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司寇逸带着炜彤离开怡音的神识,魅影在一旁急切地问:“不知二位高人可有法子救救她?”
事到如今,只能除掉永丰道人,将他吃掉的魂魄释放出来,才能救怡音,也就是张老爷的女儿翠翠。
怡音之所以每天回家哭泣,是她所剩无几的魂魄残影,永丰只留给了怡音一魂三魄,如今她日趋虚弱,魂魄便更加不稳。
司寇逸一脸严肃地看着魅影:“现在要想救她,只有一条路,杀掉永丰道人,但魂魄离体太久,若是怡音没有求生的欲望,那就算魂魄回归,她也会死。”
“我带你们去相府,”魅影缓缓起身,“我们三个去就够了吧。若是用普通人的办法,去京城得三个月,但我想二位高人一定有别的法子。”
法子是有的,三个人坐在司寇逸的小舟里,显得有一丝拥挤。魅影似乎有些害怕,紧紧地抓着船沿,却故意表现得气定神闲。
不知为何,司寇逸看着魅影总觉得哪里有不对。他说不上来,可依旧觉得魅影有问题,魅影说要带他们去相府时的,似乎松了口气。
炜彤也觉得有些蹊跷,她与魅影面对面坐着,假装看向远处,实则在观察魅影。起初魅影讲述过去遭遇时,她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可魅影比谁都清楚,相府是什么样的地方,她也清楚的知道永丰道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为什么她可以什么都不计划地就愿意带他们过去,这不符合一个有经验的杀手会做的事。但走一步看一步吧,炜彤回头看了眼司寇逸,反正有这个人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司寇逸注意到炜彤在看他,相处这些日子,他们已经熟悉了许多,炜彤的眼神让他明白,她也觉得不安。
很快,小舟到了地方,刚一降落在相府,他们就被一群守卫团团围住,这群守卫后面站着一个黛色外袍的道人。
永丰道人一脸不屑地笑着,看炜彤的眼神仿佛看到一盘美味佳肴。
魅影下了舟后,悄无声息地退到守卫后边。永丰道人拍手称赞道:“魅影,你这次做的不错,这个小姑娘灵体鲜美,想来是大补。”
话音刚落,炜彤和司寇逸便知道,他们中计了。
这似乎也在意料之中,否则没有办法解释一个背叛了相府的人为什么可以平安无事的活着,换句话说,这是个幌子。
司寇逸将炜彤护在身后,小声说:“你小心,我来对付他们。”正想给她设下保护圈时,炜彤摁住了他的手,“这次,我想和你一起。”
永丰也不和他们废话,大袖一挥,他本想直接冲到炜彤面前,却不料被司寇逸拦下,一把短刀快速划过,割下永丰一截头发,若不是他躲闪的快,恐怕头就该落地了。
永丰不服气地说:“好久没碰到硬骨头了。”
本来杀掉永丰这样的杂碎对于司寇逸来说是件非常容易的事,但还在怡音的神识中时,炜彤却不让他这么做。
在离开怡音的神识之前,司寇逸和炜彤都感到了不对劲。
司寇逸先开了口:“魅影虽说自己的容貌是被永丰道人夺走的,她的身上确实有邪气,可为何她说起永丰时的愤怒很少,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不止如此,她说一切都是她的错,然而她讲的过往明明错的都是国相和永丰道人,”炜彤顿了顿,“更何况,她一个杀手,哪来那么多丰沛情感,她与怡音也不过是师徒,怡音被夺去魂魄,也不会与她有什么深情厚谊。”
