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少卿留在荣亲王府就是想知道,慕容修经历两次生死折磨,到底会选择死,还是会选择活。
东方言锡早就发现了贺少卿的存在,让他大大方方住下,贺少卿也不扭捏,倒真大方住下了。
每日的相处就是慕容修和贺少卿总是吵架,冷脸相待,时常还言语攻击对方。
东方言锡倒是脾气温和的那个和事佬,常常两边劝和。
三个人就这么朝夕相处了两年。
这两年里,慕容修听贺少卿说的最多的就是他这个师妹。
“这个师妹肯定喜欢,给她带回去。”
“这个好吃,师妹肯定喜欢,有机会定要带她来试试。”
“这件衣裳颜色好看,料子也舒适,等回去了也给师妹做一身。”
“师妹喜欢喝酒,这酒也不错,回去得给她带上。”
终有一日慕容修忍不住询问:“你师妹是谁?”
“她叫阿笙,是……”贺少卿故意卖了个关子,满脸都是怕被人抢的神色,“我为何要告诉你?就不告诉你,省得你惦记。”
“阿笙……”慕容修眸光微变,呢喃这个名字,复杂的目光看着贺少卿,“你师妹是百里沐笙?”
贺少卿眉头一拧,眸光微缩,尽管没有回答,慕容修也猜到了他嘴里的阿笙,就是百里沐笙。
慕容修那日算了一卦,卦象一出时脸色凝重了许多,语气冷冽满是肃杀之气。
“她会让我的筹谋生变,且聪慧狠辣,难以掌控,当杀!”
贺少卿不知道慕容修有何筹谋,两年多的相处让他逐渐意识到,慕容修这个人城府心机深沉如海,且手段残暴。
而且他身边还隐藏着,比自己厉害许多的神境高手,这也是他一直未能完成任务,滞留东洲的原因。
他若要杀百里沐笙,那必定就不是说说而已。
“慕容兄,我违逆家主之命不杀你,换你放我师妹一回如何?”贺少卿思量许久才问。
慕容修探究的目光打量贺少卿认真的脸半晌,随后淡淡一笑,“可以。”
他顿了顿,见贺少卿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不过,你要为我做事。等事成之后,我必让你带走她,绝不阻拦。否则,我的人会先杀了她,再杀了你。”
贺少卿思量许久和慕容修达成君子协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不做,草菅人命的事情他不做,背主求荣的事不做。
慕容修欣然应允。
所以温知故将贺少卿打了个半死,将他扔去了伯牙山庄门口。
并警告贺家,“倘若伯牙山庄再派人潜入东洲荣亲王府暗杀,冥隐司必倾巢而出,踏平整个伯牙山庄!”
贺少卿本以为这出戏能让贺家主怀疑他能力不足,不再派他出任务。
谁知道他伤养的差不多的时候,接到的任务是除掉百里沐笙。
“她不服管教,强行闯出伯牙山庄,杀了十多个伯牙山庄的人!如此凶残,当除!”贺家主冷着脸沉声厉喝吩咐。
那时他才知道,百里沐笙早在他任务后不足一月就已经逃走了。
此前一直没有怀疑过百里沐笙说逃走的缘由,如今细细想来,却是发现了端倪。
“你当初离开伯牙山庄……”贺少卿盯着百里沐笙的背影,话说了一半却不知道该如何询问。
那些缘由如今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我当初离开伯牙山庄,是因为贺家主要杀我。他卜卦窥天算出来能覆灭伯牙山庄的人,除了慕容修,还有我。”
百里沐笙坐起身,满脸坦然的盯着贺少卿有些黯然神伤错愕的脸,“贺家主支开你,是为了杀我。他并非只派了你一人去杀慕容修,在你走后他又派去了五十门内高手。”
贺少卿被百里沐笙坦然的双眼盯得有些心虚,不自然的垂下头去,无奈轻笑出声。
原来,他们、是错过了。
“贺少卿,那一年你对我很好,好到我舍不得走,好到让我心生愧疚,好到让我想长住伯牙山庄。”
百里沐笙盯着贺少卿的脸,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可那同时我内心十分不安,始终有一种悬崖走钢丝一样的不踏实感,无措又无可奈何。”
贺少卿缓缓抬头,红着眼,迷茫的目光不解的望向百里沐笙。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会触犯了贺家家规,而你为了不让我被赶出去,又是只能替我受罚或者只能关我禁闭。我不知道伯牙山庄的人何时能接受我,让我可以不必时刻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
“我甚至不知道,你若是出了任务不在伯牙山庄时,自己是否能安稳无虞,能否随心所欲,能否有片刻的岁月静好。”
贺少卿看着她苦笑的脸,抿紧的唇,听着她故作轻松的话,心里的酸楚猛烈的涌上鼻腔,酸的鼻头发了麻。
没忍住,一滴泪就滑出了眼眶。
原来,她曾经有这么多顾虑和委屈。
心里的愧疚夹杂着后悔,吞没了他多年的执念和坚持,此刻似乎他已经无法再开口,要一个机会了。
“我记得离开伯牙山庄后,你再次见到我时,你不是问我累不累,也不是问我渴不渴,饿不饿……”
百里沐笙垂眸看着身上的被子,释然一笑,“你问我,为何要逃,为何要杀伯牙山庄的人?为何不等你回来?”
贺少卿垂眸自嘲一笑。
那时年少,属实混账。
明明是担心她的,担心的要死,担心的寝食难安。
可为了年少的尊严,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被抛弃者,所以骄傲的展示自己的生气和恼怒。
哪想过后果……
“你轻而易举就给我定了罪时,我就想,你我不是一路人。”百里沐笙仰头轻笑一声。
不知道是笑自己过去贪心,还是笑自己当初的幼稚。
“那一刻,我觉得你和北溪城中,那些不容我辩驳分毫就诬陷冤枉我的人,一样讨厌。”百里沐笙瞳孔一偏,斜视贺少卿。
那一眼,饱含了怨和责怪。
贺少卿愧疚难堪的,只敢用余光看着她。
百里沐笙目光又看着那软帐,双腿屈起来,双手圈住膝盖下巴抵在双膝上。
“可慕容修不一样,他明知道我抢他玉玦,是为了让他助当时孤立无援的我复仇,他也不曾拆穿。”
“他明知道我亲近他是为了寻得剥离双魂的法子,是为了利用他的人,利用他的筹谋逃出北溪城,他也不曾质问怨怪,还会纵容我,替我善后。”
贺少卿听着她语气里隐藏不住的欣喜、爱慕和满足,心里苦涩的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慕容修明知道西山别院是我执意要置之死地来确认他的心意,他也毫不犹豫强行出关去救我。他没有怪我、怨我、质问我……”
百里沐笙说到此处时,心里酸酸的,声音也带了些哽咽,“而是说,阿笙,抱歉,我来晚了。”