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虚子嘴角还挂着血，痴痴地凝望着。
    汹涌澎湃的剑气环绕，她轻弹剑身，剑气流转，斩破迷雾，将完整的，清晰的阵法显露出来。
    “二师祖……”他呢喃道。
    虽然在她看来炎师兄离谱且莫名其妙，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是玄门中术之一道修得最好的。
    看我干什么？这种程度的大阵，几百年也未必能见到一回，还不赶紧好好看看学学？
    虞锦向他们瞥了一眼，转身去找阵眼。
    穿透魂魄的命门，炎师兄没可能再活，她需要尽快带他们走出这里。
    只这一眼，陶原就敏感地发觉虞锦变了。
    她彻底变成了自己第一眼见她时的模样。
    不，比那时更冷，更远，更不可直视。
    神明降世，普照万物。
    然而万物皆不入神的眼眸。
    这就是无情道吗？
    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
    炎师兄很想快点死。
    灵魂被切割的剧痛却让他不得不保持清醒，清醒地感受自己力量的流逝。
    他认得虞锦手里那把剑，认得她的剑气，尽管比她多修炼几十年，他永远都越不过这把剑。
    凭什么？！
    他们一路艰难，苦苦支撑，布局到了今天，还是败在她的剑下？！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
    既然得不到她的修为，成不了仙……
    那就毁了她！
    趁阵法还没有被破，趁他这么久以来观察她发现了一个弱点！
    炎师兄挣扎着，朝李哥发出一道蛇一般扭曲的紫气。
    这个人不一样，虞锦很在意他。
    可能是因为活了两世都没感受过真情吧，一个可怜虫。
    虞锦在他出手的一刻就已经察觉。
    找死。
    虞锦一掌将李哥拍出老远，剑花轻挽，将那道气挡在身前，反手飞剑，闪烁的剑气瞬间将炎师兄的残魂切碎！
    哈哈哈哈哈哈！
    你果然不一样了，自己都没有发现吧……
    无情之道，无用之道……
    我也终于懂了。
    你死定了，虞锦……
    炎师兄露出一个得逞的快意微笑。
    他的笑没有持续太久，僵在脸上，瞪大眼睛看着虞锦的方向，死不瞑目。
    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划过他的视网膜，最后定格上的，是虞锦难以置信的表情。
    “宁松山！！！”
    那道从阵法抽出的真正的杀招，居然被一个凡人接下了？！
    因为这阵法长期用她的修为支撑吗？虞锦居然没有感受到任何杀意！
    惊！大惊！
    大怒！
    虞锦下意识冲出去要接住他，脚下一软，飞出去的剑随之落下，又变回了普普通通桃木剑的样子。
    炎师兄愤怒的声音又在耳边循环播放。
    “不要有这种情绪！一旦你想了，你的无情道就在破碎！你的修为就在消散！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修道先修心，如今七情有了五情，她心境已破，无法承载这种修为程度下的无情道的剑意了……
    所有人都冲了过来。
    这是针对她的，剥落神魂的杀招，宁松山凡人之躯，感觉自己像是死后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经历油煎火烤，痛苦不堪。
    他忍着痛，眼睛在找虞锦，却只能看到她嘴唇在动，听不到任何声音。
    也好，最后听到的是她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嘴巴一开一合，问他——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虞锦看得出来，宁松山一直在反复确认她与另一个虞锦的不同，就在刚才，他应该已经完全确定了……
    “你那时问我，分得清你们两个吗。”宁松山咳出一口黑血，艰难地喘了口气。
    原来空气吸入身体，也会像刀子割过一样疼。
    “我想，现在可以回答你，应该分清了……”
    “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他只是看到了一点奇怪的光，只是下意识觉得那东西不是好的，会很可怕。
    没有想，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了反应。
    可能就是，不想看到你出事吧……
    “别想多……我就是觉得，自己死了，你或许有办法救我，你要是没了，我们可不会救你……”
    虞锦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她还能救他，先用役魂幡保住他的魂魄，她有回天密卷！她有很多办法，都可以用！
    但是一个真正无情的声音机械地，反复地提醒她——
    【修为不足，无法匹配该物品。】
    【修为不足，开启失败。】
    【警告！】
    虞锦的手越来越抖，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也浑然不觉。
    没救了，是吧……
    她也没办法了。
    宁松山突然松了口气。
    “没事的，我不后悔，你别自责，也不要救我……”
    “让我好好离开，你上次说，她已经投胎了，不知道我还来不来及见她一面，让她也听一听我的心声……”
    “或许我早就应该告诉她，可能我们现在都能得到幸福……”
    他的声音一点点小下去，直到完全没了气息。
    李哥握着他的手，看向虞锦的眼神里带着慌乱，祈求，还有讨好。
    宁松山死了？
    宁松山死了。
    虞锦没有哭。
    她还不知道如何流泪，但忘虚子看得到，她的修为在迅速消散，随着摇晃的阵法一起坍塌崩溃。
    “我们走，要快点走。”虞锦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站直身体，抬起宁松山的一条手臂，想要将他背起来。
    没有修为，短时间且低强度的体能训练根本无法让她有力量支撑一个死去的成年男子。
    她剧烈摇晃了一下身体。
    “我来吧。”陶原默默接过来，李哥也默契地伸手，两人一起架住了他。
    “你带路，往哪边走？”
    虞锦从炎师兄身体里抽出自己的桃木剑。
    一片闪烁的灵魂从他心口巨大的窟窿里飘上来，被她一把抓住。
    熟悉的感觉，是师父的。
    炎师兄居然将这一片融进自己的魂魄里，方便他吸收师父的修为。
    或许自己也差一点变成这样……
    没关系，师父，只要有这一点碎片，我就能拼出一个完整的你。
    虞锦又回头看了一眼，确定阵眼粉碎，匆匆跑到众人前面，开出一条路来。
    陶原感受到了熟悉的情绪，熟悉的气息，他知道，他认识的那个虞锦回来了。
    尽管她自己可能并不欢迎这个虞锦。
    一个弱小的，不再神通广大的虞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