就这么思虑再三,他们考虑到最坏的可能,魅影在说谎,很有可能她就是想把他们引到永丰道人那里,借刀杀人。
只是他们没想到,魅影只是把他们引过去,帮永丰提高修为。
对于怎么处理永丰,司寇逸和炜彤也有不同的看法,司寇逸认为怡音终究是个凡人,就算不经历这事也是要死的,那么拼死拼活救出她的魂魄,意义不大。更何况,魂魄离体太久,救不回来的可能性比较大,那么直接杀了永丰即可。炜彤却有不同看法,永丰肯定是要杀的,但讲究技巧。通常情况下,吸食他人魂魄来提高修为者,会有一个命门锁住魂魄,若能先攻打命门将魂魄逼出,再杀他,怡音便有可能获救。
怡音来相府多年,本来魂魄早该被吸收,但因为永丰将她制成了傀儡,需要用魂魄作为牵制,于是怡音的魂魄可能还在他体内。
最后,司寇逸还是决定听炜彤的。那么问题就变成如何找到永丰的命门。
为了找出命门,司寇逸和炜彤只得采取迂回战术。司寇逸抵挡攻击,炜彤用浑源教的术法进行一些佯攻,这样永丰就会在不经意间多次去护住最重要的地方,那个地方便是命门。
经过三四轮攻击后,他们基本确定了位置,永丰每次都下意识护住左腰的位置,想必那里便是他的命门。
炜彤和司寇逸互相使了个眼色,炜彤猛地登地,一个空翻直接跳到永丰面前,从袖中抽出长鞭,狠狠给了永丰一鞭。这一鞭抽得永丰始料未及,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根长鞭是吕幽的,临走前,吕幽将炜彤单独叫到屋里,心疼地看着她,“是为父无能,没能保护好你。”
炜彤摇摇头,“你做的够好了,我已经长大了,是时候保护你和大家了。爹,你别担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吕幽从袖中取出长鞭,交给炜彤,“这是用你爷爷的骨皮做的长鞭,他将自己的魂灵都注入进去了,是时候交给你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带你练,你能用好它。”
吕幽的父亲曾经也是妖王,却因天赋异禀,修炼之时意外参悟天机,竟能飞升成仙,但他不喜仙界的戒律,更不想离开妖界,思来想去竟自毁修行,化身神器保护自己的孩子。
永丰还没能爬起来,便被长鞭拴了起来,司寇逸趁势一剑穿透他的命门。刹那间,四周响起撕心裂肺地哭声,炜彤不禁捂住耳朵。这些哭声是被永丰残忍吃下的婴孩,还有他吞下的魂灵。
司寇逸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迅速布阵,将从永丰身体里跑出来的魂灵困住,并且在这些模糊的白色中找寻怡音。炜彤在一旁适应了一会儿,强忍住不适,走进司寇逸的法阵中,从包里拿出一张符箓,符箓是用怡音的血写的,炜彤当时趁魅影不注意,悄悄划破了怡音的手掌取了血,取血后迅速治愈了她的伤口。
周围的侍从和暗卫试图冲进来,却发现完全没有办法动弹,这群人里没有魅影,但炜彤和司寇逸已经没有心情去管她了。
炜彤口中念诀,符箓慢慢飘了出去,最终停留在一抹白色的魂魄上,这个魂魄几近透明,看得出来已经快消失了。炜彤抓紧时间,迅速将这缕魂魄装进自己的口袋,余下的炜彤也很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奈何能力有限,她只能先带走怡音。
司寇逸见炜彤已经收好魂魄,便撤下法阵,准备离开。不料又被团团围住,国相站在这一圈暗卫后边,拍手叫好,“精彩,真是精彩!”
