候她并没有起来让蒋小周不要走，反而是一脸伤心的开口问道。
    “周周，难道妈妈这么做不是为了你好吗？”
    “你为什么不懂妈妈的心呢？”
    蒋小周走到门口的脚步一顿，她没敢回头看周瑛。
    “您对我的好，只是您以为的对我好，结果把您自己感动了。”
    “我很感谢您把我带来这个世上，但就像您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当你们的孩子一样。”
    “您也从来没问过我，我愿不愿意吃南瓜皮。”
    “您翻我书包、翻我桌子的时候，您也从未问过我的意见。”
    “我的意愿，您有尊重过吗？我是一个人，不是您的私有物。”
    “就像我不想学手风琴，不想学舞蹈，但只要您觉得好，您就会让我去学。”
    “在您看来，那是您作为母亲理所应当的权利。”
    “我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呢？是您把您认为的好这种意愿，强加在了我的身上。”
    “这点，我爸做的比你强多了。”
    说完，蒋小周推开门走了出去。
    周瑛并没有追出来。
    说实话，蒋小周还是忍不住感到有些难过的。
    如果原生家庭是那么好摆脱的，这个社会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扶弟魔，妈宝男等等现象了。
    上辈子她和周瑛断了的联系加起来都有十几年了。
    更何况现在她还重生了。
    她无数次对自己说不再去管了，不再心软了。
    可一见到周瑛，见到蒋益，见到这两个对她影响最深的两个人的时候，见到这两个生命中最重的两个人的时候。
    蒋小周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真的做到完全的冷心冷情。
    从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他们一家人之间，可以做同事，做邻居，做朋友，就是不能做一家人。
    她觉得周瑛生她不容易，念在今天是母亲的受难日，就如约而至。
    可实际上，她就不该过来的。
    来了，也只会让观念各不同的两个最亲近的人受伤。
    想必周瑛依旧不会觉得她当妈的哪里做错了，想必周瑛会很难受吧。
    她蒋小周又何尝不难受呢？
    路上的行人已经渐渐变少了，主路上的街灯也早就亮了起来。
    忽然，蒋小周感受到一点冰凉落在她的脸上，她抬头望去。
    原来下雪了啊。
    就在她走到二中小区的时候，地面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另一边，三十多平的房间里，只有周瑛一个人。
    她看着茶几上已经不再冒着热气的烩菜，久久没有动作。
    她此刻的内心也确实如蒋小周所料，非常难受。
    她怀胎十月才生下的孩子啊。
    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孩子啊。
    她为了这顿饭，特意从单位请的假，去南边的菜市场买的肉和粉条，又特意去东边的凉房取的酸菜。
    就只是想让这个孩子在生日当天吃顿好吃的，为她好好的庆生一下。
    怎么就突然走了呢？
    怎么就扯到翻书包、学舞蹈了呢？
    怎么就蒋益比她做的好呢？
    怎么就成她不尊重孩子了？
    她究竟错在哪儿了？
    难道爱孩子，为孩子好也是错吗？
    眼泪从周瑛的眼里不断滑落。
    良久，四十岁的周瑛发出了声声痛苦的悲鸣，在这间三十平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空旷。
    屋外，雪已经下的很大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披上了白色的外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