他与永丰结识多年,如今永丰惨死,不见他眼中有半点伤心,这个人的冷漠超出了司寇逸的想象,更超出炜彤的想象。
国相眼神阴鸷,司寇逸注意到魅影站在他的不远处,虽然容貌已经恢复,但那身打扮还是和他们见面时一样,四十多岁的她和身上的服饰看起来极其违和。“两位确实很有能力,不如投入我的门下,为我效力,我保证你们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炜彤看了看周围的暗卫,解决这些人不是问题,她和司寇逸逃走很简单,她揪了揪司寇逸的衣角,示意他一切都结束了,走为上策。司寇逸将炜彤护在身后,双眼紧盯的不是国相却是魅影。
司寇逸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恨和杀意,从魅影开始讲过去的事情给他们听的时候,司寇逸就在想这些话里到底有几句是真话有几句是假话,按现在的状况来看,她带怡音逃出来的部分是假的,但她在俞府的任务却是真的。
炜彤或许不能理解这样的情感,但司寇逸可以,他的成长过程中见过太多的恨意,魅影的身上有这样的恨意,而这一刻,司寇逸明白,魅影迎来了她报仇的最好时机,永丰道人已经死了,府上的其他暗卫注意力都在自己和炜彤身上,无人顾及国相。
司寇逸想帮她这个忙,“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也暂时不缺什么……”司寇逸顿了顿,他看到魅影在缓缓地靠近国相。炜彤不明白司寇逸在做什么,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拉他衣袖的力道却变大了许多。司寇逸握住炜彤的手,暗示她不要慌张,继续说道,“可我很喜欢看戏。”
话音刚落,魅影已经一刀划破了国相的脸,司寇逸没想到国相的身手竟如此好,他躲开了魅影原本冲着脖颈来的攻击,暗卫们一时间纷纷围了上去,顾不得司寇逸和炜彤,去和魅影厮杀起来。
国相退了出来,正想往司寇逸和炜彤这边过来,却不想一个踉跄跌坐在地。炜彤想过去,被司寇逸拦住了,“看着就行,他这样的人不值得被救,魅影你也不要管。”
魅影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她在袭击国相前,就已经在刀上涂满了毒药,她不知道机会什么时候会来,但她可以先准备好。
魅影倒地的那一刻,司寇逸带着炜彤走了。
国相府中一片血腥味,国相死于魅影的毒,魅影死在和她一样的暗卫刀下。
炜彤回头看时,魅影倒在血泊中,神色安详,嘴角带笑。
魅影之前讲的,确实是真假掺半,但她对俞菱的情感是真的,只是故事的最后她还是说谎了,她犹豫过,但最终她害怕背叛带来的成本,她不想死,她明白一旦被国相知道自己动了出逃的心思,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她与国相里应外合,她给俞赋最后一次下毒时,被俞菱看见,不是她不小心,而是故意的。
俞菱撕心裂肺地咆哮着冲向她,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但魅影没有给她机会,一条绸缎绕紧她的脖子。将她直接挂在梁上。俞赋眼睁睁地看着妹妹惨死却无能为力,自己也很快咽气了。国相来时,魅影已经端坐在屋里了。
魅影又一次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只是这一次,她心里萌生出了和以往不同的想法,她这辈子注定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了,但人生中有过一段平静日子她感激不尽,可惜这日子她过不长久,她亲手杀了俞菱俞赋,那她也要亲手为他们报仇。
魅影倒地精神恍惚之际,仿佛看到俞菱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向她伸手。
司寇逸和炜彤回到怡音在的小屋,忙将符纸裹着的魂魄放出,可惜魂魄受损严重,炜彤用尽力气才将她逼入怡音体内。不久,怡音咳嗽几声便缓缓地坐起来。她揉揉眼睛,四处打量着,声音小小地问:“爹爹不是将我送到国相府了吗?”
司寇逸看着怡音这副模样,无奈地问炜彤:“你是不是学艺不精,漏了什么步骤啊,她怎么还是刚进府的心智?”
炜彤很想给司寇逸一巴掌,但她忍住了,耐着性子解释道,“她入府后没多久就被制成了傀儡,这些年都处于沉睡的状态,现在能这样已经是万幸了,而且……”炜彤突然说不下去了。
“而且怎样?”
炜彤的眼泪流下来,“她撑不了多久了。”
“那还哭什么,我们刚好可以把她的尸首带去张家复命,领了赏银就可以走了。”司寇逸催促道。
炜彤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司寇逸,但很快她就明白了,有些情感,司寇逸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理解,她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带活着的她回去,她的母亲一定想见见她。”
司寇逸拗不过炜彤,用自己的法术帮怡音稳固了魂魄,两人带着怡音回到了张家。
张家一片混乱,张家少爷在屋里气愤地砸东西,大喊道:“国相倒了,我的官可怎么办呢?”张家老爷也慌得四处走来走去。
只有张夫人,她呆呆地坐在花园里,就像平日一样,她知道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她那可怜的女儿。
虽然十多年没有回家,但怡音和母亲在看到彼此的第一眼就知道了,怡音跑到母亲的怀里,开心得不得了,张夫人的眼里又有了神采。
张夫人将所有的珠宝首饰给了炜彤,炜彤本不想要,张夫人却执意要她收下,她泪眼婆娑地说,“你带回了我的女儿,一定要收下。”
炜彤和司寇逸将这些珠宝首饰当了,匆匆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